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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华夫人在宫门前哭了很久,说是天牢的官差不让她领回聂公子的尸身。只是牢里的官差道聂公子染的是天花,会传人的,死后尸身就被匆匆烧了。”小石头打听消息不比端砚差,不过半日就把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事禀报了。
毕竟华家跟徐灵芸有些关系,估计徐灵芸也不想错过这个消息。
徐灵芸放下绣衣,神色有些怔忪。她没想到,聂睿羽就这么没了。
聂睿羽一走,余雅晴和金琳会如何?
她赏了小石头一个鼓鼓的荷包,又问道:“聂公子一死,府里的妻妾怎么办?”
小石头捏着荷包,笑得更欢快了:“回徐姑娘,聂夫人收拾了包袱,午后就搬到京郊的尼姑庵去了。至于另外那位金姨娘,据闻跟着华夫人哭了一会就赶回华府,把值钱的东西都包上,偷偷跑了。华夫人回来,看见贵重的东西被搬了一空,在门口哭喊了一场,又派人快马加鞭追到金家去要人。”
可是金琳早有准备,哪里会回金家,束手就擒。
小石头一张巧嘴,加上讨喜的相貌,打听消息更是容易:“邻里有说,华府后门时常有一个俊俏的郎君与金琳见面,估计金姨娘也是投奔这人去了……”
“胡说什么,莫要脏了姑娘的耳朵!”秋棠听着小石头越说越不像话,便皱眉开口呵斥。
小石头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他年纪小,有些口无遮拦,得了荷包更是想在徐灵芸跟前表现表现,谁说表现过头了,在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面前居然提起金琳背着夫家偷汉子的事。
“小的嘴笨,万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他作势要掌嘴,被徐灵芸制止了:“好了,是我让你说的,不必如此。”
徐灵芸挥挥手,让小石头退下了。
余雅晴没有回娘家,反倒去了尼姑庵,怕是这段时日被磨掉了性子,心灰意冷,也不愿连累了余家的名声。
至于金琳,她素来就不是安分的。聂睿羽被打进天牢,人还没死呢,金琳就准备着找下家了,也是个不知羞耻的。若是大太太知道,怕是少不得气闷,面上无光。
华夫人更是当聂睿羽是亲儿子一样看待,如今人就这么没了,家财被金琳又一扫而空掳走了,以后孤苦伶仃的,算不算是当年苛待她们母女两个的报应?
徐灵芸重新拿起绣了一半的嫁衣,刚才不留神被针刺到了指头,一滴鲜血落在嫁衣上,幸好是不显眼的角落,只是她心里微沉,总觉得有些不妥。
她含住刺痛的指头,心不在焉地绣了几针,实在没心思绣下去,便叫秋棠备下马车,说要上街一趟。
秋棠麻利地准备妥当,扶着徐灵芸上了马车:“姑娘想去哪里?”
“就珍宝阁吧,”徐灵芸吩咐完,不忘又道:“对了,派人到萧家一趟,不用惊动旁人,把端砚叫出来,就说我在珍宝阁等他。”
“是,姑娘。”秋棠年纪不大,却乖巧稳重,当下便吩咐了马车外候着的小厮跑腿。
马车晃悠悠地到达珍宝阁跟前,掌柜早就收到消息,等在门口,摆上笑脸迎了过来:“徐姑娘,三楼的雅阁已经准备好了,端砚正在上面等着姑娘。”
徐灵芸点了点头,知道端砚很有可能代替萧晗打理珍宝阁,会在这里也不奇怪:“有劳掌柜了。”
她瞅着掌柜,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不由眯起了眼,仿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珍宝阁这阵子没大少爷坐镇,掌柜可是忙得脚不沾地?还有大少爷最近,有送信来吗?”
