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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高馆穿华丽的宽松衬衫、戴墨镜,故意把稍长的头发弄乱,而,胡须自昨天早上就已未刮。同时用墨汁在左臂上画出骷髅头,伪装成刺青图案,眼皮下方又点上黑痣。这样的话,即使遇上局里的同事,大概也会以为是哪里来的小混混吧!
身为警察的唯一证据只是衬衫底下的手枪。
因为是面壁思过期间擅自外出,当然也不能告诉八重樫自己的一切行动,也因此,如果以原来的面貌前往和敌人面对,有可能真的被杀!
实在无法相信白蟹村人会出面向警方自首。水江想劝他们应是事实,但是不可能有用。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他自己尽快掌握确实证据,提出于千叶面前,把白蟹村那些可恨的家伙一网打尽了。
在调查老太婆命案之间,高馆也趁隙不断进行分析,该如何整理至目前为止所搜集到的情报。
有“某样”东西存在,将事实真相和自己隔开,要除掉这层“隔阂”,还是应该前往现场!
他在晚上九点半抵达岬角。八重樫说过,祭典之夜会有无数人前来参加,非常热闹,甚至还发生醉酒闹事,所以高馆想像着海滩边会停放无数汽车或自行车,甚至还有卖烤玉米之类零嘴的小摊贩……
但,和他预料的完全不同,海滩连一丝人声也没有,只是岩后停放五、六辆自行车,表示已经有人先行到达。
这么说,大家都是步行前来吗?
高馆走近海岸。岩道已在黑暗中浮现,浪脚仍冲激至岩棚中腰。他蹲在一旁等着,以为可能会有人前来,却一直毫无动静,不得已,只好走过岩道来到岛上。
那是大白天来仍遍寻不着其所在的神社,那么,像这样的黑夜,如果无人带路,更别想找到了。不过,只要往前走,一定能听到人声吧!一定也会见到灯光吧!高馆心里边这样想着,边用手电筒照着路面,进入树林。
没戴墨镜都已看不清楚了,更何况戴着墨镜,但,他还是害怕摘下墨镜。时而,他停下来,把耳朵贴着树干听,同时和前些天相反的,一直向右方走。可能是碰对了吧?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开始听到人声了,没多久,更看见了火把的亮光。
高馆一方面安心,另一方面体内溢满了另一种紧张。终于到达敌人阵地了,务必非常慎重行事才行,而且,还需要有点幸运……
他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叼着烟,一副流里流气模样,很缓慢的走近,左手插在口袋,抓动硬币哗啦作响——这是他预防必要时可用来攻击敌人的十元硬币。
没多久,他已来到祭典会场。这片狭长形空地挤满男女老幼,除了松脂燃烧的香味,还混杂着烤海扇和乌贼的香味。
在叫卖声、歌声、叫声之中,还夹杂着笛声和大鼓声。只有一处火光——广场中央旺盛燃烧的大篝火。愈接近之后,才发现那是用流木堆放燃烧!
篝火圈外有许多人围成好几圏起舞,散发阵阵热气。再过去竖立着巨大的阴阳石,石上缠着被风雨侵蚀的布条和装饰带,大概就代表白蟹神吧!没见到什么神社建筑物,但是这样大的神像,大概屋顶也容纳不了吧!
右侧的男根石呈石斧形,约有二十公尺高,但却不像实物,只具有象征意义,甚至可说具有艺术风格。但,左侧的巨大女阴石就不同了,非常酷似实物,让高馆必须咬牙才能忍住笑。
火炎形石头中央的凹型,有几重皱褶,其深处亮了一盏小灯泡,四周以煤灰涂黑。高馆买了一尾烤乌贼,边吃边在人群中徘徊。不久,他已知道自己人在岛上的哪个位置了。回头望向后面,绵延的山路彼方有黑色水平线,可见到排成一列的乌贼船之船灯。两尊巨大的石头正面对大海!
