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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被带到了警局,当天晚上就自杀了。听说他在自杀前交待了自己的罪行,那婴儿屁股上的肉就是他用猎刀剜去的。而且他自己也承认:那肉就是被他吃了!”
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阿锤问:“你不相信?”
我说:“吃人肉这事,我真的不信。那猎户在山里,飞禽走兽多得很,有必要吃人肉吗?”
阿锤不以为然地瞥着我:“他当然不是没得吃!他是恨透了凌家的人。”
我还是摇头:“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迁怒给一个刚刚满月的女婴吧?”
阿锤“切”了一声,好像懒得跟我说了。他把茶碗往旁边桌上一丢,说:“你不信拉倒,难道我还要骗你?”
我也没必要跟他较这个真,其实我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不是说杜雨虹就是楚云的生母吗?那从她肚子里剖出来的孩子岂不就是楚云?这孩子的事你怎么不提?”
“我还没说到这茬——”阿锤不满地瞪着我,“谁让你老跟我打岔的?”
我摆手道:“好好好,我不打岔了,听你说!”
阿锤这便又道:“那孩子当然就是楚云了。杜雨虹死的那天晚上,那猎户便把刚刚出生的楚云带进了深山里。后来他下山作乱的时候,楚云并没有被他带在身边。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孩子在哪里。直到他死在了警局的大牢,这个秘密也没人知道。当时大家都猜测,那孩子或许生下来就死了?又或许在山里吃不到奶,饿死了?病死了?那猎户怕是因此才着了疯魔,抢走凌家的小女儿折磨致死。”
我暗暗点头,这番猜测倒也有理。这是从现今的结果来看,这种猜测显然是错了。
阿锤这时也把话锋一转说:“过了十年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那孩子一直都还活着——那猎户把她托付给了山那边的一个老尼姑。”
“山那边?”
“对,得翻过镇子北面的那座山头。”阿锤解释说,“那里仍然是东山县的地界,但山下却是另外一个镇子了。在那边山里有一座尼姑庵,住着个老尼姑,就是她收养了楚云。那尼姑庵破败的很,基本上没什么香客。而山对面的镇子和峰安镇的来往也不多,所以这事居然一晃十年也没人知道。”
“那最终又是怎么知道的?”
“老尼姑后来死了啊。她临死之前,托人把楚云送回了峰安镇,交到了杜雨虹的娘家人手里。当时杜家已经破败了,楚云的姥爷早几年已经病死,孩子便只能跟着姥姥。要说这事也挺闹心的,这么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谁愿意带啊?不过那孩子又出落得水灵灵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小杜雨虹。当姥姥的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把这孩子留在身边。嘿,你猜怎么地?没过一年呢,这老太婆也病死了。”阿锤晃了晃脑袋,感慨道,“——你说楚云是不是个扫把星?从她出生的那天开始,就克母克父,刚回来又克死了亲姥姥!”
我心痛道:“那只能说明她的命苦!怎么能因此把她当成扫把星,当成怪物?”
“你还真是被她迷住了?你小心点吧,我看你离入魔怔也不远了!”阿锤斜眼看着我,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然后他又道:“再说了,楚云是怪物,这话是可孟婆子放出来的。孟婆子对这个女人可是知根知底,她能瞎说吗?”
联想到孟婆子在医院里的表现,我禁不住要问:“她怎么会对楚云那么了解?”
“楚云在姥姥死了以后,变得孤苦伶仃,没人照料。镇上的人都当她是个孽种,灾星,谁敢收留她?最后倒是孟婆子把她领了回去。从此楚云就跟着孟婆子生活,直到她出嫁进了凌家。”
哦。这么一算的话,楚云和孟婆子在一起生活得有八九年。这老婆子几乎能算是楚云的后娘了,难怪她在看到女孩时会显出那样一种情感。我一边想着,一边又问:“孟婆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楚云是个怪物?”
“大概在楚云十一二岁的时候吧——具体就是在楚云第一次发病之后。那病症你也见识到了吧?她会把关于自己的事情全都忘掉,说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嘿嘿,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这怪病谁都治不好,包括那些县城来的大夫,全都不灵!只有孟婆子能把楚云的魂喊回来。自打楚云发了这病,孟婆子就时不时告诫镇上的人,她说这姑娘是个怪物,要大伙都躲着她点!”
“什么怪物……”我怜惜地摇着头,“她只是一个病人,病人!”
阿锤阴森森地冷笑:“病人?我早就告诉你了,她那是女鬼上身!”
我回想起阿锤先前说过的话,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当年被虐杀的那个女婴附在楚云身上了?”
阿锤缓缓地点着头,然后他把身体向我凑过来,压着声音道:“这秘密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有人不让我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锤却又把身体撤了回去,他对我露出故弄玄虚般地微笑,说:“其实那个秘密你也看到过,只是你不知道女婴被杀的事情,所以没往那方面去想。”
我愣住了,莫名其妙地反问:“我看到过什么?”
阿锤猥琐地笑道:“就是楚云屁股上的那个胎记。”
我一下子变了脸色,厉声驳斥:“我怎么会看到她的胎记?!”
阿锤不屑地撇着嘴:“得了吧。你跟她在一起三个月了,还有什么地方没看过?”
“你……”我用手指着阿锤,憋红了半天脸才道,“你这是以流氓之心,度君子之腹!”
“什么流氓君子的,还他妈不都是男人?只要是男人,还能对楚云这样的美女不动心?”
我意识到跟这样的无赖没法交流,只好生生压住不白的怒火。忽然间我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愕然问道:“难道你看到过她的胎记?”