掌柜摇头,笑道:“珍宝阁有贵人盯着,也没不长眼地来捣乱,至于大少爷在行商,海上不好通信。”
“这么几个月,也该到下个港口了,怎的就没能寄信来?”徐灵芸盯着他,又问。
掌柜擦了擦汗,无奈道:“这一层……我就不清楚了,姑娘不妨问问端砚,毕竟端砚是大少爷身边第一人。”
“掌柜谦虚了,端砚再厉害,也不是三头六臂,哪能面面俱到,还好有掌柜在,才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徐灵芸一番话,让掌柜听得甚为妥帖,他有心想说什么,想了想终究没开口。
“徐姑娘,这边请。”
徐灵芸推开门,端砚连忙起身笑道:“姑娘来了?徐姑娘急着叫我来,可是韩府里缺着什么不好用,要小的帮忙?”
“不是,韩家准备得很齐全妥当,没什么用不惯,住得极好。”徐灵芸挥手让秋棠候在雅阁门外,坐下后抿了口茶,便开门见山道:“两三个月来了,大少爷始终没送信来。我这里就算了,连萧家也没收到一张报平安的信笺,我心底有些不安,便急急叫端砚过来问一问了。”
端砚面上堆起笑脸,解释道:“徐姑娘有所不知,海商其实颇有些风险,海上每天想变脸就变脸,刮风下雨是常事,船只走得慢,两三个月未必能到下一个港口驿站,通信自然便难了。有时候,大船走半年一年,也是常有的事。”
徐灵芸看着他,皱了皱眉头,忽然一掌拍在桌上,低喝道:“你在说谎,还不从实道来!要真的是常有的事,大太太为何会如此忧心忡忡?”
闻言,端砚险些腿软。这位徐姑娘在萧府的时候还文文静静,很有些柔弱,事事也谦让着旁人,不想得罪人,从来都把自己放在最低调的位置。没想到去韩家一个月,学会了通身的气派,挑眉呵斥的时候,很有些韩夫人的气势,不由心里暗暗叫苦。
先是温言询问,而后骤然喝斥反问,饶是端砚,也险些把话脱口而出。他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斟酌道:“大太太忧心忡忡的事,姑娘听哪个嚼舌根的婆子胡说八道?小的一直在府里,也没见着啊。”
徐灵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要是不说,我回头问春英也是可以的。”
“别,千万别。”端砚一想到这几天被他好不容易哄住消停的春英,便头皮发麻。春英一心为着徐灵芸,二话不说就想去报信,吓得自己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拦住,代价是好几天没能进屋抱着新婚妻子舒舒服服的睡觉,窝在外屋的小床上凑合了几晚,腰酸背痛险些起不来,被底下的伙计狠狠嘲笑了一番,说是他晚上太勇猛了。
天知道他连屋子都没能进去,还说什么勇猛不勇猛的?
如今徐灵芸真要亲自去问春英,只怕端砚这个月都别想晚上进屋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姑娘,这事小的还没确切的消息,都是人云亦云传过来的……”
“大少爷到底怎么了,你还不快说!”徐灵芸耐着性子跟端砚周全,毕竟这人跟在萧晗身边时间不短,要是按照平常慢慢询问,只怕绕来绕去,最后给含糊地带过了,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从韩夫人身上学到管家的手腕,有一种便是先柔后刚。轻柔的前奏,先让对方放下心防,慢慢推进,最后忽然凌厉一喝,登时什么话都倒了出来。
那些做错事心里有鬼的丫鬟婆子,就是用这种方法一一问了出来治罪的。
用在端砚身上,虽说没有那么厉害的效果,却也算是露出苗头来了。
徐灵芸还没有修炼到韩夫人那样面对任何意外都处事不惊的沉稳,听着端砚吞吞吐吐的,心里便止不住慢慢坠落,便有些急躁起来。
端砚见她没了耐心,满脸担忧,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小声答道:“大少爷原本的航行路线,萧老爷、小的和掌柜都是心里有数的。两个月,该是到下一个港口,报平安的书信该送到萧府来了,可是一等一个月没有收到。萧老爷便派人前去预定的港口,但是打听过了,却没人见过大少爷的船只……”
眼看徐灵芸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几乎要晕过去了,端砚连忙又道:“姑娘莫要担心,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可能是中途耽误了,这几天应该会到港口去,送信过来报平安的。”
徐灵芸摆摆手,示意端砚不必拿这些虚话来安慰自己。吉人自有天相,这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她只想萧晗能平安归来,其他的并不在乎。
端砚想要扶住徐灵芸,却又不好伸手,忧心地唤了一声:“徐姑娘……”
“我没事,”徐灵芸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胸口似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让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原本欢欢喜喜地送萧晗离开,盼着他平安归来,最后怎么会如此呢?
