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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了他的话,心里不由地发笑起来,面上亦是冷笑。他上个月娶了新妇,如今竟连我为何憔悴也不明白了吗?胤禛看着我桀骜不驯的笑意微蹙了眉,有些不悦的样子。我心里一软,叹了口气慢慢道,“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还不知道我为何憔悴?”
胤禛望着我,眉头蹙得更厉害,却淡淡道,“我心里虽没有她,皇阿玛指的婚,好歹也要应付着些。”我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康熙指婚……如果没有他的意图,康熙怎么能想到遥远的湖北巡抚家里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呢?可是我却只是想想并没有发问,现实已经将我的棱角磨砺地光滑起来,我已经学会了看到却不说出……如果他的话是解释,我只能接受他的解释,只是从四福晋到新进门的年氏,甚至我不知道名讳姓氏的侍妾,每个人都有分享他的权力,而我却什么也没有,不是吗?
胤禛默了下来,看着我的眼中犹疑不定,半晌才似下定决心,缓缓道,“你如今这样,苦痛皆因我,我却无能为力……你若是厌了倦了,想做个名副其实的十四福晋,我不怪你。”这是一句我从来没有想到的话,我并不知道自己和胤禛从什么时候起有了什么样的承诺,可是等待和守望却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心头大恸,猛地抬头盯着胤禛微白的面孔,原来他早已经有了壮士扼腕的决心,却只是我放不下。
我低下头使劲咬着自己的唇,钻心的疼痛迫使我勉强压下早已聚拢的眼泪。时光流逝,他在我心中的烙印却一天深似一天,没有倦也没有厌,更没有想过有一天琵琶别抱,我只是绝望,不知道自己的厮守最终换来的会是什么。
于是又抬起头来,抚着胸口,直直望着胤禛问,“我不过是吃醋,竟也不能容忍吗?”胤禛神情复杂地盯着我,眼中波澜起伏,半晌却转而苦笑道,“为了你我如今连子嗣单薄的名都担了,你还要跟我赌气么?”
我听了心里一松,可想想他的话又觉得更加酸涩无助,是啊,我难道想让他剃度出家吗?胤禛微微叹息一声,把我揽在怀里,两个人依偎在浓密的树荫中,“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不想让你为我熬着,有时候也觉得该放手让你走,可是如果你真的跟老十四好,只怕……只怕我会发疯。”
我深吸一口他怀里的气息,心却好似碎成了几千几万片,每一片都烙着胤禛的笑和胤禛的恼,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甚至没有一丝可能,但是尽管如此,我却放不下,走不掉。我偎在他怀里,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推开他,看着他悲喜莫辨的表情,强笑道,“因为太过想你,才不免如此患得患失,明日,自然就好了。”
胤禛目光一暗,凝眉立了一会,终于凑在我耳边低声道,“你记着,哪怕一分希望,我也会尽十分努力。”言罢消失在快步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呆在原地,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他刚才的话,心里乍明乍暗,却始终不能参悟。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五十三章 初识年氏
晚上坐在灯下写字,沉浸在追忆中犹不自知,脑子里都是他昔日白日清风里握着笔笑睨着我的情景。也不知过了多久,放下笔时才觉得腰酸背痛,我揉了揉僵硬的肩,看着桌上一大篇一大篇的字,却不由叹了口气。胤禛早年看我写字时就说我的字体有他的风骨,我看来看去却始终觉得不像,既没有他硬朗流畅的笔体,又添了女子的柔和妩媚,不过是打小跟着胤禛写字,学的是同他一路的赵董字体,经年累月下来,熟门熟路罢了。
我恹恹地踱到床边拉开被褥坐下,下意识地把手伸到枕头下,又是一个信封!展开来,却还是只有一句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心中滋味莫辨,悲喜不明,再想到他晚上在林荫深处的话,琢磨了好一阵,方才微微一笑,他说会努力,便一定会努力,哪怕一生,哪怕一世,我等着他便是。
一夜辗转反侧,竟是惆怅夹杂着喜悦,滋味复杂难辨。第二日早晨刚刚梳洗过,坐在镜前等望月来梳头。
目光一转,镜中忽然映出十四的影子,斜斜地倚在门边,神情怅然。我心里一惊,慌忙转头笑道,“才做了新郎倌,怎么起得这么早?”十四听了也不搭话,只是望着我,我被他看得窘迫,只有笑着别过头,“敢情是昨晚喝多了,一大清早就不清不醒的。”
十四深深叹了口气,仍是看着我,脸上带着有些无奈的淡淡笑意,“你一点都不在意吗?”我呆了呆,细细琢磨着他的话,半晌苦笑着问,“在意什么?”
十四听了我的回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里隐隐浮现怒气,上前一步捏住我的下巴道,“快两年了,你还想着他吗?”我心中渐生惧意,欲往后退却被十四一把拉住,看着他暗晦的脸色上张牙舞爪的愤恨,不知不觉却又气上心头,扬着下巴倔强道,“没想着他,可也永远想不着你!”
