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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太尉回了府,将杨焕推搡进自己书房,门一闩,直奔书案操起上面的一把铜尺,到了杨焕面前便怒骂道:“你个小畜生,我还道你长进了,却原来和从前一个门洞里钻出的!我这就打死你,免得留着叫我丢脸!”说着已是举起了手上的铜尺,啪一下夹头夹脑地抽了下去。
杨焕直直站着,也未闪避,耳面立时一阵火辣。只此时这疼痛却是不觉了,心中那邪火却是更旺上三分,非但不低头,反倒是把头抬得更高,梗了脖子嚷道:“我和娇娘两个好好的,你两家要闹便自管闹去,为何拆散我和她?我不管,你今日打死我便算,打不死我,我明日还要去!”
杨太尉气得七窍生烟,那铜尺高高地又举了起来,刚要落下,突地发觉这儿子半年多未见,此时站在那里竟似高过自己半个头了,从前一张白皙的脸也被晒得微黑,此刻冲自己怒目而视的眉眼里又满是倔强,瞧着竟似换了个人似的,略一愣怔,那铜尺便挥不下去了,慢慢放下了手,这才恨恨骂道:“孽子,你个孽子!自古儿女亲事都是父母做主,他家既与我家生分了,各为前程,亲家如何还能做得下去?散了便散了,叫你娘重新给你寻个便是!”
杨焕怒道:“天上仙女我也不要!我只要我家娇娘!”
杨太尉见他竟是一根筋拧到底了,方才好容易消了下去的火又上来了,抡起了胳膊正要再抽下去,突听那门被人在外拍得咣咣作响,又听自己娘的声音响起,知道必定是姜氏搬了救兵过来了,无奈只得过去开了门,一下便涌进了一群女人。
姜氏大半年未见儿子,早是日思夜想的,此时见他立在那里,手在后面被紧紧反绑着,吓了一跳,慌忙过去不由分说地便解开了,嘴里啧啧骂着老子心狠,勒得手上一道道印痕的。待抬头见他一张脸又黑又瘦,右边耳朵脸颊一道红肿,转头瞧见太尉手上的铜尺,眼泪一下便出来了,一把搂住了杨焕心肝肉的叫个不停。
老夫人瞧见孙子脸容带了憔悴,面上又被儿子打得红肿,也是心疼,过去骂道:“你教训便教训了,怎的专拣头脸去打?下手也忒不知轻重了!”
杨太尉不敢顶嘴,急忙好言劝慰了几句,又亲自送回了北屋,待回来了,见姜氏还围着杨焕不住问长问短,那杨焕却仍是立着纹丝不动,便似个木头般,骂了声“慈母多败儿”,这才拿手指头戳了他面门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私自回京本就是个罪名了,又殴打上官,如今还去撞许家的大门,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明日被人弹劾上去,你便是死一百次,也休想我给你说一句话!这就去给我跪在祖宗灵位前反省,不认错处,休想出门一步!”说着已是一叠声叫人带他下去看牢。姜氏不敢再拦,只得眼睁睁瞧着儿子被自己丈夫锁进了那屋子命面壁思过去。
杨太尉嘴巴虽是如此骂,心中却也有些焦急,知道今日这事太过荒唐,许家岂会善罢甘休,只怕终是善了不成了。略一思忖,便出门去了,原来是去拜会几个平日里还合得来的朝臣,想叫明日朝会上帮自己说话来着。
翰林府门口那两个掉了头的狮子早被清理掉了,只许家人却仍是激愤难平,许夫人扯着陆夫人和几个媳妇声讨杨焕就不必说了,后来回府才知晓了事情的三个儿子知晓了此事,更是激愤难平。
“爹,他杨家虽位高权重,只我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那姓杨的小子如此狂妄,竟欺到家门口来了,明日朝会,爹若碍于情面不好告他,就由我出面上谏!他身为朝廷外放,未奉诏就私自回京,此一罪,殴打上官,此二罪,打破镇宅石狮,公然欺侮朝廷重臣,此三罪,三罪并罚,就算他家宫中有贵妃,我也不信皇上不会治他的罪!”
