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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迷迷糊糊我就睡着了,又梦见自己回到了昆仑,抱住玉虚子大腿抹眼泪,“师父呀,您无比可爱的徒儿就要赴黄泉了,再也找不着这么大酒量的人陪您喝酒了……”
翌日还没睡醒,就听见狱卒似乎在说,“38号,有人看你来了!”
我翻个身,还没醒,又似乎听见耳朵边有人说,“大人,你……你受苦了……”
锒铛入狱,天牢一游
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盖了什么东西到我身上,又把我的头抬起来,上身靠在什么地方,又往我嘴里喂了些什么。熟悉又清爽的气息包围着我,与监牢内**的气息迥然两判,于是下意识抓住那清爽的气息,紧紧挨着。
昏睡中,好似有狱卒来催促,有人赔笑着道:“军爷,我家大人乃门下侍郎,素来受圣上眷顾,眼下只是一时犯了些错事,待圣上念起以前种种,只怕就要放我家大人出去了。您通融一二,留我照顾我家大人,他日必重金酬谢!”
狱卒好笑道:“什么门下侍郎,入得天牢便是死囚,管你什么大人!探狱时间已过,再多耽误,连你也下狱!”
我身边这人继续笑道:“我家大人染了风寒,若是病情加重,日后圣上提审时,我家大人人事不省,只怕圣上怪罪下来,各位军爷都不好交代吧?”
“这个……”
“再给我半个时辰,这五十两银子,军爷若不嫌弃,可买酒吃。”
“那、那好吧!”
聒噪终于停止了,我长长舒了口气,睡意又渐渐加重。一夜都没睡踏实,此时竟得了片刻的舒坦。一面入睡一面被人继续灌了什么东西喝,喝了几口,甚苦,遂一把将其推开。
“大人,苦也得喝。你为官这几载,哪有总是甜的时候?伴君如伴虎,你虽官至三品,也依旧是朝不保夕。杏园毒杀皇子之罪,可如何脱得了干系?”
“夹竹桃……”我一把拽住他袖子,觉得心口闷得慌,“府里的夹竹桃……”
“府里我会彻查的。圣上命三司会审此案,短时间里,大人还是要继续在这里受苦了,哎……”
“小骚包……”我继续拽着他袖子,昏昏沉沉如梦中呓语,“晋王……”
“晋王性命算是保住了,只是目前尚未清醒过来。圣上已冷静处理此事,沈昭仪却是闹得厉害,不肯放过大人。”
我梦见小骚包又活蹦乱跳,边往我身上爬边喊圣卿,我将他按到地上,醉醺醺道:“董贤算什么,难道我顾浅墨不比董圣卿强?”
“大、大人……”有人在我身下骨骼僵硬。
我又梦见小骚包两条手臂将我箍住,喊我子瑕,我大怒,整个身体压将下去,凑到他鼻子尖,醺然道:“弥子瑕算什么,难道我顾浅墨不比他强?”
“他们、自然比不得大人……”
这时,一阵锁链声,牢狱大门似乎开了,有人走进来。
“你、你们——”来人嗓音惊恐,气氛凝固开来。
“谢御史?”我身下的人连忙要将我移开,“误会,误会!”
我不大乐意了,小骚包竟敢将我掀翻?我一个翻身,再度将小骚包压到地上,挑衅道:“再叫我圣卿啊叫啊!让你见识见识本官的厉害!什么董贤弥子瑕,哪里及得上本官!”
我还在继续挑衅,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被我压住的小骚包模样有些改变,他极力将我从上面移下,同时对另一人急道:“谢御史!谢大人留步!留步!……我家大人染了风寒,发烧说胡话,您不要误会!”
我累得不行,被人放倒在床上,听见一阵脚步声去而复返。
“什么?染了风寒?”来人疾步到我床边,还拿手探了我额头,“怎不唤大夫?”
“天牢内,生死皆由命!”某人慨叹,语调极为凄惨。
放在我额头上的手抖了一抖,“杏园一案由三司会审,几日后便要提审顾侍郎,此事马虎不得。……再者,岂可由天命!来人,传大夫!速来!”
