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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念头让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六神无主,万念俱灰,随即也都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见二人哭了,周珺琬因又哭道:“我本就年轻,经过见过的事少,偏夫人如今卧病在床,不能讨她老人家示下,二小姐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也断没有与她商量这样事儿的道理,就想着二位妈妈老成持重,定能为我出出主意,谁知道二位妈妈却只知道哭,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有意无意间,声音越来越大,“如今大爷的腿眼看着治愈有望,二爷却偏出了这样的事,这会子更是因大受打击,连着好几日水米不进,任谁都不见了,如此此消彼长之下,咱们这一房可还有什么指望?我一个闺阁弱女,又管得了哪头的是,呜呜呜呜……”
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正自心慌意乱,倒是没想到不过就她们三个人,周珺琬实在没必要这么大声,反被她说得又羞又愧,忙都拭了泪,不好意思道:“原是我们沉不住气,倒叫二奶奶笑话儿了……”
“你们方才说什么?那个贱种的腿不是已瘸了二十多年了吗,怎么可能还治得好?”话没说完,里间的门忽然被大力拉开,宁夫人赤红着眼,狰狞着脸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忙一左一右迎了上去,赔笑道:“夫人,您一定是听错了,方才我们什么都没说,您如今身子正虚,还是回床上躺着好生歇息罢。”一行说,一行用力架住宁夫人,便要往里间拖。
却被宁夫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甩开了,几步行至周珺琬面前,抓了她的肩膀恶狠狠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那个贱种的腿怎么可能还治得好?还有少游的事,明明瞒得那般隐秘,知情的就只你我他三人而已,说,是不是又是你在背后捣鬼?你个贱人,你个扫把星,自从你来了,我们母子就没一天顺心过,今儿个我非杀了你不可!”
周珺琬一脸的惊惧,说出的话却锋利如刀,仅够她们二人听得见:“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都是你们母子应得的报应,与我何干?”
直弄得宁夫人越发气上加气,原本还抓着周珺琬肩膀的双手,竟一下子掐上周珺琬的脖子,用尽全力疯狂的摇晃起来,显是真想要了周珺琬的命!
只可惜她终究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原本没病也折腾出几分病了,力气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才只短短一瞬,已被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拉开,不管她如何挣扎,硬拖进了内室去,只余下歇斯底里的咒骂:“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周珺琬充耳不闻,整了整衣襟,才神色自若的退了出去。
章一三六
齐少游到底还是没能再将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不见人多久,在周珺琬去梦华轩见过齐亨的第二日,齐亨便亲临了齐少游的小书房,然后不由分说让人拆了那书房的门窗。爱蝤鴵裻齐少游避无可避,兼之心里也未必没有借着这个台阶顺势而下的意思,倒是没有再叫‘都给我滚!爷谁也不见!谁也别管我!’之类话儿。
齐亨又骂他:“人吃五谷杂粮,又岂能有不生病的?生病了,及早请医诊治便是,谁还能笑话儿你不成?那笑话儿你之人就敢保证他一辈子也不生病的?只知道讳疾忌医,讳疾忌医就能让你的病好了?你白读这么多年书了,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哪里还配为堂堂七尺男儿,配为我齐家的子孙?我齐家没有你这样的懦夫!”
直将齐少游骂得又羞又愧,“噗通”一声跪到了齐亨面前,哭道:“都是儿子目光短浅,见识浅薄,一时钻了牛角尖,所以才致事情发展到今日这般地步,父亲骂得对,儿子是个懦夫,根本不配为齐家子孙!”
齐亨闻言,紧绷的神色总算缓和了几分,点头道:“你还知道自己有错,知道自己不配为齐家子孙,可见还不至于无药可救!不就是生了点小病嘛,这天下能人异士那么多,总有人能治好你的,你且起来,先去给我拾掇拾掇,别再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至于为你请医问药之事,就交由为父来办,为父就不信倾我西宁侯府之力,还不能为你找到一个好大夫了!”
说得齐少游原本满是绝望的心里,一下子又升腾起几分希望来,父亲这样关心他,重视他的病情,半点也没有嫌他给他丢脸的意思,是不是意味着在他心里,他这个嫡子还是很重要,他将来还是很有希望问鼎世子之位的?
他破天荒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得了这样见不得人的隐疾,也不完全就是坏事!
相较于齐少游的满心希望满心庆幸,周珺琬得知此事后,却是满心的狐疑,齐亨这是什么意思?看他平日里的表现,并不像是有多看重多疼爱齐少游的样子,兼之他与宁夫人历来貌合神离,如今齐少游又爆出得了那样的隐疾,此生于齐家的香火传承上,已是几不可能再有贡献,以齐亨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出卖的素行来看,他不是应该毫不犹豫便放弃齐少游的吗,怎么反而半点不嫌他丢人,还一力承担起为他请医问药的责任来?
这齐亨行事,可真是有够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与此同时,齐少衍那边却是频频传出“好消息”,先是齐少衍已经二十年、往日里不管是拿针扎还是拿滚水烫抑或是大冬天浸在冰水里都没任何知觉的双腿,在经过张疯子的治疗后,竟已渐渐有了知觉;再是他的双腿渐渐有了力气,往日里若没有人扶着,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如今却可以不要人扶,便自己站起来了,照这样下去,想来再用不了多久,便可以自己行走了!
府里人人都说这是大爷‘福泽深厚’,是上天在保佑西宁侯府,所以才让侯府虽病了一个嫡次子,却好了一个嫡长子,可见上天也知道长幼尊卑不可乱的道理!
