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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厄尔那家伙说了些无聊话吧,那个人老爱跟我恶作剧。请坐,难道你们也是来嘲笑我的吗?”
这句话让林太郎颇为吃惊,法国人真够直接!
“我的确是在等待某位女士,不过没关系,她好像没有什么时间观念,迟到三十分钟、一个小时也若无其事,这时候恐怕还在选衣服呢。我也正觉得无聊,女人总以让男人等待为傲。噢,这样说太失礼了。”
林太郎更加惊讶,白马城那个不太说话,总是忧心忡忡的皮耶,和眼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我们只是想和你谈谈那晚的事。”林太郎说。
皮耶仍然健谈地说:“哦,那件事啊。那实在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尤其对我来说,真是大有帮助的一夜,自从知道伯爵被杀以后,我仿佛从深长的迷梦中苏醒过来。”
“怎么说呢?”
“你们大概也听过我们夫妻的流言吧,不是美女与野兽,而是美女和她的影子……”皮耶自嘲地笑笑。“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结婚前玛丽安奴有很多人追求,不知为什么,她却选择了其中最平凡懦弱的我。我好像在作梦。为了回报她的善意,我心甘情愿地当她的奴隶,或许在玛丽安奴看来,我很好操纵,是个理想的丈夫吧。”
“但是……”
“你们不必安慰我。总之,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年到头都在吃醋,扮演着玛丽安奴的影子。对她来说,这简直是求之不得,她那些老相好或许也有同感,没有刺激的偷情总觉得乏味,但是太过刺激也麻烦,说起来,她嫁给我实在是个聪明的抉择。”
林太郎和克拉拉听任皮耶滔滔不绝地倾诉,对未婚的他们来说,连找个适当的语句插入都觉得困难。
“贝伦海姆伯爵邀请我们夫妻去白马城,当然是冲着玛丽安放来的。不仅是伯爵,以前其他邀请我们赴宴的主人都一样。没想到这回却发生伯爵被杀的案子,那时,我突然觉得这是命运之神给我的警告,如果我再继续这样生活,下一回不是我去杀人,就是……”
皮耶举起右手瞄准自己的额头,摆出射击的姿势。
“我看准是这个下场没错。我突然觉得自己过去太荒唐愚蠢,我醒悟过来,决定解放自己。玛丽安奴想做什么就随她去吧,只要我也能随心所欲就好了。”
“你们为什么不离婚?”
“离婚?不行,天主教徒不能离婚,而且也没那个必要,我们各行其是,维持着夫妻的名分,彼此多少还有点顾忌,这样才有意想不到的刺激。对年轻的你们来说,或许这些话过分了一点。”
林太郎一时如坠五里雾中,他不是无法理解皮耶的话,而是想不透那天晚上这对夫妇之间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使他的心境有如此巨大的转变。
“贝纳先生,你对命案有什么看法?”
皮耶的话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林太郎立刻插入问题。
“我只知道自己不是凶手,谁杀了伯爵,我无所谓,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觉得凶手看似聪明,其实很笨。”
“怎么说呢?”
“他不必刻意把命案现场搞成密室,只要把手枪留在伯爵手上,不就可以轻易推说伯爵是自杀吗?这样做就没有嫁祸别人的必要了。”
“可是,伯爵没有自杀的动机啊。”
“就算没有动机,但是死在上锁的密室里,建筑物四周的雪地上也没有留下脚印,除了自杀以外,不可能做其他解释。凶手特意把手枪拿走,等于宣告这是他杀。当然,杀人犯的想法多少有些怪异,或许他只是想夸耀自己的罪行吧。”
关于这一点,林太郎也想过好几遍,但不曾想到这只是凶手的虚荣心。不过,他认为凶手把手枪带走,一定有其必要。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法国女孩走进来。她的长相虽说不上丑,但根本不能和玛丽安奴相比,可是皮耶却眼睛一亮,迎上前去,随即热烈拥吻。在这种情况下,林太郎和克拉拉不能再厚着脸皮待下去,只好快步退出。
但是这么离去又有些不甘,于是两人决定在店里进餐。
“贝纳先生为什么跟我们说那些话呢?”
“那大概是他的独立宣言吧,或者说是奴隶解放宣言。虽然不说夫妻间的隐私是常识,但他想说出来也没办法,他好像快乐得不得了。”
林太郎说着,再次咀嚼皮耶说过的话,突然脸色微变。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但是,林太郎心中却悄然滋生一个模糊的想法,只是此刻还不能说出来……
第二天早上,林太郎到贝伦海姆伯爵在柏林的住处拜访秘书克劳斯。他突然来访,克劳斯有些惊讶,但立刻表示热烈欢迎。
“森先生,我必须向你致谢,我后来才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宰相阁下跟你说了什么?”
“要不是你据理力争,洗清我的嫌疑,恐怕我现在还背着不名誉的罪嫌呢。”
“你这么说我不敢当,即使我不说,别人也会帮你辩白的。对了,伯爵千金还好吧?”
