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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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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

心中往下沉,这种情形,非是急病,很象是中了毒。

抱起云罗,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猛听得似有动静,这半夜三更,深山之中哪得来人,楚岫本能的欲想躲避,倏然之间,远处流星三箭,快若逝风,直直向他奔来。来人箭势太过猛烈,楚岫虽然不惧,却怕伤害了怀中抱着的云罗,未曾出手,只是左右躲闪,三箭一过,又是三箭,这一次力量更大。楚岫豁然明白,这箭目的不在于射他,而在于留他。

但是已经来不及,一道青影当空扑至,随即又是数条,将他团团围困在其间。

楚岫多年影卫,轻身功夫自然绝妙,可是一来失了先机,二来这些赶来的人里面,竟无一个是弱手,他出其不意,被拦在当中。

见面前一人青衫飘飘,头上戴一小帽,赫然是个年纪轻轻的青衣太监,另外数人虽是夜行打扮,看其气质,只怕也都不是江湖中人。

楚岫心念转时,回头寻找秋林,哪里还有他的踪迹?这些人从一开始是冲着楚岫而来,那家伙见机极快,竟已经先躲掉了。

来人把他团团围住,却并不动手,似是等待什么,只是眼光都若有意若无意朝云罗而去,神色个个古怪。楚岫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谷口现出两个人来,骑着马,但马足上裹了丝棉,是以一路行来几无声息,连楚岫都未发现,还是先听到了其他动静。

在前面的是皇帝,他这会整张脸都是黑的,目中在喷火。

跟在后面的,还是那个轻袍缓带的柳欢宴,神情间似笑非笑,目中却带着冷嘲。

他们俩人的目光,同样也停在楚岫,以及他抱着的人上面。

但云罗却似早已失了神智,这期间一动不动,仍由楚岫抱着,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然而直到这个时刻,楚岫也还握着她的手,而她另一只手,还搭在楚岫肩上。

皇帝的黑脸微微一抬,视线终于从云罗转至楚岫,一字一顿:“朕只道铁面将军是个如何顶天立地之人,却原来,是这么一个无耻之尤?”

楚岫讶然的“啊”了一声,满面糊涂:铁面将军?他几时成了铁面将军?但柳欢宴始终是带着那种明显的冷嘲,旁观好戏。

皇帝一声怒喝:“小林子,把这浪人给朕拿下!”

那青衣太监不过二十上下,正是临止的亲传弟子,方才一连数箭,心中对楚岫的本事略微有数,听得这道命令,也只得硬着头皮上,身化青烟,一面却叫道:“大伙儿合力上啊!”

山头上陆续出现无数兵马,铁枪林立,弓箭上弦,几名大内侍卫与小林子一同揉身扑上,当地卷起强烈的气旋。

楚岫身形轻掠,在那气旋里来回躲闪,心中只打不定主意:他抱住了云罗,皇帝亲眼所见,这误会简直讲不清,但若把云罗送还回去,皇帝就会发现她身中剧毒,这种情形是不得已发生的。

关键是,为什么他会和云罗认识?他是从哪里来,之前与云罗可有往来?这样蛛丝马迹地搜起来,到时候非但云罗脱不了嫌疑,就连柳欢宴也要卷了进去。

可是他现在该怎么做?难道就带着云罗逃走?这事不难,他想不难,问题是,逃了以后,云罗以后再无生路。

惊涛骇浪之中,楚岫犹有余暇转目而望,皇帝越加愤怒,大声道:“杀了他!快给朕杀了他!”

他的袖子募然有些微牵扯,云罗微微睁眼,吐气幽微:“逃。”

楚岫一惊,心中更乱,云罗眼中露出明明白白的求恳,道:“逃。”

除了求恳,还有着分明的惧怕,楚岫猛然记起她曾经的遭遇,心中立时下了决心,左手探出,直取最前面一人的下颔,把那人逼开一步,包围圈出现一道空隙,他的人立时挣脱牢笼向外飞出。

皇帝脸色难看已极,宫中五六个最高身手之人,也困不住这个突如其来之人,这人实在太过可怕!