在海上,风雨变化极大,徐灵芸在游记上曾看过。没有消息,其实反而是好消息。
要是收到哪里有船只沉没,只怕她早就承受不住,眼前一黑,一头就晕死过去。
可是徐灵芸担忧,萧老爷、大太太和端砚更加担忧。大少爷渺无音信,她更加不能自乱阵脚。
在内心深处,徐灵芸依旧相信,萧晗还是好好的,只是如同端砚说的,在中途被耽误了……
“这几天有什么消息,只管送到韩家来,不要再瞒住我了。”徐灵芸站稳,面色缓和了一些,虽说还有些苍白,茫然的双眼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端砚急忙点头,歉意道:“小的原本不想让姑娘担心,没得让姑娘在韩家也夜夜忧心的。”
徐灵芸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皱眉道:“你吞吞吐吐瞒着不说,我每夜胡思乱想岂不是更担心?”
闻言,端砚摸着鼻子,尴尬地干笑一声。
他想着为了徐灵芸好,才没有说。如今看来,显然是弄巧成拙了。
离开珍宝阁,秋棠满脸忧色,暗地里催着马夫赶紧回韩家。
徐灵芸上马车后,神色便怔怔的,一扫刚才的坚定,眼里透着一丝茫然迷蒙。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去敬和山。”
“姑娘,陈嬷嬷在院子里等着呢,先回府里,安排妥当了再去敬和山参拜吧。”秋棠隐约觉得,徐灵芸的恍惚可能跟萧家有关,更可能是因为那位出远门的未婚夫。
徐灵芸的面色实在苍白得吓人,秋棠放心不下,说什么也不能让徐灵芸去敬和山。如今恍恍惚惚的,指不定要生出什么意外来。
“去一去就回,让马夫待会回去跟韩夫人和陈嬷嬷说一声,入夜我就回韩府,不会在山上过夜的。”徐灵芸下了决心,秋棠无法,只好答应了一声,吩咐妥当了。
打发掉马夫,徐灵芸匆匆忙忙也没来得及雇软轿,带着秋棠便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秋棠年纪小,又是在韩家长大的,母亲是掌管韩夫人铺面,她打小也算是精细妥帖中长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直走得脚板生疼,满头大汗。
徐灵芸也好不到哪里去,用帕子擦着额上的汗珠,心里一边走一边默念着,祈愿萧晗的平安,只觉得双眼涩涩的,强忍住才没落下泪来。
不管在端砚跟前表现得再坚强,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哪里承受得住一个亲近的人无端失踪?
捏了捏腰间别着的凤佩,徐灵芸想起了离别之夜,那人落在自己额头和唇上的温暖柔软的触感,以及那双有力的手臂圈住自己时给予的安稳和平静。
萧晗的容颜似乎还在眼前,萧晗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这样一个人怎会突然就失踪了呢?
徐灵芸一步步走着,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气息愈发粗重,可是她没有放弃,也不敢放弃,免得神佛认为自己不够虔诚,咬牙坚持着,终于走到了山顶。
秋棠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喘着粗气,浑身都湿透了。衣钗凌乱,很是狼狈。
徐灵芸也好不到哪里去,梳起的整齐发髻早就散乱了,落满肩头。她歇息片刻,细心地整理好,这才抬脚走进庙里。
后山满园的桃花还在,娇艳如初,只是树下曾抱她入怀的人如今却没在自己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