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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牛皮糖。
谁都不能抢走。
纪氏不行,纪氏的兄弟更不行!
那颗糖是他的。
他再嫌弃也只能是他的。
谁敢觊觎,他就要谁的命!
雨化田眼神锋锐如剑。
而他的三刃剑,也已然在手。
风里刀大骇,奈何他虽伶俐狡诈,在情报收集上十分有天分,但一力降十会,再多一百个风里刀,也逃不开、躲不过。
但就在雨化田的三刃剑离手之前,密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当然不是每个人来敲门都能阻止雨化田的杀意,可巧的是,那个人恰好是其中一个。
唐悠竹服侍他家酥酥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自从他表白之后,雨化田看似不以为然,实则多少有些避讳,支使他的时候自然也少了许多,偏生今儿却这么作。唐悠竹是忙上忙下也忙得很甜蜜啦,别说端茶递水,他真恨不得连铺床叠被也一气儿干了。可惜地图偏生提醒他,就在一墙之隔有个风里刀旁观,回头雨化田又找了个话把他指出去,唐悠竹心下可不就存了点儿疑嘛?
这随意出去一会儿,再杀个回马枪,也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唐悠竹同学打小儿就是个礼貌的好孩子,就算这王府的密室开关雨化田都没瞒他,他还是乖乖儿先敲了“门”:“酥酥,我能进来么?”
——恰雨化田的三刃剑将将离手,他这么一声,还真救了风里刀一命。
风里刀死里逃生,看着那背光而立的孩子,哪怕早知道这人就是他现存第二近血缘的人,却也是第一次,这么打从心底地欢喜他的出现。
唐悠竹看着风里刀那几近喜极而泣的蠢样,却是嫌弃撇嘴,直扑雨化田而去,甚至根本不在乎他还没收起来的三刃剑。风里刀看着小救星拿小脖子去蹭那刀锋,还没干的冷汗刷地又流了一层。雨化田却很有经验地将右手一缩一收,左手则顺势前伸,收剑、接糖,一气呵成,显然不只做过一次二次了。
风里刀方才没有如何后悔,此时却不免有些艳羡。
唐悠竹扑上去在他家酥酥脸上啊呜一口,眼角余光瞄清风里刀的神色,心中十分满意,也不追问他怎么躲到他酥酥的密室里头来了,只笑眯眯揽紧雨化田的脖子:“酥酥酥酥,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我们出去说说呗?”
雨化田掂掂手中的分量,心里满意,嘴里却道:“可见是春衫薄了,前儿还好意思嫌弃别人的身材呢!”
他说的是不久前,唐悠竹仗着最近长高抽条儿、终于从胖冬瓜往不那么胖的长条儿冬瓜转型的优势,大咧咧嘲笑万喜家的小从善——一个还不过孩提之年的小娃娃——是个小西瓜的故事。
当然,雨大督主绝对只是讥讽某糖冬瓜笑西瓜的无耻,才没有因着他却是看着仿佛略修长了点而担忧他是否真的清减了呢!
唐悠竹最是知道他这个酥酥,因此也不恼,只管揽着他的脖颈嘿嘿笑。雨化田板起脸,提着他的后领子想把他拎开去,谁知唐悠竹这次却是揽死了不放,雨化田无法,只得托着他的腰臀往外头走,边走边问:“什么大事儿,还非得现在说?”
唐悠竹亲昵凑到他耳边:“就是……”
接下去的话风里刀没听清。
密室的门没关,但雨化田的脚步快,唐悠竹的声音又低。
风里刀看着那一线门,叹了口气,走到门边却没迈出去,只伸手摸索了两下将门关上,转身返回暗道……
雨化田也正叹了口气,风里刀居然没趁机出来,他倒不好再出手除他,那口气里头就真真带上几分可惜了。唐悠竹殷勤亲亲他的嘴角:“酥酥?想要什么?糖糖给你哦!”
