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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面上:“虽我怀了妞儿后就搬去后罩房了,可这院子又非是大得没边。你见着了咱们,总是当没见着又不闻不问的,怎好怨怪旁人苛待咱们。这些也都罢了,只是,只是,只是------”喜哥儿泣不成声,浑身发颤,若不是华婶扶着,她险些软倒地。
华婶也陪着她一同抹眼泪:“喜哥儿不哭了,有娘子在绝不再叫人欺负你们母女去。”
润娘也步到喜哥儿身旁,盯着颜氏道:“阿姐,今朝你有气、有怨、有恨只管撒就是了。咱们果然打杀那狐媚子,刘家也奈何不得咱们,左不过是个猪狗一般的妾罢了!”
喜哥儿却摇了摇头,道:“这些我都不怨官人,谁叫我生不出儿子来,可是恒哥儿,恒哥儿,我竟不能再见他一面,我------”喜哥儿一提周恒,华婶的眼泪越发的掉得凶了,她二人几乎哭成一团,连润娘见了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想劝却不知说些甚么,站在一旁也陪着掉眼泪,鲁妈惟恐润娘太过伤心,动了胎气,忙劝道:“姑奶奶,如今恒哥儿虽不在了,可娘子却有了身子,总算是一件喜事。”
喜哥儿听了这话,眼睛里突有了光彩,枯枝般冰冷的手死死的拉住润娘的手腕:“你,你,你竟有了孩子!”
华婶也道:“是啊,上个才月诊出来。”
喜哥儿转悲为喜,拉着润娘又是笑又是哭,直道:“这就好,这就好。”
润娘反握住她的手,道:“阿姐,这事且稍后再说,如今刘家只怕你是再难呆了,你若是舍得,跟我回家去如何?”
“甚么意思?”刘观涛听她的话像是要合离的意思,心下不由又惊又怒。喜哥儿虽因无子犯了“七出”,可是她替父母守了三年的孝,占着“三不去”的一条,他不肯休妻,也就是为着这个原故。他好歹是个举人,还想着将来捐个官,叫人知道自己休妻,名声上可是不好听。何况还是合离,外人知道了,定会说他逼走发妻,这个恶名断不能背的。
润娘向他笑道:“甚么意思?就是你想的意思!”
“你!”刘观涛怒不遏,极力压下火气道:“我说过我不会休妻。”
润娘眨了眨了眼睛,故作不解道:“是啊,所以咱们想合离呀!”
“你别给脸不要脸!”刘观涛大吼道。
喜哥儿听了润娘的话直在出神,这会才回过味来,拉着润娘喃喃道:“回家去?真的可以回家去?”
润娘握着她的手,温言道:“那是阿姐的家,阿姐想甚么时候回就甚么时候回,有甚么真的假的。”
“可是,连恒哥儿也不在了-----”
“官人不在了,不是还有三郎还有我么?”
“周悦!”刘观涛厉声叫着喜哥儿的大名:“你要走我不会留你,但是妞儿是我刘家的骨血,你不能带走!”
“不!”喜哥儿惶恐地抱紧了女儿连退步。
润娘气得眉心直跳,抿着嘴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道:“刘观涛我劝你此时放人的好,大家面上好看。不然,为了阿姐同妞儿,这个女人-----”润娘说到此,稍顿了顿,两道要剐人似的厉芒直刺向颜氏,惊得颜忙缩到刘观涛怀里,润娘接着又道:“我定要她横尸当场,你信是不信!”
一句话锵锵决绝,掷地有声。屋内诸人俱皆震惊,惟润娘自己知道这话不过是说来吓吓人的,杀人这种事,自己断然是做不出来的。
刘观涛与润娘两道冰刀的眸光对视着,润娘的眼睛不眨不眨,好久可以这般到天荒地老,过得一会,刘观涛虽是心里不甘,终是败在润娘坚定如铁的目光下:“要走就走,我决不会写休书,也不会合离!”