监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谢御史,我家大人平素虽有些……风流旷达……咳……不拘小节,但绝无谋逆之心,更不会毒害皇子,此案大有蹊跷,御史大人明鉴啊!”
“我也相信顾侍郎不会做出此事,但,晋王遇事前一直与顾侍郎在一起,晋王也是顾侍郎给……送到树上的,晋王所中夹竹桃之毒……据闻,侍郎府上多有桃花栽种,种种线索都指向顾侍郎,实在、大不利!”
“三司会审,届时刑部、大理寺与御史台合力彻查,望谢御史念在……念在与我家大人同朝为官的份上,还我家大人一个清白!梅念远在此拜谢了!”说着,我家总管声音的人似乎向另一人行了大礼。
“不敢当!”某人沉默一阵,似乎是忍不住问,“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梅总管如此忠心,实在、令人敬佩!……梅总管在顾侍郎身边有些年头了吧?”
“念远三年前与大人相遇于西市。”
“如此。”某人又沉默了一阵,不知想些什么。直到监牢外又一阵脚步声传来。
“谢御史,大夫传到!”
之后,我被人折腾了许久,摸脉,喂药……
我又昏昏欲睡。
※ ※ ※
再醒来时,头脑略有些胀,之前一直嘈杂聒噪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晓得是不是做了一个聒噪的梦。睁开眼睛,骇然发现木板床上的破棉絮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柔软舒适盖上去不冷不热的波斯毯。我忙闭了闭眼睛,捧着脸揉了揉,再看,还是波斯毯!下了床,又骇然发现地上的蟑鼠之流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怪了个哉的!
我寻觅了一阵鼠兄,不得见。走了几步,趴到牢门上,与对面那位仁兄视线交汇,我不计前嫌只想弄明真相,遂冲他招手,笑眯眯道:“嘿,在下姓顾,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在、在下姓王,家中排、排行第二……”不知为何,这位仁兄目光有些躲闪,不复当日我初来时的桀骜之气。
“哦,原来是王二兄,幸会幸会!”我隔着牢门抱了抱拳。
“不、不敢当……”对面王二神色有些惊恐似的。
我正想问他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狱卒喊道:“38……呃……顾顾侍郎,大理寺少卿来探!”就见漆雕白足下生风一路飘到了牢门前,后面还跟着我家总管。
狱卒给开了门,漆雕白一踏进监牢,就将两道眉毛深深皱了个川字,在我身前身后连转了三圈后,一把拉住我,同情道:“贤弟怎能居如此陋室!”
“没被砍头就不错了,还谈什么陋不陋室。”我执着漆雕白的手,拉他同我坐到我简陋的木板床上。漆雕白对着我长吁短叹,我也感叹自己流年不利,家宅不得安生,朝中也如履薄冰。
“贤弟府上怎的了?”漆雕白耳朵极灵,倏地一下就抓住了要点。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我干笑了两声,转而望向一旁的梅念远,遂指着他挎的篮子,问:“那是什么?”
“炖的汤。”梅念远掀了篮子上的布,送到我跟前,“大人在狱里受了苦,得补一补了。”
我接过篮子搁到床板上,对漆雕白道声稍等,便拉着梅念远到一个角落,小声问道:“这几日府里怎样?千澜有没有想念本官?”
梅念远面上似笑非笑,“大人放心,府里一切如常,千澜日日念叨大人,问几时能回府。”
想到千澜水汪汪的眼睛,我心里便如同调了蜜饯的粘粥,不自禁地眯了眯眼,嘴角微微翘了翘。
我家总管幽幽道:“大人莫非吃了调了蜜饯的粘粥?”
我心里一惊,干笑一声,望着梅念远殷切叮嘱:“总管可千万要照顾好府里一干老幼,勿使他们太过思念本官,忧心成疾!”