他背向巨石往前走,不久来到一处小海沟前。海沟上有包括钓乌贼船、小货轮、小汽艇、手划船、游艇等密密麻麻的船只,看船身上的字样,似来自北从八户、南至石卷一带,难怪会有这么多人了。
高馆往回走近舞蹈圈,望向四面八方,热心的搜寻认识的脸孔。他马上找到海老子川理事长,是坐在巨石附近喝酒,上次高馆曾帮忙其媳妇生下孙儿的老太婆也在附近。
但,其他女人们呢?
海江应该尚未嫁出。更重要的是,水江在哪里?
高馆到处走着,几乎每个女人的脸孔都注意看过了。不久,他感到疲倦,在树根坐下,并干脆装醉的躺下,以手臂当枕头,用火柴棒代替牙签,在边剔牙之间,却真的睡着了。
在境内已经绕了多少次呢?水江在哪儿?躲在哪里?或者马上会划小船前来?
在这里的女人,脸孔应该都已看过。另外,也去船只停靠的海沟那边三次,连船内的男女脸孔都用手电筒照过,甚至在巨石后相拥的男女也看了。
只有一处,响着笛声和大鼓声的舞台还未上去看过。但,在稍远处看,好像都是坐着男人。
虽然认为绝对不能相信,但,水江的叫声却深烙在他意识深处,水江说:祭典过后,她会说出一切!
那哭声有类似悲鸣的回响,代表已下定某种决心。
那天晚上,她来找高馆,真的是想倾诉什么——很难启齿的什么。
如今,唯一的机会只剩今夜了,至少若见到水江,就可以问她。当然,还必须考虑到有生命的危险。
他闭上眼,这时,昨夜整理过的事件之内容又浮上脑海……
当然没打算要睡的,却似睡着了。但,应该不会太久才对。
大鼓的声音忽然中断了。高馆站起身,扶正下滑的墨镜,环视广场。已经没有人跳舞了,人们全部被赶至广场四周,孩子们用树枝清扫巨大的阴阳石前面,之后,十五、六位穿白衣服、赤足的老太婆手拿水瓶走出。
如围墙般环绕成圈的男女们齐声呼叫。其中,似是年龄最大、步履蹒跚的老太婆由似是曾孙女辈的女童搀扶,慢吞吞来到巨石前,用瓶中之水先泼女阴石,再泼男根石。
人们跟着其动作喔、喔呼叫。高馆看看表,正好是凌晨十二点过五分。这就是水江所说的祭神仪式吗?未免太奇妙了,没有住持,由老女人代替。
高馆睁大双眼,心想,依女神嫁三位头上长角的丈夫、生下十六个孩子的传说而论,这似乎很合适的祭祀方式吧!
其他老太婆们依序跟着向女阴石,然后是男根石泼水。瓶内似是潮水!
完成后,众老太婆齐声开始祈祷,念些什么,高馆完全听不懂。感觉上,时间过了很久,但看表上的时间,十二点四十分仪式已告结束。
老太婆们离开后,该处马上变成观众席。这次,轮到舞台上开始有动静了。也许刚刚只是序幕,现在才要开始正式进行祭典也未可知!
刚刚挂着白幔的舞台,已被换挂上五彩鲜艳的布幔,不久戴着面具的女人们开始跳舞。
四周响起掌声、笑声、喝采声。是四位年轻女人和两位中年女人,舞步参差不齐。男人们的喝采声里有着讽刺的余韵。
高馆静静的、不引人注目的进入观众席中央,移开墨镜,频频窥看外面。
舞台上的女人们戴同样红脸颊的面具,牙齿部位涂成黑色,深蓝色的和服乍看一样,但是有的已褪色,有的色泽又奇妙的深,不过衣带色泽却都很美,似唐葵花般的鲜红。好不容易,女人们配合着笛子的节拍跳舞了,是节奏缓慢的舞蹈。
——水江应该在这里……
毕竟,以水江的身材和容貌,可算是村里最漂亮的女性,这种场合一定会参加,再说,上次祭典之夜,水江也和海江参加岬角的仪式……
直到这时,高馆总算先找到海江了。她在舞台右端,瘦小的身材犹如少女,高馆认出她时,她正好伸直脖子、身体微曲转了一圈。高馆更加确定了!