他手上马鞭高高扬起,只要他狠狠一鞭挥下,山头上千万枝利矢齐发,楚岫武功再高,轻功再好,也难以脱身。

只是这枝鞭儿,有千钧之重,皇帝右手颤抖着,怎么也落不下去。

短暂的犹豫,已给予楚岫足够的时间,白色身形迅疾似流星,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皇帝终于“咄”的一声,废然地、愤恨地掷出那条鞭子。

鞭梢上,手心里,早已满是冷汗。

他浑身如脱力,将脸放在手心里,半晌,有气没力地传命:“漫山搜寻,营救娘娘。谁能救回娘娘,杀死那浪人,黄金一万两,连升三级!”

小林子等人追了一阵,无功而返。皇帝怒道:“你们简直一帮废物!”

小林子缩着脑袋不敢吱声。

皇帝放眼四顾,募然想起什么,怒道:“秋林呢?为什么这几天都不见这奴才!”

小林子道:“皇上,秋林这几天都为娘娘在办事,就是、就是寻找这个铁面将军的下落……”

此事皇帝原也得到风声,但是小林子这会子说起来,更如火上浇油,咆哮道:“那么这个奴才现在人呢?!她、她……他主子受人所制,这奴才死了?!“

小林子本就怕他,对着这样咆哮如雷的皇帝,更是冷汗如雨,跪地不敢多说一个字。

柳欢宴早就暗暗心惊,皇帝全副注意力都在云罗和楚岫,但是他最关心的人绝不是这两个人。

最关心的是穆澈,明知道这出场做得太险,然而这几天他都被皇帝死死的拖住,皇帝对他的疑心,已经到了无以复加之地步,两人之间的假和真对,勾心斗角,这几天一直都持续不断,他甚至无法将危险的讯息完整的传递给穆澈。但是只要有楚岫在,他有把握,穆澈不会遭到任何危险。

可是,为了唱足这场戏,这次连楚岫也在他的算计之中,有很多事情,是无法明明白白告诉楚岫的。

他最怕的是,楚岫对云罗的信任终于超过了自己,以至于他盘算好的每一个关节,出了些微偏差。

而这些微偏差,足以致人死命。

他急忙忙打量着这山谷间被月光照得雪白的方寸之心,一颗心,越来越沉。

不见定王。

也不见秋林。

是秋林带走了穆澈?

还是穆澈已然遭遇不幸?!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是不是看错了,云罗没有杀三千兵士,西谷兵戈之声,是故意引诱定王意志崩溃的心理战,定王临死的时候,会发生一些幻听。云罗手中的力量,并不多,至少,除了一个半是半不是的秋林以外,其他没有在前线的。

穆澈并不只是爱国,他有他的野心,想借这场战役翻身的。

108 自古情难足

草木在脚下飞掠而逝,怀中的人儿却越发无力,终于抓着他的手也废然松开,直直地垂了下去。

“云罗?云罗!”

楚岫紧张地唤着,那人只阖目无声,雪白一张脸上渐渐透出一重青影。

他既是难过,又稍稍宽怀。

楚岫不懂医术,更不懂得中毒解毒之道,然而,幸运的是,这种毒,它的发作迹象乃至脉象动静,是他千真万确所确知。

这是柳欢宴最近用过的一种毒药,楚岫也帮他下过这种毒。

他也记住了,它如何解法。

云罗所中之毒分明是柳欢宴所下,而他千百种毒药都摒弃不用,单单用上这种,分明是早就算到了有这一幕,分明是要借他的手,来解云罗的毒。

想明这一重,更觉黯然。

但比起发现云罗在欺骗、利用他时的伤心,似已麻木,自嘲的笑容里甚至不太觉得悲伤。

柳欢宴、梁云罗,反正是他哪一个,也应对不了。

背后已无追兵,楚岫放缓了脚步,侧耳倾听,听得东面潺潺有流水,便向那边过去。

银刀切开云罗静脉,带着一丝狰狞蓝色的血汩汩流出,随波冲得无影无踪。

云罗已经失去知觉,但随着水花打湿她如冰的面颊,她即使在昏迷之中,也是冷得微微发抖。脸颊上淡淡的青影罩住眉眼,犹如白玉之上浮着的淡淡青瓷,随着水流冲击她的静脉之血,整个人以看得见的速度苍白、孱弱下去。