周珺琬听说这些话后,不由暗暗好笑,府里这些下人的风向可真是转得有够快的,墨竹院那边才刚传出齐少衍能好起来的消息,他们便已隐隐有拿齐少衍当侯府未来继承人来看之势,可见平日里无论宁夫人怎么标榜慈爱齐少游怎么标榜兄友弟恭,这母子三人之间汹涌的暗潮,府中众人也并非一无所觉的,也不知宁夫人和齐少游知情后,会不会气死过去?
这日傍晚,齐少衍使绿意来传话,让周珺琬入夜后去竹林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说心里话,周珺琬真的很不想去,经过上次在竹林里单独相处后,她心里已是怕见齐少衍了。她怕他幽邃的目光,怕他直直的不加以掩饰的眼神,更怕自己在那样的眼神下,会管不住自己的心,她和他之间隔着身份之别和名分之差的巨大天堑,他们根本就没有丝毫未来可言,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一切都先扼杀与摇篮里,从根子上断绝其发展壮大的可能!
然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周珺琬虽说是不想去,也怕去,却又没法做到将心里另一个隐秘的声音给彻底压下去:“不过就是见一面罢了,难道他还能将你吃了不成?况他说是要事相商,万一是真有要事呢,你若不去,误了大事可怎么好?到底还是盟友,凡事都该以大局为重!”
她只能一边自欺欺人的开解着自己:“我是怕误了正事才走这一趟的,并没有其他任何心思!”,一边换了衣衫,待入夜后,便去了那片竹林。
周珺琬原以为今晚跟上次一样,只会见到齐少衍一人,却没想到到了竹林后,才发现不止齐少衍在,还有另一个穿得邋邋遢遢,腰上悬一个硕大酒葫芦的老头儿也在,想来便是那张疯子了。
能被齐少衍带到这样隐秘的地方来,可见这张疯子是他极亲近极信任之人,周珺琬因忙上前几步屈膝见礼,待见完礼后,才发现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只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齐少衍一眼。
齐少衍接收到她的目光,微微勾了勾唇角,道:“这是我师父,你也跟着我叫‘师父’罢!”
那是他的师父,她怎么能跟着也叫‘师父’,那岂不是成了……周珺琬一下子涨红了脸,片刻方小声道:“这只怕于礼不合,我还是叫‘先生’罢……”
话没说完,已被那张疯子不耐烦的打断:“我瞧你这丫头不像是那扭捏之人,怎么说起话做起事来却这般扭捏?不过就是一个称呼罢了,让你叫你就叫便是,难道我老疯子还当不起你这一声‘师父’了?还是你觉得我这徒弟配你不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周珺琬的两颊烧得越发厉害,心更是因张疯子那句‘还是你觉得我这徒弟配你不上?’而几欲跳出胸腔以外,结巴了半晌,也没结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张疯子却是不依不饶:“既然没那个意思,那你还等什么?早点叫了,我老疯子好早点回去睡觉去,你当我上了年纪的人,还跟你们年轻人似的那般精神好,有那个精力大半夜的不睡觉秉烛夜谈什么的?”
齐少衍这个师父,可真是有够……不拘小节的,难怪会在刚来第一天,便给了齐少游那般大一个没脸,自己若再不唤他一声“师父”,指不定他后面还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周珺琬无奈,只得声若蚊蚋的唤了一声:“师父!”
张疯子这才转嗔为喜,笑了起来,道:“这就对了嘛,这样爽爽利利的多好,扭扭捏捏的,我看了就不喜欢!记得下次见了老疯子时,声音大一点,又不是让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必心虚!”
说完看向齐少衍:“好了,人我已见过了,小子眼光虽算不得多好,倒也不算差,马马虎虎了!我先回去睡了,不耽误你小子的好事了!”
‘了’字尾音还未落下,人已飞快消失在了门后。
余下周珺琬张口结舌的看了门外的夜幕半晌,方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人看她,因忙收回了视线,不期然就对上了齐少衍含笑的目光,她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许多,期期艾艾道:“令师父他,可真是个……性情中人!”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怪人”。
齐少衍微微一笑,道:“师父的确是个性情中人,他这是喜欢你,所以才会这样的!我真高兴!”他原本还以为师父跟义兄一样,知道他的心意后,会觉得不可行,会让他花上好些时间才能让其接受呢,却没想到,师父会这般豁达,如今他最看重的两个人都已直接间接接受了周珺琬,这让他对他们的未来就更有信心了!
周珺琬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又岂能不明白齐少衍这话暗含的意思?况张疯子方才已将话说得那般明白了,只是她却不能真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也不敢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她只能躲开齐少衍的目光,强作镇定的岔开话题:“对了,大爷说是有要事与我相商,不知是何要事?”
齐少衍看出她的躲闪,沉默了片刻,方道:“没有其他要事,就是师父听说了你后,想见见你……”
“时辰已不早了,既然令师如今已见过我了,那我就不打扰大爷,就先回去了!”周珺琬不待他把话说完,已出声打断了他,一边说,一边已抬脚疾步往门口方向走去。
奈何才走出没两步,已被齐少衍一把抓住手腕儿,挡在前面,挡住了她前行的路,沉声问道:“你到底还要逃避我到什么时候?难道你心里就真一点也不明白我的心意,你对我,就真没有半分情意吗?”
章一三七
“……你到底还要逃避我到什么时候?难道你心里就真一点也不明白我的心意,你对我,就真没有半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