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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氏只好作罢,明甫这时扶过虞氏,说:“我送你回去。”
虞氏轻轻拧开,正色道:“老爷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出妇之事。”
明甫急得眉头深刻:“我何时说过出妇……”
虞氏冷哼:“老爷这个妇人,我是不敢做了。”
明甫连忙表决心:“怎会?徐盈儿这毒妇,等她一醒就发落到庵子里去,还有刘暮飞,一同赶去。”
虞氏白了明甫一眼,也不再说什么,扶着腰出了门口,明甫赶忙跟上。
锦言也不想再待在这里,心里还想着一事,于是也随着母亲出门,转头还吩咐陈嬷嬷:“等她醒了,记得把她头上余下的头发都剃掉。”
陈嬷嬷无语:敢情小姐是跟徐姨娘的头发杠上了。
出得门外去,月色盈盈,说不出的清亮,锦言心里经过一夜的跌宕,总算变得平静,回想之前那个阴戾、暴怒的她,真如被附体了一般不可思议。锦言也是忽然发觉自己有如此可怕的一面,忍不住暗叹了一声,可这战斗还没完呢,暂时还得打起精神来。
锦言推开柴门,默默地坐在奸细的面前,良久,方开口:“我有什么对不起你?墨星?”
面前的女孩是她在雪地里救回来的,一年前,她还对她千恩万谢,一年之后,她竟成了迫害她母亲的帮凶。
“我思前想后,也想不出究竟哪里有亏于你。”
墨星那一双眼睛若仔细看,能分辨出一些孤寒之气,也就是她身上这微苦的气质,让锦言动了恻隐之心,让她留在连家。
墨星没哭,也没有慌,只是垂着头,似在梳理些什么,一会儿,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小姐,还记得我原先叫什么吗?”
锦言没忘,说:“墨心,因跟锦心犯了冲,才改了字。”
墨心于是笑得更加苦涩:“可是小姐,实际上,墨心也不是我的本名啊。”
墨心本就有舌灿莲花的功夫,此刻讲出的故事,却听不出一点曲巧,只是平实地、慢慢地叙述出来而已。
“我叫墨画,墨心,是我的妹妹。”
锦言真的一点也看不透眼前此人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未婚夫,是指腹为婚的缘故。他叫赵知,和我同年,很有出息,也有志气,想考取功名,只可惜由于他父亲缠绵病榻,家境越发破落,他更是捉肘见襟,连纸笔都买不起。我家也好不到哪儿去,十二岁那年,父亲过世,留下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我便不能再像女孩儿一般天真烂漫,我要想的事情很多,最主要还是赚钱,我想要给妹妹置一份嫁妆,还想让赵知一心读书,不为钱财之事发愁。”
墨画的言语充满了淡淡的凄怆,喘了一口气,再道:“我为了赚钱,农事之余,去了一个大户家中做厨娘,那家主人见色起意,把我……”说着,声音微微颤抖,手指扣进了掌心:“之后,我本要报官,那人却给了我五两银子。我又改变了心意,留下银两,给妹妹存了下来。可我心里对不起赵知,我拣了一个日子,做了一桌子好菜,只有我和赵知两个人,我跟他说:‘我要与你说一事,若你接受不了,这回便是散伙饭,我绝不怪你。’”
墨画微微地勾起唇:“赵知却一点也没怪我,握着我给他买的笔墨书纸,哭着把我拥进怀里。我心里的寒冷,总算一点点地融化了。”
墨画的笑容渐渐凝住,瞳仁收紧:“可也是他,将我一把推进寒潭中,推进一辈子都消磨不得的痛苦里去的!”然后,墨画就流下泪来,垂下眼,继续说:“是我傻,他考功名盘缠不够,无计可施的时候,一日喝醉了漏话给我,说城中的教坊里缺个弹唱的,我音色不错,若能填缺,盘缠就有着落了。”
锦言忍不住犯恶心。
墨画似乎看出锦言的不适,自嘲地摇头:“我为赵知流落风尘,筋酸肉痛地回到家的时候,赵知,跟我妹妹,赤条条地躺在我的床上。”