许府里的三公子乃朝奉郎,即左司谏,本就是个谏议官,位序仅次于谏议大夫,前程似锦,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听得此事,一下便是拍案而起。
许翰林沉吟不语。他虽与杨太尉因了政见不同,两家反目,只趋吉避凶亦是人之常情,他虽有些酸腐,倒也并非小人一个,今日虽是被杨焕这混小子气得够呛,给了杨太尉老大一个没脸,只此时静下心来,却是有些沉吟不语起来。
“爹,你还想什么?都闹到我家门上撒泼来了,再不给点颜色瞧瞧,当真以为我家无人了!”
娇娘另两个兄长见父亲不语,亦是齐声如此说道。
许翰林正要开口,突听书房门外有人敲门,几个人抬眼望去,见竟是娇娘立着。有些意外,问道:“你来做什么?这日里乱的,早些去歇息了。”
许适容到了他几个跟前,微微衽裣,这才正色道:“爹,几位兄长,按理这话我也不该多说。我家与他杨家本是姻亲,前几日里母亲和我婆婆两人闹到开封府府尹处的事,想必早就成了外面人的笑谈了。女儿本就觉着没脸见人了。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明日爹与兄长若是再告到御前,岂不是火上浇油,又将两家推上风口浪尖,叫人家背地里嘲笑?爹娘几个平日里不是口口声声都为我好吗?当真对我若是还有半分怜惜,这样的丑事,就该想法压下去才好,还会商议着怎么拎到朝堂上去讲吗?还请爹和几位兄长顾惜我的颜面,莫要让我成了京中之人背后笑话的谈资!”
许适容说完,定定望着许翰林。
许翰林眉头紧锁,她几个哥哥亦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半晌,许翰林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两家本是姻亲,如今这般反目,本就成人笑柄了。该当如何,爹自有分寸,你下去歇着吧。”
许适容见他意思,似是有些被说动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郑重道谢了,回了自己屋子。洗漱后躺下睡觉,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中那自责之意愈发浓了起来。
杨焕千里迢迢赶回,恰见自己与那徐进嵘如此景象,以他素日的脾性,会有当时反应也是正常,自己不该因了心中对青玉那事的结,一时气恼起来就针尖对麦芒,翻脸丢下他走人,以致于闹出了后面的荒唐事情。方才虽劝了许翰林,瞧着似是有些果效,只往后自己与他到底该如何收场,竟是也有些茫然了。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正有些睡意,突听门外传来了阵响动。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想起自己院子里还有许夫人派来夜里值守的两个婆子,故而虽是有些奇怪,只也不在意,翻身往里正要再睡,耳边已是听见鸟啄般的轻轻叩击门棂声。
“娇娘,是我……”
黑暗里,一个压低了的熟悉声音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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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五 章
许适容一下坐了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又听到叩门声,这才猛地掀开了被衾,胡乱趿了绣鞋在脚上,飞奔着到了门边,拉开门闩。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寂静的夜半时分,听起来有些刺耳。
门外正站着杨焕,黯淡的夜色里,一双眼睛却似夜行动物般闪闪有光。
许适容一时有些发怔,胸中便似有无数的话争先恐后地要涌出口,却不知先说什么好。
“你……”
她刚开口,便已是被他一把给扯了过去,紧紧地搂住了。
他的手臂圈住她腰身,越收越紧,紧得她几乎要透不出气了。只她仍是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感觉着他埋头在自己颈项边时透出的沉重呼吸。
他的呼吸很重,鼻息热热地拂过她耳际,两人的心都跳得厉害。
待他终于松开了些,许适容挣脱出了他怀抱,飞快地关上了门反闩起来,心中只觉又是欢喜,又是紧张,一把捉住了他手,压低了声道:“院里还有两个婆子值守着,没被发觉吗?”
