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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能解身中之毒的情形也还是瞒着西昌的。
但他若把定王行踪出卖,却更是不可能之事。
他只有巧作筹谋,把西昌突进东祁的一路军马和皇帝的兵马牵引相遇,从而让皇帝歼灭一军,这在皇帝固然是再报战捷,从事件的表面上来,和他也没有多大关系。战场之上千变万化,东祁也有战探,他不可能那么及时每次都把消息送出,而且为了一场小战役要大丞相送出消息,万一有何变故,对西昌来也是得不偿失。
最重要的一步,还有楚岫。穆澈的行踪,在西昌和东祁双方都已不是秘密,皇帝将他视为心腹大患,必定是立即对付,只有楚岫出马,方能救人。
柳欢宴也很清楚,以楚岫对云罗越来越多的好感,他拦不住云罗。但是只要楚岫不出差错,穆澈性命无忧,他应当在云罗赶到那里之前,先已将定王送走。
云罗的毒是他事先所下,一般并不会发作,只有她到了穆澈那里,柳欢宴在那儿事先种下了一种植物,云罗吸入这种植物的气味,才可能发作。而柳欢宴的任务,就是在那个时候,让楚岫与云罗相对亲昵,并让皇帝亲眼目睹,从而给予皇帝最重的一击。
柳欢宴最怕的是,他精心安排的连环套中,楚岫这一环节终于出了差错,而终于让云罗抢了先。穆澈的能力在于指挥千军万马,不在于近身单打独斗,论功夫,他远远不是秋林对手,他落到秋林手里,秋林是依旧云罗的指示杀害了他,抑或是秋林将他带去西昌?
如果一定出了差错,柳欢宴宁可是后者,那么再糟糕凭他之力也可回天。云罗一定不会让穆澈活着,虽然柳欢宴还没猜出她定欲置穆澈于死地的原因是什么?可是柳欢宴能看出来,云罗起了杀机。
师兄帮了他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难道在他平生最大难关之时,偏偏就出了错?
这个错一出,失掉的,也许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短短数日,柳欢宴似乎憔悴、苍白了太多。
同样消瘦的,还有皇帝,并且无时不刻黑着脸,眼中出火。
那天他就不肯自山中撤出,吩咐大举搜山,然后便如一个傻子一般坐在穆澈曾经在的那个草庐之前。
失魂落魄。
小林子是被柳欢宴逼着,才敢战战兢兢,将皇帝强行扛起,带离了那个地方。
而前线,欧阳铮终于赶到,仅仅经过一日调息,便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皇帝根本不管,何止是不作为,只成日如泥塑木雕坐着,再不然就痛饮狂饮,烂醉如泥。
周应桢等人慌乱不已,只有千方百计封锁皇帝颓废无比的消息,对于欧阳铮如雷如火一样的攻击,唯闭城而已。城坚墙高,欧阳铮一时攻之不下。欧阳铮立刻改换方法,wrshǚ。сōm采取了围城之法,暂时停战。期间周应桢再三踌躇派一支骑兵出击,或可出其不意而攻之,但是之前西昌撤军之力他奇袭无功,那次还不是欧阳铮在领兵,就落得这样下场,这次更不敢贸然而动。
不动,还能向军士解释皇帝谋定而后动,如若动了,又惨败,那么连皇帝的名誉都受到影响,而且皇帝如今的真实情形再也不能瞒住人。
一连数日,皇帝谁也不肯见,独自一个人躲在掩尽光芒的屋子里。
这些日子周应桢们急得上蹿下跳,柳欢宴也是魂不守舍,一直不曾前往,经不起主管将领们的求恳,终于来到这里。
皇帝的情形似乎比他想象中好一些,他只是默默然坐着。柳欢宴尝试着和他讲了几句话,才察觉不对。皇帝根本不复之前的锐气和英气,神志颓废涣散如老人。
柳欢宴叹了口气,虽与他成仇不成亲,但是从前几年的情谊也非完全是假的,皇帝到了这个地步,固然是他一手安排,却也有所不忍。
“皇上。”
他尝试着轻唤,皇帝不闻不动。
柳欢宴叹气道:“欧阳铮停战,绝非出于善意,表面上,他是围城,但这城一围,不是一年半载攻不下,此非欧阳铮一向作战的作风。”
皇帝还是不话。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接下来是想断城中水源。”
皇帝目光闪了闪,依旧不出声。
“皇上一定不以为然,因为我们是在上游,他们是在下游,无论他施毒或截源,都不免使自己身受其害,是吗?”
