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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乃是荥阳大族,兴盛已经有百余年,现在的郑氏七房是主支上分出来的,而那些旁支,随着时间流逝,与主支关系慢慢疏远,只是在每年除夕才会派人来郑氏宗祠参加祭祀,平日里彼此间没有多大往来,可今日瞧着这马车的数量,恐怕还有旁支的人特地赶了过来呢。
大房老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大爷三爷和五爷,三个儿子中最最疼爱的便是幺儿,这五爷倒也争气,年纪才刚到四十便已经做到了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而这位五爷的长女就是今日及笄的十五小姐,闺名唤做郑香莲,因着小时候生得粉雕玉琢般,很得老夫人喜欢,等着长大些,大家又全夸她眉眼和老夫人年轻时一模一样,于是更让老夫人高看了几分,对她的宠爱不会比孙子少。
郑香盈带着小翠与方妈妈朝大门走了过去,门房打量了她一眼,脸上没有惯常见着的一阿谀笑容:“你来找谁?”
真真是狗眼看人低,再怎么着自己身后也跟着丫鬟婆子,是眼瞎了不成?郑香盈懒得跟这种人争吵,只是朝小翠看了一眼,示意她将请帖拿出来,那门房仔细看了看,这才弯腰笑了笑:“原来是七房的小姐,快些请进。”
虽然嘴角有笑容,可那笑容却是轻飘飘的浮在表面,仿佛伸手轻轻一抹,那笑容便能抹去一般,而且那笑容里更多的是一丝讥讽,仿佛有些看不起一般。莫非自己要从头到脚挂满首饰,就如一座移动的珠宝匣子才能被人重视?郑香盈也不与他计较,挺直了腰板便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郑氏大房的门比自家的大门要宽,据说这门的宽窄是有讲究的,一定要家中出了什么级别的官员才能修多宽,郑香盈心里暗自鄙薄,可能是因为来送礼的人多一些,这大门便要修得宽一些罢?
管事妈妈领着郑香盈往后院走了去,一边回头打量了下郑香盈,这位七房的小姐还是头一次见着,瞧她年纪也不大,不过十来岁的光景,可那份气度却是难得的从容。一路上她跟在自己身后,目不斜视,仿佛这雕梁画栋都是常见之物,她生下来就在这种地方长大一般。
这才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郑香盈心里正在赞叹,若不是看过《红楼梦》,这园子还真会让自己看花了眼睛。从大门走到垂花门差不多走了一刻钟,垂花门那里有一处极阔大的影壁,中央塑着卍字团花,四角雕有灵瑞祥云,影壁与屋顶相连的地方有混枭与连珠,瞧着气势颇足。郑香盈在影壁前稍稍停了下,注意到那精美的浮雕,心中赞赏了那精雕细琢的工艺,这才迈步进了后院。
垂花门后边有个婆子,见郑香盈跟着那管事妈妈进来,脸上堆起笑容来,那脸上的褶子都能夹住从面前飞过的蚊虫:“李妈妈,这是谁家小姐,真是生得好相貌。”
“七房的二小姐。”李妈妈也不看那婆子,只是脚步不歇的往前走,一边自言自语,似乎是在向郑香盈诉苦:“见着一个便要打听是谁,我哪有这么多口水与她说去!”