“唔,大人放心!”总管脸上荡漾着诚挚的微笑,却不知为何,看得我汗毛一阵迎风斗。
絮叨了一阵后,我又坐回到我的床板上,抱着一罐汤,忽然又哀伤了。漆雕白察颜观色,问:“贤弟又想到什么伤怀事了?”
“此刻要是有醉仙楼的姑娘们作陪劝酒,该是多么美妙啊,哎!不知道本官要在这监牢的破板床上独自孤衾到几时呢!”我抱着汤罐,莫名哀伤。
漆雕白陷入了我构画的美景中,一时荡漾其间,没来得及回神。
“大人!”梅念远低腰凑到我耳边,“坐着牢狱,适宜清心寡欲,不然这汤就白炖了。”
“晓得了。”我继续抱着汤罐,心头游动着一丝惆怅。
“对了,三司会审,据说大理寺正卿告假。”梅念远忽然直起腰,似乎突然想起一般对漆雕白道。
漆雕白被从醉仙楼脂粉堆的幻境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听到三司会审的字眼,不由抖擞了几分精神,“正是!陛下着我与谢御史、曹尚书同审此案!”
我耳朵尖一抖,“谢御史?”
漆雕白解释道:“御史大夫回家奔丧了,御史台方面便由御史中丞谢沉砚代为出席。”
“噢。”我抱着汤罐感到微微的诧异,重大刑狱才会三司会审,而此次晋王一案的审理或者说我顾浅墨一案的审理,竟然出现两大司部最高长官的缺席。本朝但凡三司会审,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对了,大人,还有一事。”梅念远打断了我的沉思,“翰林院晏编修前日来过府上。”
“他来做什么?”我堤防地抱紧了汤罐。
“也无要事,喝了杯茶就走了。”
我无法猜测晏濯香的算盘,对于这个人,除了知晓他乃殿试第三名的探花,画得一手绝妙丹青,在醉仙楼极受欢迎外,他个人的情况,我几乎一无所知。然而,对他的堤防不止源于这些。当日我被从杏园拖走时,他袖手旁观出污泥而不染的不世出高人姿态,我是记忆犹新的。
我这人不爱追究往事,也从不复仇,我只是……记仇而已。
这日,漆雕白和梅念远同我告辞时,我心内哀戚面上从容地送他们到牢门边。漆雕白安慰地拍了拍我肩头,扭头大踏步地走了。梅念远磨磨蹭蹭在后边,忽然回头冲我深意道:“大人,圣卿子瑕是怎么回事?”
“啊?”我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没反应过来。
三司会审,下跪何人
在天牢里浑浑噩噩又呆了两日,跟左邻右舍处上了融洽的关系之时,一副枷锁套到我脖子上,将我拖出了小牢屋。
“顾侍郎,今日三司会审,暂时委屈了。”狱卒照例客套一番。
我从天牢走到大理寺门口便累得气喘吁吁,手上脚上脖子上都是铁链子,一路上围观的百姓见到我这样难得一见的重刑犯,无不热血上涌,纷纷丢来烂白菜臭鸡蛋,若不是有十来个狱卒护送,我只怕要被砸死在半路上了。
在跨进审讯大厅时,我抖落了枷锁上最后一片烂白菜叶子,吐出嘴里最后一块臭鸡蛋壳,叮叮当当地站到了大厅中央,再叮叮当当颇费周折地跪下。
“威武”的喝堂威后,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三位朝廷官员正襟危坐,当中的大理寺少卿漆雕白一拍惊堂木,道:“下跪何人?”
我有气无力地举头望着高堂上从左到右的谢沉砚、漆雕白和曹牧之,都是共事五年的同僚,叹了口气道:“罪民顾浅墨。”
一旁的掌记文官拿毫笔在舌头上蘸了蘸,双目闪闪,趴在案前刷刷书写。
“因何事获罪?”漆雕白挽了挽袖子,又一拍惊堂木。
“毒害皇子……哦不,罪民是冤枉的!”我噙着无辜的目光,将堂上三人瞟来瞟去,并在冤枉二字上喊得情真意切满怀凄凉。
一身绯色官服的御史中丞谢沉砚瞅着我的目光似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