皇帝不语。
柳欢宴也不再接着往下。
良久,良久,皇帝那样坐着,柳欢宴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或者石化了,脚步轻悄地退出。
忽听得皇帝轻叹。
“欢宴。”
他一怔。
“朕不要这万里江山,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
他缓慢,而迟钝地,“请你,将云罗还给我。”
109 望君烟水阔
水流叮咚,清澈见底,小山谷景色幽谧如画,仿佛春天提前来临,和山外的战场判若两个世界。
楚岫小心翼翼将云罗抱出山洞,将她放在水边,有着明媚阳光的石畔。云罗脸色依旧苍白,消瘦孱弱得如同纸片人一样,楚岫才明白她身子的底子早已掏空,禁不起些微风吹雨打,于是也明白,(。wrbook。)她那些恨,来自何方。
所以他把之前她欺骗过他,那一点点小小的芥蒂,付之云烟。
“我也是害过你的人,我袖手旁观。”他满怀内疚地道歉,云罗望着他,雪白面庞上浮着若有若无一丝笑意。
虽不能出山,他天天变着法子给她进补,几乎是把这山也翻了过来,深山里的人参、黑熊虎精被他折腾了不少,珍贵莫名的那些东西被他奉到云罗之前。
云罗有生以来,只要她想,都不会缺过这些东西,可是也只有楚岫亲自去弄了来、百般变着花样哄着她吃,才是最珍贵。
云罗懒洋洋地靠在那石上,微闭眼睛,享受着温暖斑澜的日光,呼吸平稳但细微,她一直也不开口,楚岫知道她不曾睡着,也不引她说话,但在一边给她遮挡天然之风。
“十七天。”
“嗯?”
云罗没睁眼睛,继续说:“在这里,十七天了。”
楚岫心里愧疚,说道:“是师弟累你中毒,害你至斯,在这里不得不躲了十七天。”
“这一次他没害我。”云罗双目睁开一线,阳光在她眸心跳跃。
楚岫一直就在看她,忽然迎着她目中光芒璀璨的亮点,心里扑通跳了一下,登时不自然起来,垂下视线:“怎么?”
“起码他帮我离开了那个牢笼,他有他的打算,不过是想少一个敌人。可是离开那儿,离开那个人,是我一直都连想也不敢想的事啊。”
楚岫沉默了一会,道:“其实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你对穆泓,恨有之,爱亦有之。”
云罗眼睫微颤,眼中流露着一丝真切的思念,和眷眷不舍,那样的执念,就算外人,也瞒不过啊……等到她开口,说得却是另外一回事:“我好了,你还不回去看看柳欢宴?”
这次轮到楚岫回答不出。
云罗微笑道:“别犹豫啦,去吧,去吧,我知道你放不下。”
放不下,怎样能够放得下?就算他对师弟从无别念,但是,他是他曾经许诺照顾一辈子的人哪!
他犹豫着问:“要是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
云罗道:“我已好了,自己会照顾自己。”
楚岫道:“……有野兽。”
云罗笑了起来:“不妨事,你不是每次都要深入很多才能发现吗?”
楚岫依然看着她,下不了决心,云罗柔声道:“你放心,我既然出来了,今后怎样也要一个人过。我不是三岁孩子,也不怕受苦,没有什么坎是我过不了的。”
楚岫道:“你要这样过……可是你的孩子,他怎么办?”