锦言嘴唇轻颤,厉声道:“你自己都不怜惜自己,指望谁怜惜你呢!这跟我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墨画松软身体,坐倒在地上,慢慢说:“我从此在各个妓馆讨生活,以为这辈子就这样残喘结束了,谁知家乡一场大火,烧死了那对狗男女,我便冒认我妹妹的身份,到襄阳城来,希望有个崭新的生活,谁知……人生何处不相逢,刘暮飞便是我在南阳妓馆认识的姑娘,她以此要挟我,若我不答应,恐怕又得回去到那暗无天日的生活,我没得选。”
锦言缓身站起,换上一副如冰水一般的表情,淡淡的说:“是呀,都是你自己选的,我救得了你一次,不能救你第二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说为什么不让锦言把徐姨娘的计谋倒过来用捏?如果明甫老爷在徐姨娘的房里抓到了男人岂不是大快人心咩?其实作者君我也不是木有想过的,但是思前想后,总觉得锦言还不是那样可以狠下心来的女孩,可以不管不顾徐姨娘肚里的娃,所以我让小言愤怒了一回,人愤怒的时候,也考虑不了那么多阴谋阳谋的,今天这章算是一个小小的了结啦。
67、入V第一更 动身启程
转而春末,一树的梅花落地之后;连家忽然就冷清起来。
经那一事;徐姨娘连并刘暮飞、墨画都被削了头发,押到庵子里做姑子去了;庵堂的清苦众人皆知;说是青灯伴古佛,实际上;能被发落到那里去的女眷大都被看做是犯人一类,任由那些粗声恶气的姑子拿来使气。要不然;徐姨娘每每一听到要去当姑子云云;都像是夺她命一般。徐姨娘走的时候;身体还有些虚弱;那副乡野郎中开的方子虽没要了她的命;也让她大伤了元气,再者又被剃了头伤了脸,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许是对未来的生活丧失了希望,行动只如行尸走肉一般。
锦言可没工夫理会徐姨娘的生活质量,因为连家瞬刻就被一种新的热闹填充起来,月末之时,虞氏顺利产下一名男婴,取名为渊。
明甫连日来舒展不开的眉头,总算被熨平了。
许是因为孩子带来的喜气,老太太的病慢慢回缓过来,但依然虚弱,需要调养些时日,老太太自己发了话,儿子只管进京去,不用等她了,襄阳惬意,她能安心养病。大夫也说,车马劳顿,恐怕再添症候。
锦言却偷偷想,祖母是在逃避从前跟祖父同住过的宅子吧。
临近启程的日子,同刘暮飞一同进府的妾侍宋千雪忽然央求明甫,让明甫将她送还给同知府上去。刘暮飞落得如此境地,宋千雪心里是有了兔死狐悲的意味。明甫最近吃了许多女人亏,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走的时候,身边的妾侍,只剩下文姨娘、丽姨娘两个老人儿了。
虞氏这才慢慢地有了些正妻的威势,助明甫调京的功劳,她虽从不提起,可众人心里都有数,眼见着又生下嫡长子,又与老爷的感情如胶漆,等迁居之后,老太太不在身畔,当家之责自然不可能旁落,连家上下对虞氏已经尊敬到了十二分,两位姨娘原先也对这位正妻心服口服,现在可就更敬重了。
锦言总算有些……欣慰……
记得上一世,锦言直到十五岁定亲的时候,母亲和父亲的感情,还是千年冰封一般,便宜了徐姨娘,风光得意。
这一世,总算,嗯,还有点出息。
锦言在马车上伸了个懒腰,又松软地瘫坐在座上。
赶路真是个体力活,锦言撑着脑袋,从微风卷动的窗帷望出去,看见一只飘扬在风里的墨青色袖子紧挨着自己的马车,锦言心头微动,身子往外边挪了挪,目光想顺着那袖子再往上寻找,谁知春风不解意,窗帷轻微地翻卷两下,耷了下来,把锦言的目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锦言垂下眼,有些沮丧,摆弄着裙摆上的流苏须子,忽然窗帷就被一只手拨了起来,锦言好奇地把眼神飘了过去,就见承煜俯□来对她似笑非笑:“偷看我?”