雨化田拧一把他的嘴,这混小子从东宫内库到外头折腾出来的那些个东西,哪样不是握在他手里?还能拿得出什么来给他?何况他现今遗憾的那事儿……
想想又拧一下:“说吧,到底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唐悠竹嘿嘿着转动眼珠,他哪儿有什么急事?不过是奇怪雨化田今儿诸般行事的目的,又不愿意风里刀和他家酥酥独处密室罢了。
但这话说出来十成十要挨拧……
唐悠竹眼珠子急转,雨化田好整以暇冷眼旁观,等着看他能编出什么花来,不想唐悠竹转了好一会子眼珠,直接挠着鼻子承认:“我浑说的。”
雨化田满腹辣手摧花的好算盘,不想花儿没编出来,这家伙居然这般坦率,更又笑出一脸恨不得在那小屁股上开出狗尾巴草的谄媚样——真真是,气都能给气笑了!
少不得再给拧几把,但因着雨化田在发现某颗牛皮糖无论是给团棉花砸着、还是给块石头碰着,都一般儿少有痕迹的特殊体质,他现在对着他掐掐拧拧的看着十分辣手,力道却越发小心,不说蚊子叮一般儿的力气吧,也就比之略重些许,唐悠竹只当他是娇嗔了,倒越发享受起来。
可怜雨化田再如何权势滔天,偏偏对上这么颗没羞没臊的牛皮糖,那是真心没法子。
纪淑妃也是坐困愁城。
西厂那儿是断断插不进去的,忠义郡王府那儿也不过是收买了几个粗使小厮,要紧地儿一个进不得,偏偏那平安嬷嬷的二小子却是十分信誓旦旦地说弟弟就在那雨化田手中,她辗转无法,正忍不住要和唐悠竹说出真相,幸得平安嬷嬷又辗转让人传了信来,只按风里刀当日敷衍着不肯上京认姐的理由,说是“太子虽立,当日贺县叛乱的罪名却还没销,真上京相认,别国舅没当成,下头要紧之处倒先挨一刀子”!
纪家当日满门皆灭,好容易保下这么一个男丁,纪淑妃如何敢不小心?她在皇帝跟前又说不上话,在太子跟前儿吧,近来倒是能坐下来说说话了,可要让太子为她兜这样的事……饶是纪淑妃再肯定自己未来的风光必是不输现今的清宁宫,也知道起码目前是万万比不得雨化田的。
纪淑妃委实当不起让家中仅剩的男丁去挨那么一刀的责任,便十分不敢和唐悠竹实话实说。好在她虽没有大智慧,好歹也有些儿小聪明,熬了几夜编出个前朝故事去试探,不想唐悠竹才听了个开头,不等她问便是笑:
“可见那人是个愚的!拉人顶罪也就罢了,被拉的人没本事报仇也只得自认倒霉。可拉完了、看那被拉出去顶罪的有了出息能干了,倒跑出来想去分一杯羹——那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要知道罪名仍是他的,不闹出顶罪的事儿来且还罢了,闹出来了那顶罪的就是个无辜受牵连、如今还有功的,那没功又还逃避罪过的自己撞上来,还想得好儿?分明是找死呢!”
纪淑妃听得心下一哆嗦:“可、可那人的弟弟考了状元……”
唐悠竹越发不屑:“那状元是他弟弟考的,他弟弟能考状元也不是他供的——有罪过时不同受过,等得了好儿就跑出来沾光,天底下哪儿来得那么好事?”