云罗微笑着,神色复杂,道:“我现在哪里就能想得到那样远。”
“怎么不可以?”楚岫道,“你这样聪明,你一定能想到两全之策的。”
云罗微笑道:“聪明?我岂不是被你那师弟玩在股掌之间?”
楚岫道:“唉!反正都比我聪明。”
云罗缓缓坐起来,楚岫忙扶着她,云罗趁势握住他手,道:“楚大哥,你不是不聪明,而是不象我们这样成天尽想着见不得光的肮脏主意。”
他分明抱过她,救过她,呼吸与闻肌肤相接,然而她温软滑腻的手在他掌心,顿使他心旌摇动,连手也不自禁微颤起来。
“云罗。”
云罗打断他:“象我这种人,我最好是远着我,避着我,尽量不要再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在一起,指不定哪天我就骗了你,害了你,连累了你。”
这重意思,楚岫听出来了,心里一沉,问道:“还是要报仇?”
“我不能半途而废,”云罗道,“不论是仇恨,或者是因这仇恨而起的与他人的誓约,都不可容我半途而废。楚大哥,你得想好,你把我当成朋友,可我处心积虑害你师弟,不死不休。”
楚岫半晌道:“你并不就此罢休,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怕我再去转告师弟?”
云罗道:“就算你不说,柳欢宴他也防着我,并不会因我离宫而有所轻忽。就算你说了,为你师弟,那也是应该的。”
楚岫道:“我……我对你,那次在药圃遇见你,我是告诉师弟的,后来、后来却……”
“后来影子师兄终于有了自己的看法是吗?”云罗微笑道。
楚岫咬了咬牙,道:“师弟是我亲人,但是,自你在宫中救我,我和你、我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我心里——就喜欢的是你。”
云罗默然微笑,半晌道:“我不值得你喜欢。那次我救你,也绝非出于善意。”
“那又怎样?”楚岫道,“我便是喜欢你。”
顿了顿,他柔声道:“我知道,我说喜欢,不够资格,因为我既不能护你周全,又不能停止为师弟做事,你不喜欢我,甚至把我当作仇人,我都能理解。”
云罗微笑道:“你最好别这么想,异日你若不恨我,我便很知足。”
楚岫百感交集,再也无话可说,迟疑了半晌,道:“那么,你保重,我出山一趟。——我很快会回来的。”
云罗点点头,却又唤住他:“楚大哥。”
楚岫回身看着她。
“如果我说,不要再出去,你怎么样?”
楚岫犹豫了一下,云罗抬起头来仰望着他,他站在阳光下面,脸部边缘闪烁着七彩的光,她看不清他的眉目,她在心底里绘出属于他的温和面颜,微笑着叹息:“没事了,你去吧。”
目送他远去,云罗无力地伏在石上,一霎时感到天旋地转,突如其来的腥甜涌向口边,拿丝巾慢慢拭净,不由得怅然若失。生活象染在雪白丝巾上的血迹一样明艳,可是死亡的阴影在召唤。
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慢慢看,慢慢沉吟。那是一枚以青丝打成的同心结。同心结里汇聚多少不快乐的往事,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娘娘。”
云罗头也不回,她早就做了标志,秋林早该找来了,大概是看见楚岫始终在附近而不敢轻易现身。
“秋林,以后请不要再以此相呼。”
秋林蹲在她面前,小心地拿地那方丝巾,开始替她到水间流净,问道:“真的不再回去?”
“好容易出来了,不想再回。”
“那么这个同心结呢,打给楚相公的?”
云罗摇头,慢吞吞地道:“秋林,你可知同心结的意思?”
“同心结,千丝结成,那还用说吗?”
“可是我的同心结,是一段肮脏不堪的记忆而已。秋林,那时候我在永巷,曾将同心结寄予柳欢宴,只望他来救我。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不会,但是当我不得不把它送出去的时候,居然还会心存一点指望。秋林,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