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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做主管的挽留下属的说辞,电影电视也看得多了。
到了他自己,却一点也不是这么回事。
这说明他在公司的地位渺小,可有可无,连惯例的挽留也没有……
自尊心严重受损。假如不是答应了文娟的邀请,他真要再考虑。
考虑有没有价值。
考虑能不能胜任。
有时候,同一件事,在这样的心境下有这样的想法,在那样的心境下有那样的打算——
他辞工时受到的挫折,令世上的一切都变成灰暗色调,变得很没意思。
恩怨情仇,意气名利,都像倏忽间失去了吸引似的,同样变得可有可无。
涉及本身的利益尚且如此,何况是为了一个不相识又素未谋面的人?
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从一件事的终结到另一件事的开始。或许,那件事根本就不是终结,而仅是另一件事的开端。
而那件事的真正开始时间,就是那一天的下午,他奉财务公司经理之命运送一笔巨款。
假如是这样的话,事情的转捩点就是文娟。
他还没有向大卫提起过的文娟——
假若他那几天不是去那栋大厦调查,假若他没有在那天晚上遇见文娟。
也许他查了一下就算了。
毕竟,他也没有责任紧盯这件事,查下去不放。
他的正义之心还没到这一个地步呢!
四、佳人尾随
事情是由文娟而起。
那天黄昏,许子钧下了班,又走到那个发生过惨案的地方。
没有人叫他这样做,他是自己不由自主地来的。
也许是潜意识中非要把这件事弄清楚吧。
堕楼死者伏尸之处——当时警方用白线圈着的地方——恢复了旧观,围圈的粉笔线没有了,血迹也被清洗干净。
车辆依旧来往。
人潮匆匆。
街灯把它的光华酒向人群,霓红灯也把瑰丽的色彩洒向人潮出没、商厦高耸的街道。走在上面的人,根本不会留意他们脚下踩过的这片地方,曾被传媒报刊拍下了照片,还被黑色的大字标题提及过,这里出了命案。
一个生命在这里殒没,那个人闭上眼帘,和着血迹,从高处堕进沉沉黑幕。
再也不能揭开的黑幕……
对别人来说,血迹洗去,它也就是一条路。
来去匆匆,有谁去管它?
黑暗的角落里站着许子钧。
对他来说,那件事还未过去,甚至是那个黑夜尚未真正降临就结束了生命的死者。那染血的地方,还在那里。
触目惊心,挤拥乱乱的人群……
许子钧的眼睛与别人的不同。
那是因为他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事。
同是初夜时分,同是这样一个地方,所给他的启示,与那些漠不关心的、匆匆来去踏足在这里的人,是多么不同。
一双青年男女走过,卿卿我我,眼睛里就只有他们自己,他们的天地。
迟归的阿婶阿伯,手里抱着买回来准备作晚膳的蔬菜,疲倦的脚步有点迟缓。他们走过了多少人生的路?
街灯照着城市,所有人都是过客。
包括了那个堕楼身亡的死者。
当然也包括了在偶然的机会下,撞进这件事的他——一个与死者不相识的陌生年轻人。
十二楼亮着灯光。
这个时候仍有人在工作。
他看看腕表,七时十五分。
那夭他来到这里,适值惨剧发生后不久。警方估计,那人跳下来时是晚上七时零五分。
比现在的时间早了十分钟。
晚上七时,这栋商业大厦的灯光并未完全熄灭。就是说,有些公司过了下班时间仍然有人。
根据他连续五晚的统计,出事的宏达公司只有这晚亮着灯光,其余四晚灯光都是熄灭了的,看来需要超时工作的比率并不多。
那天晚上,易明迟迟未走,不知是否与第二天必须清查账目有关?
许子钧尝试代人易明的工作环境去想像。当所有人都下班了,他急需用来填补他挪用了的公款的钱,已由财务公司派人送到,之后他怎样了?
他一定很轻松。急切需要的钱到了手,第二天的账目清查与他无关了,本是绝处的路障已被清除。第二天,他可以昂首走进公司,而不是像个随时惊怕着被揭发的,占用了公款监守自盗的出纳人员,恐惧被揪查出来的羞耻、脸目无光、家人朋友都因他而蒙羞……
钱到手后,他会把钱锁好,带着轻快的心情离开公司——
没想到竟会暴尸街头,从高空跃下。
这可能吗?