锦言警惕地望了望前后,没人注意他们,才翻了翻眼睛:“我是在看风景。”
承煜笑了起来,手指放下窗帷,声音传进来,便有些发闷了:“晕车么?”
锦言摇了摇头,说:“不晕。”
就听那头懒洋洋的声音说:“记得你怕水来着?”
锦言果然就愁了起来,眉头拧得紧紧的:“可不是呢。”
这回说是上任,实际上是举家搬迁,住在驿站是不大方便的,客栈又不是处处都有的,陆上车马日行不过百里,水路船行倒可依仗风势水流,如若顺风顺水,日行数百里都不在话下,且官家用船舱房宽敞整洁,又解决了住的问题,大户人家出行,自然是选择水路了。这就为难了锦言,她小时候被水淹过,差点没救过来,之后也就只敢亲近亲近小溪小泉,像这样要在水上走个把月,想想就头疼。
承煜笑声朗朗:“无碍,吐上个十天半个月,就习惯了。”
锦言这下彻底蔫了,好容易身上长了一点肉,别在路上全折腾没了。
那厢不知怎的又宽慰她起来:“大船开得极稳,跟陆上行走几乎没什么差别,若怕水,待在舱房便是,只不过闷一点。”
锦言蔫不拉几的声音抱怨给他听:“这算什么,我们女子从小到大都待在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已习惯。”
那厢静了片刻,便道:“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到处看看,北至关外,南至琼州,你喜欢哪里,咱们就去哪里见识见识。”
锦言眼波轻晃,心湖被承煜的言语敲打得波澜四起。
车窗外一阵马蹄声渐近,是立远的声音:“堂姐,伯父说,今晚就歇在前面的客栈。”
下了车,才感受到天上的黑云有些压迫,许是大雨将近,于是还没到黄昏,就赶紧寻了住处,客栈是一个小院,分东、西两处小楼,因女眷众多,管事便使钱包下东边的小楼,不许外人接近了。
等在浴室泡了澡,一身香喷喷地换了干净衣裳,小楼里已经灌满了风,颇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客房虽比不得家里,倒也干净整齐,桌子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肉糜粥,锦言坐下来招手让皎兮阿棠她们都坐下来一起吃,不在家里,丫鬟们也没太拘束,大大方方地就先给小姐盛起粥来。
刚吃了一半,外边的雨就下下来了,皎兮起身把窗户支起来,雨点打在檐子上的声音,立刻变得真切。皎兮身子往外探了探,往下面望了一会儿,转过来说:“好像有动静呢,底下不知是谁跟老板争执上了。”
锦言又往粥碗里添了小半碗,笑说:“你去瞧一瞧。”
皎兮答应着,拿了把伞下去了,一会儿上来,收起伞,道:“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小姐,带着嬷嬷和丫鬟,赶路时候滞在这里,想找个地方歇一晚上,西面的客房已经满了,东面的这小楼又被咱们府上包下来了,老板说了缘故,可那小姐仍是苦苦相求,看着也怪可怜。”
锦言一想,小姐身边只跟着嬷嬷和丫鬟,恐怕也是有难处,眼见天就暗了,若赶走她们,可不是逼着她们露天过夜了。念头一转,便吩咐:“既然咱们这儿有空余的客房,就跟老板说让她们留下来便是,母亲若是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皎兮心里也是这个意思,得了吩咐就又折身下去,跟老板说了几句,那小姐感动得连连施礼,等安顿好了,皎兮才上楼,一边喝锦言留的粥,一边汇报:“好一个娇怯怯的小姐,我看着都心疼呢,这会儿已经在厢房了,她家姓吴,也是去汉口码头乘船的。”
锦言点了点头,吃完饭,浸了手拭干,下楼看弟弟了。说来这个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