润娘心中鄙夷的冷笑道,读书人,哼,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然她也明白,今日若想带走喜哥儿母女,这一步只得退一退。
“行,且先如此,只说是接喜哥儿母女回去住住。只是你若敢上门吵闹,就不要怪我了!”言毕,拉了喜哥儿就往去,喜哥儿还道:“我收拾几件换洗衣裳。”
润娘往她身上瞟了眼,把目光移向刘观涛,冷冷道:“破衣烂袄的收拾了去送叫花子么!”言毕头也不回的向外行去,刘家诸人见她走了,无不松了口气,就连刘观涛也不由的一声长叹!
润娘一行人刚到家门口下车,隔壁孙家娘子就迎了出来,先拉着润娘上下一翻打量,见她连裙角也没污得一块才放了心。
“孙嫂子。”
一声低唤,孙家娘子看得半晌,才不确定地问道:“喜哥儿么?我的老天爷,那个天杀的怎么把你,把你-----”下半句她实在说不出来,只拉着喜哥儿哭个不住,又摸了摸喜哥儿怀里的妞儿,哭哭笑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嫂!”周慎自屋里飞奔而出,他后头跟着跑不快的宝妞。
“这,这,这是慎儿么?都长这么大了!”喜哥儿把女儿交给华婶,颤抖着缓缓走向周慎,满脸的抚摸着他,眼泪越发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扑倏倏地往下落。
看得诸人心酸不已,都红着眼圈说不出话来。
正文 二十、冬至
“大家屋里坐吧,都闹了一日了。”跟在后头出来的知芳见众人还没有进屋的意思,只得开口劝道。
润娘抹着泪,笑道:“是啦,我都哭糊涂了,只管在门口站着做甚。”说着拉了喜哥儿便进了门去,又吩咐知芳道:“明朝把正房的西里间收拾出来给阿姐住。”
知芳跟在后头笑道:“娘子一走,我就叫盛小子收拾了,只是屋子空了许久,那炕一时烧不热,今朝喜哥儿怕是要和娘子挤一挤了。”
孙娘子送她们姑嫂两个到了二门,领着宝妞向润娘辞道:“咱们且先回去了,有事招呼一声。”
适才一下车润娘就觉着头晕身软,又在门站了一会,受了些风,更是觉着身子一阵阵地发冷,因此也不同她客套,只说:“多谢嫂子了,还请嫂子往后多来走走。”再吩咐华婶烧了热水,给喜哥儿母女洗一洗,拿自己和周慎的衣服给她们换了,自己扶着秋禾回屋里去了,谁想才褪了外头的大氅,秋禾便指着润娘的裙子惊叫了起来:“娘子!”鲁妈、易嫂子听了忙凑过来看,却见润娘裙上隐隐的有些血迹,也唬白了脸,忙扶了润娘进卧房里去,鲁妈则叫道:“大奎,大奎-----”她叫着儿子的名字揭帘出去,秋禾从床头的小屉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盒来,从里头取了一枚蜡丸出来,用针线筐里的小剪子破开来,取出一粒棕黑色的药丸给润娘服下。然后才挑帘去厨里端热水给润娘抹身子。
大奎正卸了车同知盛一起进来,听娘亲唤自己,赶过问道:“怎么了?”
鲁妈急吩咐道:“快快快,去城里请大夫来,娘子,娘子,又见红了。”
大奎听罢疾转身向外奔去,知盛则快步进了屋子,正撞上秋禾出来,他便拉住秋禾道:“上回那丸药不是还有的多么,你搁那呢,赶紧去翻出来给娘子先服下,大夫一时哪里来得了。”
秋禾白了他一眼,道:“用你吩咐,我已给娘子服下了。”说着甩开他的手往厨里去了,润娘在里头隐约听见知盛的声音,便打发易嫂子出来吩咐他道:“娘子说叫鲁妈进来,不要惊了阿姐她们。”知盛应着出去了,秋禾端着热水进屋,向周慎道:“阿哥,你且先出去,让我给娘子换身衣裳。”
周慎一直都拉着润娘的手不放,这会大眼睛更是直直的看着润娘,坐在床边恋恋不去,润娘摸了摸他的大脑袋,笑道:“阿嫂吃了药好多了,你且到外头炕上坐一会,等阿嫂换了衣裳你再来陪阿嫂。”