十四瞪着我,眼睛微微泛红,那眼神几乎想把我吃掉一般,半晌忽然咬着牙问我,“你从前说过的从懂事起心里就有他,久的你自己都记不得……你还没有忘了他?你就准备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地过一辈子?”我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在太子的鸿门宴上说过的这句话,明白十四又附会到十三身上去了,可是我怎么解释呢?说这个人不是十三,是胤禛?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勇气。于是我继续沉默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十四脸色一白,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晶亮的眼睛也逐渐黯淡。我看着他这样,心里的伤感与懊悔叠加在一起,他是打小一起玩大两小无猜的人,是昔日里明明知道我心里有人却不管不顾求康熙把我许给他的人,是含着笑意纵容我生活得无法无天的人,今日我却伤他至此,其实是我误了他。
我静静地望了他一阵,低声开口,“你说过要到我愿意的时候……”话一出口,我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我在干什么,这种时候竟还抓着他的依据无心之语当把柄?十四脸色顿时灰败起来,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却像与我隔开了天涯。我伸手想要拉住他的袍角,他却直直盯住我的手,目光冷峻。我的手在空中徒然滞了片刻,又慢慢地收回,拉住他,我又能说什么呢?十四还是看着我,把我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收入眼底,半晌闭了闭眼,毅然转身出去。
我立在窗前,看着十四快步走出院门,心里说不出的惆怅。转身忽然看到听雪正端着十四还未喝一口的茶碗出去,不禁喃喃道,“到底是谁错了?”
我说话的声音很轻,听雪大概没有听清,只是脚步微微滞了一下,便又快步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十四每日里早出晚归,并不曾与我碰面。我每日还是看书、写字、喝茶,白日里昏昏欲睡,夜晚却瘦尽灯花,孤枕难眠,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模样。
不几日,府上竟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那时我正坐在花间拨拉着一朵正肆意怒放的牡丹,心思却不知飞到了哪里。猛然转醒,看着脚下净是已经凋谢的花瓣,七七八八地铺了一地,心里越发觉得没有味道起来,此红颜正若彼红颜,到了这个时节果然已是韶华渐逝,芳踪渐杳了。
正惆怅着,喜殊忽然匆匆忙忙跑过来道,“福晋,四贝勒爷新纳的侧福晋年氏来拜会您了,如今在垂花厅等候。”我闻言呆了片刻,不知这个年氏唱得是哪出,我与她素不相识,未曾谋面,何来拜会一说呢?琢磨了一阵,心里有怯意却又回避不了,这才站起身来,慢慢往垂花厅走去。
才到垂花厅门口,屋里就迎出来一个人,喜殊在我身后轻轻道,“就是她。”我扶着门框站定,仔细打量心里恨了不知多少遍的年氏。身影是纤细袅娜的,云鬓高耸,皮肤白皙,看眉眼倒也说不上是倾城绝色,却如水般恬静,看身形气色便知身子骨也不强的。我呆了呆,眼前的年氏让我不知怎么就想起马上就要出嫁的怡宁,竟无论怎样也恨不起来厌不起来。
年氏见我沉默不语,微微有些羞涩地笑了笑,福下身子给我请安,我这才醒悟,忙扶起她往屋里走去。
喜殊上了茶便出去了,年氏毫不顾忌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十四福晋虽说比我大了没有多少,可心气和才情却胜我不知多少。”我微微一笑道,“福晋缪赞了,我不过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罢了。”
年氏喝了口茶,似乎仔细品了品,才含笑道,“四爷每日里不知要提到福晋多少次,说福晋泡的茶香,福晋填的词好……就连点心也要福晋喜欢的桂花凉糕,好像天下的事件件要福晋做的才算完美。”
我闻言一怔,欣喜和酸楚夹杂在一起,其实在听到“四爷”二字之时心便乱了,满脑满眼都是胤禛含笑望着我的样子。原来他的生活里也是充满了那种叫做回忆的东西,这是不是就是那句话: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默了一会,才忽然想起眼前的年氏,心里就略微抱歉起来,淡淡笑道,“四爷过奖了,不过是打小一道长大成习惯罢了。”年氏摇摇头,笑道,“我也是不相信,才如此贸然地登门拜访,直到现在才知道,四爷并没有诳我。”我心里有些疑惑,胤禛待妻妾一贯平淡,难道年氏在他心中究竟还是不一样些?
正迟疑着,年氏又笑道,“若不是早就听说福晋是四爷打小疼大的妹子,我怕是都要淹死在醋缸里了。”年氏这话说得有些泼辣,大概自己也有些感觉,言罢便自己先笑了起来,我看着她脸上明朗的笑意,心里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便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五十四章 嫁(上)
进宫请安的时候去看怡宁,便把年氏来拜会我的事情告诉了怡宁。怡宁心里本来自然也是有些排斥年氏的,可是听我说胤禛的这位侧室长得像她便也来了兴趣,拉着我要我把见面的经过细细地告诉她。我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自己也笑起来,年氏虽然相貌同怡宁肖似,可是性子却并不完全相似的,或许孱弱只是她的外表,内心里还是争强好胜的,不然她为什么要来看我呢?
怡宁笑嘻嘻地绣着手中的帕子,白色的丝帕上两枝并蒂莲静静绽放,“是啊,素昧平生的,单凭她能独自到你府上拜会你,这就不是一般的小女儿敢为之事,她毕竟只是个侧室,不是吗?”我低低地“嗯”了一声,心中自然也是这番思量,可是想了想又道,“也许是咱们想多了,我和他的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再说了,她也不是小门小户家的孩子,家世模样都好,便是放纵些……他也不会计较那么多。”
怡宁听出我话里有微微的醋意,便笑着横了我一眼,“放纵?她的家世在外面许是好的,可是京城里多少达官显贵,他们算得上什么呢?”说到这里微蹙了眉,“再说了,四哥哥为人清高,并不是这样功利的人。”
我沉默下来,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其实说胤禛不功利是不对的,从小到大,我多多少少也看到过些他的手段,那表面上的淡泊清寡完全掩盖了他骨子里的狂热,他的yu望隐藏地深刻而严密。想到这里我竟有些颓然了,其实那个皇子不功利呢?涉及到权力、名誉和爵位,没有哪个阿哥是真正干净的。十四说话做事无不暗自揣摩着康熙的意思;八阿哥自然更不必说,时时事事都循着康熙仁厚谦和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