克劳斯脸色一暗。“安娜小姐的伤势虽已慢慢复元,可是心灵的创痛太大,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像失了魂一样。”
“这也难怪。”
林太郎也相当沉痛,想到安娜今后的生活,心情难免黯然。她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年纪也轻,或许还有机会重新站起,但是在贵族社会中,她大概永远被排除在外了。
克劳斯好像也有同样的想法。“等她心情稍微稳定以后,我想劝她到国外旅行。为了报答伯爵对我的提拔,我打算一直照顾安娜,我希望带给她活下去的勇气。”
林太郎心中一惊,克劳斯不像是单纯出于义务和同情,或许克劳斯一直暗恋安娜,如今卡尔死了,安娜也从贵族阶层跌落,让他看到一丝希望。
白马城的那一夜,在不同的意义上,对许多人来说都成了一个人生的转机。这似乎不是普通的巧合,而是某种神秘力量的运作。
“克劳斯先生,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林太郎切入主题。
“只要我能力所及,你请说吧。”
“我想再到白马城一趟,不会花太多时间,只要一个小时就够了。”
“你还想解开那个命案的谜底吗?”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只是有些想法需要证实……”
由于林太郎挺身帮自己辩护,克劳斯对他十分敬重,用力点点头说:“我很乐意帮忙,不过,旧馆那边不能进去,因为警方查封了,还没有解禁。”
“没关系,不去旧馆也无所谓。”
“那好,你什么时候出发?”
“可以的话,现在就去。”
“很赶哩!那边只有守门人夫妇在,你需不需要人帮忙?我和汉斯可以……”
“谢谢你的好意,只要通知守门人帮我就够了。”
“那么,我就写封信告诉他们,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请稍候。”
克劳斯回到书房,不久拿着一封信回来。
林太郎接过信,和克劳斯握手告别。他租了一辆马车,心情沉重地独自奔往古涅华特森林。
林太郎站在白马城前院,四下观望,就连新馆此刻看来也像废墟,不时听到森林里大树上雪堆崩落的声音。守门人看完克劳斯的信,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先生,您尽管吩咐,我会完全照着做。”
“你先让我进去。所有房间的钥匙都在吗?”
守门人拿出一大串钥匙,打开玄关,阴冷钝重而沉滞的空气流泄而出。并排在入口两侧的雕像和铠甲在微暗的大厅中蒙蒙泛白,营造出一股恐怖诡异的感觉。
林太郎跟着守门人走上正面楼梯,弯向二楼右端的房间,就是那晚克拉拉住的房间,也是骚动的起源处。
房间已经收拾干净,床和椅子都罩上白布,克拉拉的气息和那次骚动的痕迹荡然无存,只有墙上的弹痕像纪念那天晚上似地还残留着。
拉开窗帘,玻璃已经换上新的,林太郎虽然希望还是原来那扇破的,但这个想法并不切实际。虽然主人死了,小主人被射伤了,但是这座城堡仍然受到妥善的维护。
他打开窗户,明亮的光线射入。旧馆仍如黑影矗立,后院积雪正融,地上湿漉漉的。林太郎掏出一根大头针,环视屋内,拿起壁炉的搅灰棒,把大头针打进弹痕的位置。然后他又取出一捆麻线,线头绑在大头针上。
“对不起,你到这窗户下面,接住我丢给你的线轴好吗?”
“哦。”
守门人没有多问,立刻走出房间。林太郎此时最需要这样的助手。
不久,守门人在窗下现身,林人郎绕下一长段线后,把线轴丢下去。
“你拿着线轴走到旧馆门口那边。”
守门人点点头,向前走去。林太郎捏着绑在大头针上的麻线靠近窗边,指尖停在子弹贯穿玻璃的地方,然后把大头针和他指尖之间的麻线拉直。
不久,守门人走到旧馆人口。
“你把线卷好,把线拉直!”林太郎大声指示,紧张地看着松垂的线渐渐拉直。
“稍微向左一点,对了。”
他的表情严肃。麻线不再松垂,但从大头针到守门人手边就是无法拉成一直线,因为林太郎的指尖稍微改变了线的角度。
“你把线拿高一点!”
守门人把拿线的手举得老高,林太郎也上下调整自己指尖的位置,但是那根线还是无法拉直。
守门人照他吩咐,往后山方向走去,走到相当远的地方,才终于拉成一条直线。林太郎瞬间闭上眼睛,他的想法似乎已获得证实。
“可以了,你回来吧。”
林太郎拔下大头针,丢到窗下,守门人一边卷线,一边走回新馆。林太郎紧咬嘴唇,怅然若失地站着不动。
“先生!”守门人走进房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刚才究竟在干什么?”
林太郎回过神来,看着他艰涩地说:“如果从旧馆入口开枪,子弹不会从那个角度射进房间,着弹点应该比这个弹痕更高才对。”
“那么,就像我刚才做的一样,应该是在很远的地方开枪的喽?”
“但是你刚才站的地方,当天晚上完全没有脚印,难道是手枪自己跳空射击吗?”
守门人一脸狐疑。“我虽然没有什么知识,也知道子弹是直飞的,能射到这个角度的,一定是个非常高大的人。”他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先生。凶手是在旧馆入口突出的屋檐上开枪的,就是这样才……”
“大概是吧。”林太郎暧昧地点点头,锁上窗户,拉上窗帘。
“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哦,我还要到后山去看看,你不用担心。”
林太郎说完,快步走出房间。
林太郎爬到后山,表情阴郁地凝视着苍翠的湖水和遥远的天空,他动也不动地伫立了大约二十分钟,眼里含着一丝泪光。之后,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堡里,向守门人告别,再度坐上马车。他真希望回柏林的路永无止境。
回到市内,他命马车夫直接奔往冈本的住处。
冈本修治正在写新闻稿。自从知道贝妲是自杀,而他怨恨的伯爵也被杀之后,他总算恢复了平静。
“森君,怎么了?”冈本看着林太郎的异样表情,担心地问。
“你!”林太郎劈头就疾言厉色地问:“你真的都跟我说了吗?”
“你是说潜入伯爵城堡的事?”
“不错,你告诉我和克拉拉的真的是全部资情吗?”
“森君,这个时候干嘛……”冈本的表情有些闪躲。
“告诉我!不要隐瞒,我要知道真相。告诉我!”林太郎疯狂地喊着,冈本的脸色渐渐发白。
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