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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阶入殿,跪拜后,并不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痛心道:“老臣识人不淑,为国选错了栋梁,请陛下治老臣之罪!”
那本奏折被送往老狐狸手里,老狐狸翻完后,面不改色,“萧阁老查得吴德草这些年的污秽事迹,着实不易,阁老大义灭亲之举令人动容,朕如何能治罪,阁老请起!”
萧阶起身时,视线与我相撞,那眼底的波涛与暗流卷向无底的深渊,这才是一只名副其实的老狐狸。
长安城还处在睡眠中时,工部与御史台数名高官被捕。
我步出皇帝寝宫,天际亮了一线光,马车,谢沉砚,梅念远,长萱,都在这线天光的背景下等着我。我打了个哈欠,爬上了马车。
“现在不赶时间了,平缓些驶,我先睡一觉,回府了叫我。”闭上眼睛,困得都不想再睁开。
马车上摇摇晃晃,又冷又硬的车壁不知怎么就换成了又软又暖的地方,睡得人十分舒坦。马车再停下时,我醒了醒,见自己被谢沉砚抱着下了车。我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裳,自己走进府门。
天光已大亮,侍郎府里草木泥土的气息非常浓郁,入目是满地修剪下的枝叶,遮满了石子路,花坛盆栽被挪到一处堆放,院子里被挖了无数个坑,锄头铁锹横七竖八,男宠们蹲的蹲,站的站,挖坑的,植树的,运花的,浇水的,一个个灰头土脸满身泥土汗水。
我惊愕地环视四周,“这这这……”
男宠们见到我,纷纷丢了锄头铁锹,扔了水桶水瓢,飞奔涌来。
“大人,呜呜呜……”
“大人在的时候,我们哪里受过这种苦,呜呜呜……”
我痛心地看着自家院子被毁得面目全非,吼道:“这是哪个禽兽不如的叫你们干的?”
小越越抱住我的腿,抹鼻涕,“是晏濯香那个禽兽不如的使唤我们。”
晏濯香一身白衣从屋里出来,跨过门槛时,小越越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男宠们纷纷重拾铁锹锄头,埋头挖坑。
我往前走了一步,梅念远与谢沉砚一左一右拉着我。
“忍一时风平浪静。”梅念远道。
“退一步海阔天空。”谢沉砚道。
作者有话要说:四人刚好凑一桌麻将。。。另外,不要霸王人家呀,嘤嘤嘤。。。
群芳斗艳,酒后真言
晏濯香气定神闲迈步下台阶,“侍郎庭院布局有些古旧,我替侍郎重新规划布局。”
我阴沉着脸,忍住了上前咬人的冲动,“晏编修费心了。”
“还好,还好。”这厮面容恬淡,眼梢游离着微笑,抬起衣袖往左一指,吩咐几个正挖坑的苦力男宠,“挖深一些,这里植一株杏花。”
男宠们幽怨地望我一眼,见我未有所表示,又纷纷哀怨地继续深挖坑广植树。
我掏出扇子打开,晃了几下,“请问晏编修,本官院里的桃树呢?”
“砍了在厨房里作柴禾。”晏濯香抽空答了我一句,又指点起男宠们如何植杏花。
我“啪”地合上折扇,身后的梅念远、谢沉砚又忙来拉住我。
“我打不过他,你们放心。”我对二人安抚道。二人这才放心地松了手。
晏濯香见男宠们笨手笨脚,便自己亲自上阵,将一株杏花树栽入坑里,填上土,浇上水。我在一旁看着,摇着扇不经意道:“浮花浪蕊镇长有,才开还落瘴雾中。”
晏濯香手抚树干,抬眉看枝叶,眼里洒着一层薄薄的日光,“诗家偏为此伤情,品韵由来莫与争。”
我不屑与之争辩,迂回地另寻一条道,“晏编修不用去翰林院当值的么?”
“尚有半个时辰,不过,我告假了一日。”
我悚然,“你你你……告假一日,都在我府上种树?”
晏濯香慈悲地看我一眼,“得来不易的一日假,岂可虚掷于此。”
我沉下脸,阴恻恻的嗓音冒出来,“还有其他赛神仙的去处,莫非是醉仙楼?”