楚岫升起火堆,无济于事,她还是那么冷,身子微僵,简直就象死了一样。

再这样下去,她的毒解了,人可也生生冻死了。

叹了口气,楚岫终于弯腰,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次拥抱的感觉同上次完全不同,第一次是出其不意,是担心她的伤势多一些,可是随后而来的皇帝,他的反映,足以提醒楚岫清晰地记起一些什么。

但他仍然选择抱住她,身体柔软,乃至发间的清香那真切的感受,一霎时令他抛却了所有的顾虑和隐忧,皇宫中他和她躲在一床的情形如此清晰地闪回,他全心全意地,拥抱起、守护着他将近三十年生命中,第一个如此真切和接近女子。

沉迷的瞬间,脑海中悠悠划过一缕模模糊糊的思绪:

师弟,这也在你安排之中么?

只是,那样遥远,那样模糊,这世上的一切,还有什么比得上怀中女子这样接近?

这时候柳欢宴正在头痛。

把“铁面将军”的身份转嫁于楚岫,只是权宜之计,皇帝很快就能够弄清楚,那个武功奇高的白衣人,与“铁面将军”根本是两个人。柳欢宴只是希望藉着这一个有意做下的圈套,使得皇帝怀疑的注意暂时转移,从而使得穆澈有时间从极度危险中脱身而出。

可是为什么?穆澈从此便似蒸发了一般,就连秋林、楚岫、云罗也都石沉大海。

云罗是他略施计谋故意逼走,目的是让她永不能再回皇宫。——自己少了一个敌人,然而另一方面来,云罗这样的女子,只有远离深宫,才可能重获快乐。

但是楚岫呢?他可以救云罗,他可以与云罗定下什么之约,这些柳欢宴都不在乎,甚至,是他确定了妹妹和欧阳铮的情意之后,转而暗暗希望楚岫和云罗能够最终走到一起,——可是,他难道就能够抛下这里千头万绪的一切一去不回转?

更让他忧心如焚的是穆澈。穆澈倒底去了哪里?秋林去了哪里?楚岫倒底什么时候和云罗才遇上?穆澈和秋林是否一起失踪?

做下这个局,费尽心机,是柳欢宴平生以来设计得最艰难、最辛苦的一个局。原因就在于,其中充满了变数,一着不慎,着着出错。

云罗派出秋林寻找穆澈的下落,这一点柳欢宴早就猜到,而且即使云罗不派出秋林,皇帝也会派其他人来寻找。

在这个过程里,云罗拖住了楚岫,皇帝拖住了柳欢宴,使得双方都不可能顺利地把消息传递给穆澈。

即便能够传递,柳欢宴也不敢传递,只因,唯他一个得知,秋林还有第四重身份。

他是闻晦之子,他是真正的西昌人,他又在大祁皇帝身份深受重用,象他这样重要的身份,西昌怎么可能放过他,怎么可能只任由柳欢宴一个在与他联系?西昌另外有人和秋林联系,而秋林同样也没有很明显的拒绝。柳欢宴至今猜不透他的心意。

正因为这个局里有了秋林,事情才千变万化,束缚住柳欢宴也不敢轻举妄动。

秋林会把定王囤军的下落告知西昌,定王目前虽只几千人马,但是这个人是西昌的眼中钉目中刺,绝对是不计余力也要将之除去的。

而这时柳欢宴就行动艰难,他不能把危险透给定王,让穆澈远离危险——有了一次,也不可能有更多次,倘若让西昌发现消息是他所透,那么很明显,柳欢宴早就向东祁而非西昌,可是欢颖还在西昌,况且他已能解身中之毒的情形也还是瞒着西昌的。

但他若把定王行踪出卖,却更是不可能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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