郑香盈心里想着这莫非是侧面提醒自己要给打赏了?前世也曾读过几本宅斗小说,仿佛都是要打赏下人银子的。郑香盈有些肉痛,不过还是从荷包里摸出了一个小银角子,偷偷塞在小翠手里让她去将银子打赏给那李妈妈。
李妈妈接了银角子往怀里一揣,这才没有闲言碎语,只是笑嘻嘻的夸着郑香盈:“二小姐生得这么好,老夫人见了定然会欢喜,肯定会让你多来大房走动走动,”
来大房多走动?郑香盈微微一笑,不仅要多打发下人银子,还要来受老太爷的气,自己又何必来呢,只不过既然自己的脚已经踏进了大房的园子,还是谨小慎微,不言不语装聋作哑比较好。
跟着管事妈妈去了主院大堂,门口站着两个丫鬟,见郑香盈跟着李妈妈走过来,笑语盈盈的弯了弯膝盖,然后伸手将那门帘儿擎在手里:“小姐请进。”
郑香盈走到面前,顺眼打量了两个丫鬟,两人身上皆是穿着绿色的绸缎褙子,里边露出月白色的衣袖,手腕纤细,上边挂着一个碧水绿的手镯儿,头发上也插了一支亮闪闪的赤金簪子,簪子花是虫草头的样式,倒也不俗。
这丫鬟都是穿戴成这样了,更别提主子了,自己头上只戴了一对琉璃蝴蝶簪子,难怪刚刚那门房是一副这样的嘴脸。郑香盈昂起头来走了进去,就见大堂里黑压压的坐了一屋子人,头上手上都是金光闪闪银光闪闪,让她的眼睛都有些发花。
大堂里边回旋着一种淡淡的甜香,也许是屋子一角立着的那鎏金铜兽壶里烧了熏香,香盈瞄了瞄大堂,里边的家具该全是用黑檀木做成的,那沉厚的黑色里边似乎还流淌着一种深紫的颜色,在天窗上漏下的日头照映下,光与影互相交错,十分和谐。屋子左边斜角上有一扇大屏风,延绵一丈有余,上边绣的是万里江山,山岭重重江水滔滔,气势磅礴。
屏风不远处有一张极宽阔的桌子,上边摆着一尊碧绿的玉雕,高越两尺许,流光溢彩,桌子旁是主座,上边坐着一位头发雪白的老夫人,戴着织锦抹额,上边刺绣精巧,正当中是一颗红艳艳的宝石。身上穿着一件秋香色衣裳,上边的刺绣繁复,皆是金丝银线堆绣出来,层层叠叠十分醒目。她身后站着几个丫鬟,个个儿都戴着好几支簪子,瞧着可比她这个嫡出小姐头上戴的首饰要强。
“大伯祖母安好。”郑香盈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本来还想说几句奉承话儿,可转念想着,自己这般说,别人还以为自己在有些巴结,索性就简简单单问了一句安,然后便直入主题:“我母亲病得很重,不能来参加十五姐姐的及笄礼,只能由香盈代着过来了,还望大伯祖母见谅。”
“信诚的女儿?”老夫人眯着眼睛瞧了瞧郑香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哟,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你满月办了汤饼会,那时瞧着还是尺来长的婴儿呢。快些到前边来,让我好好瞧瞧!”
☆、第14章 及笄礼陡生风波
郑香盈走到了郑老夫人的前边,见着郑老夫人正在不住的打量自己,索性将头抬高了些给她瞧。郑老夫人一愣,这七房的堂孙女真是落落大方,被人打量竟然丝毫不退缩,不由得又仔细瞧了她两眼,玉白脸色,一双眼睛如点漆般,着实生得聪明伶俐的模样。
“好孩子,怎么都不见你来找香莲她们玩?”郑老夫人和颜悦色说道:“以后多来走动,全是自家亲戚,不要生分了。”
“大伯祖母,能与自家姐妹亲近,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不是香盈不想过来,实在母亲身子不大好,香盈自然要在她身边侍疾。”郑香盈笑着行了一礼,只听说这位郑老夫人是个为人和善的,她来大周九年了,很少听着有关于她不好的话儿流出来。当然这也不能完全相信,别人都还说那郑大太爷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呢,郑氏族里对他皆是一片褒扬之声,郑香盈心里暗自腹诽,若不是自己亲眼得见,怎么能知道这传言都是假话?