“永宁坊一品居有新到的波斯酒。”晏濯香掸了掸衣上的树叶,抬步欲走。
我耳朵一抖,“波斯酒?”伸手便将他拉住,“濯香,且慢!”
“何事?”他微微侧身,一脸淡然。
我扬起一张阳光灿烂的脸,“带我去,我请客!”
晏濯香眉目不动。梅念远却是眉目震动,“大人,去一次一品居就够府里两个月的用度了!”
我辗转沉吟,心内十分纠结且为难。
“不如,我请客?”谢沉砚雪中送炭。
晏濯香无异议,梅念远没说话,我沉吟良久,终于涎着脸点了头,“那好吧,以后我手头宽裕了再回请。大家都忙了一夜,先休息休息,晚饭就定在一品居了!”
众人同意,各自回府。
独留我面对着院子里的废墟,我将晏濯香狠狠腹诽一番后,溜去了厨房,扒拉出了几棵大难未死的小桃树苗,扛了铁锹,到后院寻了个人迹罕至的角落,偷偷埋下树根。蹲在小树苗跟前,不由叹道:“好歹是留了个苗。”
有脚步声靠近,停在我身后,“大人,这府里是谁做主?”
我起身,将铁锹交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当然是本官。”
梅念远嘴角挂一丝不置可否的笑,“那究竟是种杏花还是种桃花?”
我垂头思量,“我不与那人计较,种什么花都成。”
“我记得大人是喜爱桃花的。”梅念远看了看角落的那几株小树苗,“自家府邸,却要藏到这里。”
我拢着袖子,垂眸,“这个事情,就不要计较了。”
“好,不计较,院子里那一团糟也不计较,我去西市逛逛。”梅念远转身走。
我忙跟上,将他胳膊扯住,“总管,总管!”
他继续走,我继续拉扯。终于扯得他受不住,停了下来,“大人的濯香喜好杏花,那就满院子都种杏花吧。”
“一半杏花,一半念远喜欢的山茶花,可好?”我拉着他袖子,笑眯眯道。
他低眉看着我,目光错综复杂,“再种上谢大人的什么花?”
我顿了顿,继续笑,“这个……还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花呢。”
梅念远不说话,一直瞧着我,忽然甩开我的手,衣袖一拂,走了。我无奈,只得回房补上一晚上的觉。
一觉睡到月上柳梢头,不见总管人影,到院子里瞧了瞧,树都植上了,挖的坑也都填上了,狼藉的一片也都归整了,院子里又都井然有序了,看着令人舒畅。
“总管人呢?”我喊住小龙问道。
“方才出去了,也没说去哪儿。”小龙眨巴眨巴眼,看着我,似有话说。
“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小龙犹豫一下,才道:“梅总管不开心的时候,就不会对人说话。今天,总管一直都没跟我说过话。”
“嗯,明天他就会跟你说话了。”我看了看月色,估摸着时辰。
“大人!”小龙拉了拉我袖子,一脸打抱不平的神色,“总管每天都将府里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为什么大人对他总冷冷淡淡?”
我摸了摸小龙的头,“你小孩子家不懂。”
“我当然懂!”小龙不满道,“总管对大人好,大人就该对总管好!”
“怎么才是好呢。”我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绕回房间换衣物,挑了一身湖蓝宽袍,内配浅紫腰带,对着铜镜勾了眉,簪了发,顺手摸了坠饰夜明珠的折扇,这便出门去。
站在大门处,忽然无法迈步。
永宁坊,一品居,别说我没去过,就是去过一回两回,眼下踩着月色寻路,只怕得寻到半夜去。
正一筹莫展之际,天真少女空空从屋顶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到我跟前。
“空空可以给带路,但是你必须带上空空一起喝酒。”
我审视着这姑娘一身华贵衣衫,粉里透红,红里透紫,“有三个问题,请空空姑娘回答。”
空空重重点头。
“第一,谁解了你被封的内力?”
“香哥哥。”
我琢磨着也只有这厮会干出这事。
“第二,你怎知我需人带路?”