她未等到杨焕回答,自己却是低低惊呼了一声,原来已被他抱了起来往塌上去了,待压了她在自己身下,这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官人想你了,总是有法子的!”不由分说便狠狠压上了她唇。
许适容心中纵是有千万个疑团,此时也是说不出话了,被他压着肆意蹂躏了片刻,黑暗里只闻两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突觉小腹处一凉,原来他手已是分开了她中衣,探了进去向下。
许适容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一下给唤回了神,想起外面那两个婆子,急忙抓住了他手道:“快别胡闹了。有什么话快说了。外面有婆子守夜着。”
杨焕低低一笑道:“两个婆子正在替你我守着呢!你怕什么!”
许适容一怔,杨焕这才把经过匆匆说了下。
原来他被杨太尉罚跪在祖宗灵位前,姜氏心疼儿子,待丈夫夜归后听得明日要带了过去面圣,自己先行乞罪求罚,便争执了几句。杨太尉骂了她句头发长见识短,拂袖去了妾室屋子。姜氏又惊又怕,待熬到了二更,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偷拿了钥匙,放了杨焕出来,塞了包银钱过去。她意思是叫他先避个一两日,待自己想个缘由进宫见了女儿,央她在皇帝面前先保了弟弟平安,这再回来。
杨焕被关在里面,本就挖空了心思在想着怎生出去,此时听的自己老娘如此说道,自是满口子应了下来。待悄悄出了太尉府,却直奔翰林家去了。
那二宝也是跟了出来的。他今日偷溜回去报信,虽也是出于好心,只此时见了杨焕,还是有些惴惴的,只等着训斥加屁股墩了,待见他竟似个没事人般没理睬自己,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只跟着没走多远,就觉着不对劲,竟又是去白日里闹过一次的翰林府的方向,吓得一把扯住了求道:“小公爷,你就行行好,半夜三更的别再去撞人家门了。再被大人知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焕敲了他个爆栗,这才骂道:“你个蠢蛋。谁说要去再撞他家门了。只管跟我过来就好!”
二宝听他说不再去撞门,这才放下了心,只仍有些不解,心里嘀嘀咕咕地跟着到了翰林府。见他绕着外面的院墙走,最后停在巷子里的东北角院墙外,命他蹲下去,这才恍然大悟,自家小公爷白日撞门,晚间竟改翻墙了。心里暗暗叫苦,只也无可奈何,只得叫他踩了自己的肩,使了吃奶的力气,这才慢慢站了起来,托着他爬上了墙头骑着,又接了丢下的一根绳子,站在墙外死命拉着,待他沿了墙里垂下的溜了下去,这才收回了绳,自己蹲在墙角等着如法泡制再弄他出来,心中只盼着千万莫要被人发现才好。
翰林府本就不大,杨焕从前也来过几趟,故而有些印象。半夜三更的便是值守的下人也是昏昏欲睡的,哪里会想到有人竟夜半翻墙入内。他没几下便拐到了许娇娘从前闺阁所在的院子,踩着矮墙上花窗的孔,不费吹灰之力便落了地。
那被许夫人派来值守的两个婆子夜里眠浅,又恰巧起夜,听见外面似有走动声,便开门查看动静。赫然瞧见个人影在往边上娇娘闺阁里去,吓了一跳,刚要大叫出声,一下却是喊不出话了,原来那人已是到了近前,飞快往她两个人嘴里塞了块硬硬的东西。婆子大惊失色地急忙吐了出来,借了月色一瞧,白晃晃的竟是块银子,抬头再看,那人竟是杨家小公爷,正笑嘻嘻低声道:“我找我家娘子,说两句话便走。妈妈们辛苦了,拿去明日吃杯酒。”
两个婆子舍不得银钱,正犹豫着,见杨焕已是闪身去叩娇娘房门了。心道好歹他姑爷这名头去了也没几日,摸着那热乎劲还在的。两人对看一眼,一咬牙,便作没见到,揣了银钱入了衣襟。怕被人知晓,自己反倒去院子门边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