纪淑妃又想说那状元弟弟并不怨恨兄长不曾同受过,唐悠竹却十分肯定地说“不管他怨是不怨,国法摆在那儿”,纪淑妃又是个背不下大明那许多律法的,看他言之旦旦,也只得勉强笑着,母子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唐悠竹自告辞回东宫,纪淑妃在咸福宫继续坐困愁城。
当年蛮族战败,纪淑妃作为一家仅剩的两个活口之一,被没入内廷时,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那样岁数说大不大,至少不足以大到让她能够真的稳定心志、坚强面对这一系列的变故;可说小却又不小,起码她能清晰地记得母亲临死前那绝望又愧疚的脸,和那拉着她的手依依叮嘱:
“别怨我,别怨我!我不是不想将你也救下,实在是怕动作太大反要惹人疑心,连你弟弟都救不下来……你要怨就怨我,别怪你弟弟……他什么也不懂……日后、日后如果有机会,姐弟两个还是要互相扶持着……”
比起直到最后一刻还在要她保证一定会设法让蛮族翻身、设法向皇帝报仇的父亲,那样一边不舍一边决绝、一边害怕她怨恨一边又宁可被她怨恨着的母亲,在纪淑妃这二十年的宫禁生涯里头,是更加鲜明的存在。
所以她虽筹划了许久,却既不敢真去毒杀皇帝、又不敢如何大动作地主动出击爬到龙床,直到那次皇帝难得进了书库,她才一咬牙,将一张脸侧到据说最像万贵妃的角度,又多亏了同在书库的一个小内侍,恰好没拿稳茶盏污了皇帝的袍角,她上前服侍更衣,方才顺水推舟成就好事、又十分幸运一夜便开怀。
次后便是那黑暗如噩梦般的八个月,万贵妃紧迫盯人步步相逼,她被贬到安乐堂又不得安生。纪淑妃在过大的压力之下,常常一时想要护住这个可能让蛮族改变境遇、甚至让她有朝一日成为大明最尊贵女人的胎儿,一时又恐惧万贵妃的诸般手段、恨不得腹中那块血肉赶紧儿消失,她好继续那虽然午夜梦回往往怨恨寂寞、却好歹能够衣食无缺、服役也不甚繁重的生活……
纪淑妃没忘记父亲的叮嘱,但除了顺势与皇帝春风一度、生了个太子出来,她也不敢真多做什么。
她甚至连和雨化田对抗的勇气都没有,在太子跟前儿上的眼药,又总是被顶了回来,她便越发不敢张扬。
但风里刀不同。
那是她一母同胞的嫡出弟弟,那是她生母到死都放不下的孩子。
纪淑妃不会为了父亲的遗愿和越发如日中天的雨化田对上,但为了母亲的遗愿,为了她自己心中对于曾经那个会软软糯糯喊她阿姐,即使被她恶作剧似的一下下推着额头倒个四仰八叉、也总是傻乐傻乐地又自己坐起来的小团子,纪淑妃几番踌躇,到底敌不过连夜梦中所见各种惨象,宣召了雨化田。
作为后宫嫔妃,她原是没有资格宣召一个郡王爷的,哪怕那个郡王爷是内官出身,现下身上也依然兼着御马监掌印、西厂厂公之责。但就像万贵妃可以宣召锦衣卫指挥使一般,雨化田是纪淑妃的兄弟。大明宫禁虽严,但太子的生母想见一见太子的舅舅,也不会有什么人为难。
当然,若是雨化田不肯,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纪淑妃也是第一回宣召雨化田,她虽没有大智慧,也不是那种十分没眼色的。
十一二岁时,凭着一张还没长开、却已经能看得出几分万贵妃影子的脸,在掌管书库的大内使眼中也算奇货可居的纪氏,曾经有机会去看过她的“弟弟”。当时的纪淑妃,也不全是坏心,虽也有看那“弟弟”若是可以造就、那就拉拢拉拢作为助力的意思,却也并非完全没有略照顾照顾那被抓来当替身的倒霉娃娃的念头。
毕竟,就算同是罪奴,奇货可居的宫女,总比一个也许一辈子都熬不出头的内侍强些儿。
可惜,雨化田年纪不大,记事却早。纪氏找到他时不说自己是他“姐姐”也还罢了,那话一出,雨化田一边笑,一边就出手坑了她一把。亏得那时候雨化田年纪实在小,手段也还稚嫩着,又那书库大内使实在舍不得她那张脸的发展潜力,很是费心救治了她一番,纪淑妃只在脑袋上留了一块儿疤,小命却还算是保住了。
从此后,纪淑妃自然不会傻到再去寻这个分明仇家的,上演什么姐弟情深。一开始还反挖了几个坑回去,但雨化田手段虽稚嫩,和她过招却已经足够,那大内使虽有囤着她日后取巧讨好的意思,却也还没好到冒出头为她残杀兄弟。因此纪淑妃三五回合下来没捞着好,反而险些儿惹了那管书库的内使不满,很受了些罪,自此也消停了,与雨化田那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使后来有孕也不敢往他那儿露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