水江是由海江向左的第三位,由于是在正中央,感觉上像是领舞……在高馆屏息静看中,六个人在旋律高亢时一起伸出左手。高馆就是这时候怔住了,心跳加剧!
——不,没有这回事!怎么可能会心跳加剧呢?但,为什么……高馆激动的想站起来。
他马上明白不能让四周之人发现自己激动,抱膝的手臂用力,盯住舞台。
本来一直分别追查的两条平行线接头了,虚线化为实线。一切已经明朗化,不是吗?
——NOBU是水江!
没有确定的理由,只是漠然的……左手,水江的左手在篝火光的照射下,被渲染成半金红色。但是手腕,手腕外侧有伤疤!
乍看好似灼痕,却不是,是被什么东西割到,才会留下那样的疤痕呢?在水泽市的加油站工作之目击者见到疤痕。
而,正因为手腕有疤痕,前些天穿蕾丝衬衫时,才会频频在意着袖口吧!没错,正因她是凶手……
这时,舞台上的女人们一齐后转,红色腰带连接成一直线。“好大的屁股哩!”
男人们兴奋的笑出声。
——不……
高馆仍在继续沉吟。如果她是凶手,为何故意出现在危险地方?为何那个满月之夜,她会和海江救自己?为何第二天还刻意送摩托车到自己家?
是在该阶段,她仍有自信能隐瞒自己的凶行?
但是,读过诚记的日记后,高馆调查的目标更为具体,尤其带着及川他们前来白蟹岬时,她也开始慌了,才指使村里的男人,企图杀掉自己?
不过却失败了,所以,这次水江自己出面。原因何在呢?谋害诚记他们的凶手……而且,还向高馆骗称要叫村人们自首,以拖延时间,目的为何?
——是抱着能够拖多久就拖多久的心理吗?
高馆抱膝的手臂更加用力时,人群中响起掌声。女人们的舞蹈结束了。
观看的人群有如蜂窝里的蜂群般,或站或坐,有歌声、怒叫声,也有笑声。
女人们脱下面具拭汗。舞台两端各三人,分左右坐下。水江在左侧第一位,海江在右侧第二位。高馆的判断没错,的确是她们。水江如白蛾展翅般,频频挥动扇子。
高馆稍移动墨镜,凝视水江。
那双魅惑的眼睛四周涂上红色眼影,浓妆使她看起来像是锦画里的女人。但,重要的还是她的左手,左手腕外侧……
——可恶!为何只能见到右侧呢?难道已知道我在这里?
NOBUE,水江,不是同样有个江吗?(译注:江的发音为E)通常,假名总是和真实名字多少相似……
高馆身体僵硬,紧张的继续分析。
动机是什么呢?下屋敷兄弟和诚记对水江做过什么事?为何一起投宿仙台?水江又用什么借口,一步一步的诱他们来到这里?
及川登本来就和这桩事件无关,如她的伯父所说。只因名字相似,而被高馆误会。
但是,杀人的动机何在呢?
那位恐怖的女人在舞台上边笑边喝茶。只要放下那束在颈后的马尾,一定垂覆肩膀;而且只要戴上墨镜,因为身材高挑,一定会有骄纵任性的感觉;还有,她很美,也自然的吸引卡车司机的视线。
最重要的是,她是白蟹村土生土长,很清楚潮水的时刻。或许,海老子川一族也持续在暗中支援……
还有许多事不明白,但,最重要的是杀人动机。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
——啊!难道……
高馆忽然无法忍耐了,他想发出什么声音,于是,站起来假装要去小便,挤出人群。
布幔圈内,在地面上挖的临时粪坑散发恶臭。高馆边撒尿边极力想让情绪冷静下来。
好臭!都无法呼吸了。
怎么可能?不,水江确实有个自杀的妹妹……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