一个强烈的声音在许子钧心中回响: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带着失落和惆怅,他离开了灯光照不到的街角。他站立的地方距离易明跳下来之处只有一个街口,因宏达商业大厦是在两个街口的交汇处,正门的一边向着车辆往来的大道,另一边的侧门向着灯光较暗的横街。
刚才许子钧就是站在横街一条巷里的档口的屋檐下。挂着补鞋招牌的街档早已收铺,成了他隐藏其中、向外观察的场所。在灯光明亮的正面街道的对照下,这里是个不为人注意的阴暗角落。
他眼前仿佛有着一重迷雾,这重迷雾遮盖了他的视线,以致他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明知有问题了,但是却接触不到问题的核心,找不到核心的所在,连门儿也摸不上。
“当然,像我这样隔着大门推敲,站在远处观察,真是有问题也查不出来。”
他心中这样想,失望又颓丧。
他没有对大卫提起这件事,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提这事,大卫必然说他没有事实根据,瞎猜乱说是不好的。
他希望多少找到一点头绪,才好向大卫说这件事。
也不是没有向人打听。他装作买香烟,进入附近一间烟酒办馆,佯装在惨剧发生那天刚好路过,显得对这件事很好奇。
“你问起那天的事呀,”办馆老板是个健谈的老先生,他说,“那件事把我们都吓坏了。我在这里开了三十多年店,从没见过这样的事。‘嘭’的一声,一个人从天而降,我没有亲眼看见,只听见声音,跟着就有人高叫:‘跳楼啦!有人跳楼了!’那一班子的人哪,就这样蜂拥着围上去……”
办馆老板说得活龙活现,把当时的情景勾画出来。
“当时这么多人在看,救伤车什么时候来到?警察是最快到达现场的吧?”许子钧问道。
这些问题在他心中响起好几次了。警察到达的时间,对他来说尤其关键。
有人从高处堕下,在这个行人匆匆的时间一定会引起混乱。车子停下来,路人围上来,互表惊惶,各抒己见,在出事地点围拢。这样的情况不受控制的话,对堕楼的人毫无好处,假如有人需要立刻离开现场,那也是最好的时机……
警察来到了就可以恢复秩序,场面会受控制。其中必然要封锁现场,不许人靠近,尽可能地保持现状,而且需封闭大厦出口,等待警方再进一步调查。
“警察是最早到达的,大约有九分钟时间,救伤车则十多分钟后到达。”办馆老板回忆出事后的情况。
与许子钧想像的差不多。
他谢过了办馆老板,便走了出来,当然为了不引起怀疑。老板说过:“做人真是化,为了亏空公款而赔了自己一条命,很没价值。”——办馆老板沿用了传媒报刊的观念,早就认定了出纳主任易明的死,与其填不出挪用了的款项有关。
这是一般人的观念,他不能当街当众地宣布:“这事与易明亏空公款无关,而是另有蹊跷,别有内情——”
这样说,会有人相信吗?
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一个人相信易明的死,背后有着复杂的人为因素。
那原是他一贯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他就不那么想了,因为他感觉到,背后有人跟踪。
跟踪者手法笨拙,脚步轻巧,对方利用还是很多行人的街道作为屏障,自他从办馆出来就跟上。
许子钧很快就发现了。
那肯定不是个一流高手,否则就不会那样快便暴露行踪。
起初许子钧有点惊惶,然而很快他就镇定下来。
他身上没带很多钱,外貌也极为普通,当然不是劫匪窥视的对象。他先排除了这个因素,便知道对方不是为钱,而是为了他这个人。
这可就奇怪了,他一个无钱无名,从来没与人有利害冲突的小人物,有什么事会引起别人的兴趣,对他跟踪起来?
幸而跟踪的人看来也是个生手,与他不相伯仲。
否则就不会那么快就给他发现。
既然是偷偷跟踪在后,一点也不光明磊落,可见对方也是有所顾虑的,既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值得害怕。
“我来这里,为的是什么?无非为了查探易明堕楼的原因吧。在这样一个地方被人注意上,还是在办馆向老板询问时表露出对这件事有兴趣之后。跟踪的人,也必定与此事有关!”
他心中这么一想,刹那间就明亮起来。
“正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这可叫想要的就来了,何不来个反手擒拿,把这个家伙抓住,好问他为何跟踪我?”
立定主意,他便转离大路,专门挑横街横巷,灯光阴暗的路走。
后面传来轻悄的脚步声,那个人果然跟上来。
许子钧却早已准备好了,行到横街的尽头,那里有另一条通道,他快步前去,窜上两三间屋前的位置,就在一个暗窄的旧楼楼梯口贴墙站住,屏息着气不动。
脚步声在他前面不远处停下了。
那个人显然在犹豫,目标物失去影踪,不知该往哪个方向?
那个人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向前走,因那只是一条狭窄的直路,明明看见前面的人转往了那边嘛!
许子钧趁着这刹那的机会一跃而出,从后面拦腰抱住了那人。
“哇!”的一声惊叫。
许子钧大吃一惊,随着那人转过脸孔来,他看清楚了。
被他抱在怀中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五、联手查案
那个女人用一双温怒的大眼睛瞪看着他,他连忙放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女的,我以为是个男人——”
许子钧不但放了手,还不住地道歉。
事后真懊丧,他当时的表现实在窝囊差劲之极,干么不问问对方为何要跟踪着他,相反却猛道歉。
好家伙,做错了事的是她自己呀。
那人也是妙绝,悻悻然整理好衣衫,对于许子钧的道歉,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
道歉的应该是她,而不是许子钧呀!
许子钧却没有生气,而是真的觉得自己冒犯了对方,真的心存歉意。
也许这就是女人的特权吧。
同样一件事,落在女人身上,观感往往不同。
看清楚了,这不但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秀气的女人,大约二十多岁,身材高挑,乌黑的齐肩直发,清丽的脸儿上有一双有神的大眼睛。
现在这双眼睛略含悲怨,在光亮的街灯下,把许子钧看得呆了。
漂亮的女人他见得多,都是偶像式的明星歌星,这样子真正婉婉约约地站在面前让他近距离看,还是第一次。
这么一来,平日的聪明才智都不知哪里去了,他木讷口拙,活像个傻头傻脑的愣小子。
幸而那女子也知道是自己的错,没有再咄咄逼人。
这个僵局才得以打开。
“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冒犯我,我们之间扯平。”也许许子钧的模样太不知所措了,那个女子的态度缓和下来,她说,“我不是有意跟踪,只是想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跟在我后面,就是为了问我来这里干什么?”许子钧瞪着她说。
对于这样的一个跟踪理由,对方又说得那么神态自若,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奇情怪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