“香盈,你孝心可嘉,这本是应当的。”郑老夫人拉着郑香盈的手看了看:“香盈丫头这手相瞧着是有福相的,以后定然能大富大贵。”
“大伯祖母吉言。”郑香盈笑嘻嘻的回答:“若是有大富大贵的时候,一定要来大伯祖母这里谢过。”头微微一偏,就能感觉到数道凌厉的目光正射向自己,恐怕是其余房的姐妹见自己得了郑老夫人的青眼心里不忿,郑香盈只觉心里好笑,不过是与郑老夫人多说了几句话罢了,一个个便跟乌眼鸡儿似的,恨不得能扑过来啄自己了。
“大伯祖母,香莲姐姐及笄礼在哪里办?我想去将礼物交与她。”郑香盈将手从抽了回来,朝老郑夫人行了一礼:“母亲卧病在床,府中是我与庶姐在替她打理中馈,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想先向十五姐姐道贺以后便回府主事。”
“竟然真是你在打理府里内务!”郑老夫人盯住郑香盈的脸不肯移开眼珠子:“上回你二伯祖母和我提起这事情我还不相信呢,小小年纪就能理家,真真难得!”转脸吩咐自己身边站着的丫鬟道:“邀月,你领了七房小姐去丹霞园。”
这二伯祖母是来与大伯祖母告状不成?但想来她也不敢说出骆记成衣铺子的事情来,她是骆记的主家若是被族里知道了,少不得还要补一笔银子,二伯祖母那般小气的人,自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郑香盈跟着邀月走在青石小径上边,心里头不住的在想这件事儿,估摸二伯祖母是在别人面前编些话来诋毁自己。
大房的园子修得十分精致,到处都是花木重重,绿树荫里不时出现了粉白粉红的花朵,团团似锦,青石小径上还镶嵌着形状各异的花卉浮雕,有莲花梅花芙蓉牡丹,各色花朵都雕得栩栩如生,让人舍不得踏了脚踩上去。郑香盈正在低头瞧着那青石上的花纹,忽然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叱喝:“郑香盈,你今日过来了?”
抬头 一看,就见一位小姐带着丫鬟从旁边的小路分花拂柳的出来了,走到郑香盈面前,挑了挑嘴角:“第一次见到你,真真是稀客。”
面前的少女约莫十二岁年纪,身上穿了一件明艳的翠蓝色衣裳,迎着阳光不住的反出光来,戴了一头首饰,极其华贵,她周围的地上,皆有点点反射出来的金光。她的一张脸略略有些长,眼睛细长,拉出了一条眼线,鼻子却生得很高,似乎是平原上突兀的堆起了一座山一般。
“香枝姐姐,真是好巧,在这里遇到了你。”这是大房排行十八的小姐,大房大爷最小的嫡女。大房大爷官运亨通,已经做到了中书省的参知政事,乃是从二品的官儿,一家人都住在京城,唯独这最小的女儿郑香枝留在荥阳。
郑香枝幼时,郑家大房拿了她的生辰八字去算命,结果得了个批文说十五岁年不要往北边去,否则必有大凶。大房的大爷本来一直在外头做外任,三年前才升进了中书省,阖府迁去了京城,而因着那一道算命的批文,郑香枝只能一直呆在荥阳,还没有跟着出去见过世面。因着她是大房长子的嫡女,父亲的官做得大了,郑香枝看人的神情都带着些不屑,瞧着其余房里的姐妹都觉得寒酸。
“你来这里参加十五姐姐的及笄礼?”郑香枝唇边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来,望了望方妈妈手里捧着的那个织锦盒子:“快给我看看是什么礼物?”
郑香盈瞧着郑香枝趾高气扬的走到自己面前,眼睛却落在了那织锦盒子上头,心中有些不喜,望着郑香枝沉了沉脸色:“香枝姐姐,我送给十五姐姐什么东西,应该与你没什么干系,你这般急巴巴的讨要也不合规矩,若是你实在好奇,等十五姐姐收了这礼你再去问她要看罢。”
“我想瞧你的礼物便是看得起你,竟然还敢回绝我?”郑香枝气势汹汹的看了郑香盈一眼,吩咐身后的丫鬟婆子:“快替我将那盒子拿过来看看里边装了什么?”
她身后的婆子应了一句便走上前来伸手去夺方妈妈手中的盒子,方妈妈一愣,朝郑香盈看了过去:“姑娘……”这句话还没有落音,盒子已经被那婆子劈手夺了去,小翠在旁边瞧着有些恼怒,趁着那婆子不注意,又伸手将那盒子抢了过来,双手抱得紧紧站到郑香盈身边道:“姑娘,咱们走。”
郑香枝本来还笑眯眯的望着几人争抢,见自己的婆子失手,气得脸色发红:“连个小丫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