阿锤得意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说:“我当然看过。”
我瞪圆了眼睛,目光重重地砸在对方的脸上。
“怎么着?你还要吃了我呀?”阿锤根本不惧我,反而用挑衅的目光向我回视。
“你说,你怎么会看到,看到她的……她的屁股!”我咬着牙叱问,手心则不自禁地握成拳头。我绝对无法容忍这样的一个无赖去玷污自己心目中女神的清白。
“你激动个啥?”阿锤“嗤”了一声,好像觉得我很可笑似的,“我只是看过楚云洗澡,而且那会她刚刚回到镇上,年纪还小。”
我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大截,不过我还是不满地追问:“她洗澡你怎么会看见?”
“那是一个夏天,天气特别热。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呢,我挑了个担子,送凌家的少爷——就是凌沐风去县城里读书。经过镇子外面的那片河滩的时候,正好碰见楚云在浅滩里洗澡。我就躲在一旁,稍微地看了那么一会……”
原来是这样。楚云那会只是个半大丫头,趁着清晨没人的时候到河滩里冲个凉,这事倒也不算太离谱。只不过让阿锤这种人看到楚云的身体,这事终究让我恶心。我独自生了一会闷气,这才又问:“你都看到什么了?”
“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看头?能吸引我的,也就是她屁股上的那块胎记……”
我凝起了目光:“那胎记……有什么特别?”
“它说是个胎记,可又像是块伤疤。而那胎记的大小和位置,恰好又和当年那个死婴屁股上的伤口一模一样。”阿锤顿了一顿,用诱导的声音缓缓问我,“大侦探,你觉得这事有点意思了吗?”
我明白对方的意思,沉吟颔首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觉得楚云是被那女婴附了体?”
“否则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当时就觉得那个胎记特别怪异,上面的花纹猛打眼一看,甚至能看出人脸的模样来!后来楚云发了癔病,我一下子就想到是鬼上身。你想啊,那女娃儿本来也该在这世上走一遭的,却无端端丢了性命。她的冤魂不散啊!隔三差五的就要附在楚云身上。所以楚云身体里有另外一个女人,这女人就是凌沐风的亲妹妹。”
凌沐风的亲妹妹!再次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忽然一亮,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于是我又问阿锤:“那天凌沐风是不是也看到了楚云身上的胎记?”
“那当然了。”阿锤露出淫邪的笑容,“后来凌沐风迎娶楚云,这小子还专门请我吃了酒,一再嘱咐我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呢。”
我低下头暗自斟酌: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更印证了我的猜测!不过对于阿锤说的这些话,我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求证。
“你说的这些,不会是在扯大话骗我吧?”当我再次抬头的时候,我便用一种质询的语气刺探对方。
“骗你?我犯得着吗?”阿锤拧着脖子,显得非常不满,“再说了,楚云屁股上有胎记这事,如果我没有亲眼见过,我怎么会知道?”
我说:“那天凌沐风为了把把楚云从我手里领走,曾说过胎记的事情。当时周围有不少人围观,你应该也在现场吧?没准就是那会偷听了去,现在又来唬我,骗我的银元。”
阿锤有点急眼了,涨红了脸道:“你这才叫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告诉你,楚云屁股上那个胎记长在哪边,有多大,具体是什么形状,我都能仔仔细细地描述出来!这能是骗人的吗?”
我看到他这副样子,便确信了他所说的话不是在吹牛。于是我便拱手打了个喏:“行,阿锤兄弟,你说的话我信——那块银元你只管安心收起来。”说完这些我站起身来,在对方肩头轻轻一拍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进站去吧。”
阿锤余怒未消,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言语。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当我头前走开之后,他也麻利地挑起了扁担,在我身后紧紧跟随。
第八章 怪物的诞生
公历九月二十一。
黄昏时分,我和阿锤下了火车,重新回到了峰安镇上。此时的天色愈发阴沉,看来晚上一场山雨已在所难免。
快到孟婆子家的时候,却见有两个男子正在院外的小路上晃荡。这里地处镇子边缘,住家稀少,这两个人的身形因此显得有些突兀。到了近前,我忍不住向那两人多看了几眼,那两人便也盯着我,眼神凶巴巴的,似有杀气。
跟在我身后的阿锤主动向那两人打起了招呼:“呦,两位哥哥在这儿溜达呢?”
那两人又一齐看向阿锤,其中个子较高的那人冷言道:“怎么着,今天接了个大活?没少挣吧?”
“卖个苦力罢了,再大的活能挣多少啊?”阿锤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脚下不停,只管往前走自己的路。我则有意放慢脚步,等阿锤贴到我身边了,我悄声问了句:“这两人你认识?”
“凌沐风的人。操,跟我这儿装什么大爷?”阿锤一边说,一边往地上啐了口浓痰。他这个人一身的无赖骨头,见到谁也不悋,只认得银元好使。
听说是凌沐风的人,我心中难免一惊。偷眼回头打量,却见那两人一直在看着我呢,眼神尖尖的像钩子一样。我连忙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好在没多远就到了院门前,我抬手一推门,那门是虚掩着的,吱嘎一声便推开了。
孟婆子拄着拐棍在屋里踱出来,她好像早就在等着我们了,开口就问:“年轻人,东西都备齐了吗?”
“齐了。”我冲阿锤招招手,阿锤走到院子中间,把肩头的担子卸在了地上。孟婆子走上前去,一边查点一边说道:“你们去桌子旁坐会吧。我刚刚烧了热水,喝口香茶,歇息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