“总管哥哥吩咐的,他说你一个人肯定找不着地方。”
“第三,你这身衣裳打哪顺来的?”
“总管哥哥借钱我买的,顾浅墨,你不能污蔑人!”
我提着衣摆下石阶,晃开扇子,“带路。”
一品居,酒楼中的第一品,藏于深巷,却是应了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踩着小石子路,沿着酒香,我已不需空空的引路。酒楼盘踞在蜿蜒的木梯之上,俯瞰小巷,古色古香的建筑中加了西域特色,显得别致又新鲜。
我抬头,便见高处栏杆旁站着谢沉砚,长身玉立,垂发飘拂。他目光在月色里寻着我,一点光芒聚起在他眸中。我便在他目光注视下,提着衣摆,一层层上了木阶。
“谢大人,久等了!”上到最高处,我抱拳笑道。
他目光停留许久,却不说话。
空空从我身后探出头来,“先告诉我香哥哥到了没,你们再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吧?”
“在里间。”谢沉砚指了方向,空空连忙奔了去。他转头看我,“小墨今夜格外不同。”
“哪里不同?”我转了转眼波,拿扇掩嘴,轻笑,“可是格外风流俊赏?”
谢沉砚看了看我,仿佛不胜我的目光似的,又挪开眼,“为何今夜刻意打扮?”
“砚台请客嘛。”我嘻嘻一笑,率先闪进了酒楼。
雅致包间仅用一面竹制垂帘与外面隔离,一入酒楼便是香气大盛,嗅着酒香,人都要轻飘飘了。我迫不及待闪进了雅间,就见桌旁坐了正品茶的晏濯香与正托腮注目于他的某少女。
“久等了。”我不客气地拉了椅子坐下,谢沉砚也跟着坐下了。
人都到齐,小二进来送菜谱与酒谱。空空一把按住菜谱,“人还没齐呢!还差个总管哥哥呢!”
我摇着扇子,幽幽道:“你总管哥哥不会来的,上菜。”
晏濯香事先已将一品居的招牌菜都点了,这会儿,小二只需上菜上酒。待小二送上波斯酒,我精神抖擞地拍开泥封,给四人的酒杯里注满,酒香四溢。
我端起酒杯就要猛灌一口,忽然手腕被一根筷子打了一下,耽搁了我灌酒的连贯性动作,不由令人蹙眉。怒视过去,见是晏濯香手旁正躺着一根筷子。
“作甚?”我不满地问。
谢沉砚夺下我手里的酒杯,拿起筷子塞我手里,“先吃些菜垫垫肚子。”
我醉翁之意只在酒,拿筷子随便挑了块鱼肉塞嘴里。
空空亦端起酒杯,猛灌下去,呛了一大口。其动作之猛,令我都不由侧目。众人遂将目光都转向她。
空空委屈道:“怎么就没人阻止人家,劝人家先吃菜呢!”
众人不予理会。
吃了些菜后,我又迫不及待捧起酒杯,起身道:“咱们干一杯,庆贺庆贺在重重杀手的包围下,仍能秉持正义,不屈不挠,揭发朝臣贪污的罪证,重重打击了以萧阶为首的阁老势力,来,干杯!”
谢沉砚跟我碰了杯,不无忧虑道:“你跟萧阁老撕破面皮,以后只怕多有凶险。”
晏濯香手执酒杯也跟我碰了一下,云淡风轻道:“侍郎此举逼得萧阁老舍弃自己最看重的门生,这以后的仕途荆棘丛生,侍郎一路走好。”
我定着酒杯,喝不下去,环视二人,相当不满道:“这喝酒的日子,你们能不能说点喜庆的话?萧阶老匹夫纵然是只九尾狐,我也把他狐狸尾巴一条条斩下来,扒了皮,给冬天的棉衣镶个绒。”
谢沉砚举杯道:“愿顾侍郎早日还朝并恢复俸禄。”
我听着甚为满意,与他干了一杯。
这波斯酒喝着喝着,精神就更抖擞了,不由自主一会儿拉着谢沉砚的手倾诉为臣不易,一会儿又似乎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