周慎乖巧的点了点头,小心的跳下床,道:“我等会再来看阿嫂。”
秋禾见周慎出去了,才同易嫂子替润娘抹了身子换了衣裳,润娘又吃杯滚烫的白开水,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虽说润奴娘吩咐不要惊动了喜哥儿,可这屋里又是端热水,又是请大夫的,她哪里能不知道。待喜哥儿换了衣裳走来,润娘已是睡下了,怕惊扰了她,喜哥儿便在外头炕上悄悄地坐着,默默地抹眼泪,凭是谁劝也劝不住。
直到天擦黑,大奎才请了大夫来,喜哥儿才收了眼泪,秋禾听得大夫来了,放下天青色的罗帐,又把润奴娘的手拿出来搁在小迎枕上,才请了大夫进来,这大夫还是上次的那个,他搭了半晌的脉,退出来向华婶、鲁妈道:“亏得这些日子养得好,药也服得及时,倒是有惊无险,丸药还有么?最好再服一日,终究还是靠养的好。”
鲁妈取了一贯钱来付诊金,那老大夫推道:“可用不了这么些。”
鲁妈道:“老先生几次救了咱们娘子,这点诊金要再推却,咱们可过意不去。”说着因见天晚了,又留道:“今朝天晚了,还请老先生在家里将就一晚,明朝咱们也要进城配药再送老先生吧。”
华婶也在旁边帮着说道:“老先生果然不收,就再看看咱们家大姐儿吧。”说着拉了喜哥儿过来。大夫先看了一会脸色,再搭了脉,道:“这位娘子产后有失调养,因此恶露不尽,拖到如今身子极是虚亏用不得药了,只好慢慢调理,好在冬至将近,正是补血旺气的时候,每日吃一盏阿胶,一个冬日下来总会添些气色。”
老大夫看过诊后,便被众人让至堂屋吃了酒饭,又在周家歇了一晚,次日天明,铁贵同知盛驾了车送他回了家,方转去买药。
润娘自是又被困在床上静养,不过这一次,她倒不觉着闷了,喜哥儿时时都陪着她,又不知喜哥儿从哪里翻出一本笔记小说来,常念给润娘听,每念完一则,俩人总要批评一阵或是取笑几句,就连服药也因有喜哥儿陪着一起,竟也不觉着药味冲鼻了,有时孙娘子走来,见她姑嫂如此相得,便取笑道:“这哪里像一家子里俩姑嫂,倒是比亲秭妹还亲香些。”
过不得几日,便是冬至了,前一日华婶便浸了赤豆、磨了米粉、洗了大肠,剪了纸衣。第二日一大清早,铁贵知盛并一个昆仑奴拿了锄头镰刀,护着周慎去坟上给爹娘兄长“送寒衣”。
华婶与鲁妈则在家里杀鸡宰鸭滚汤圆包饺子,此时润娘已能下床了,在炕上同喜哥吃了药已是巳时三刻了,她隔着窗子往院子里一望,只见处面日头耀眼,且见华婶她们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便叫秋禾畚了火熜凳放到院子的墙边上,她又向攒盒里抓了把五香瓜子,拧了铜手熜便同喜哥儿坐在火熜凳上边嗑瓜子边看华婶她们做事。
华婶鲁妈她们才刚包了饺子,这会正围坐在院子里晒日头灌香肠,只见她们扯起一截绵线,先把肠衣的一端扎紧,再把有结头的这一面翻到里面,在翻的时候便用一个长柄的木勺往里面填肉泥,待余下指节长的肠衣时又用绵线把口子扎紧,然后取过一根缝棉被的粗长银针,在滚圆油红的肠身扎上几个小孔。
喜哥儿的女儿妞儿本是挨在华婶身边坐着的,一见娘亲来便粘了上来,来家这几日,母女俩早置下几身新衣袄,因周家还在孝中,倒没有大红大绿,妞儿身上穿着件水红色的小袄,外头罩着狐狸皮的小背心,下头是牙色棉裤,头上还戴着华婶做的兔儿帽,润娘见她直往喜哥儿怀里拱去,倒真活似一只小兔子。忍不住扯了扯她的兔耳朵,妞儿两只小手赶忙抱在头上护着帽子,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瞅着润娘,看着好似就掉眼泪珠子了,吓得润娘赶紧松手,转头问华婶:“婶子香肠为啥要扎洞眼啊!”润娘活了两辈子香肠吃得不少,可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