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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没说完,已被齐少游冷声喝断:“让你出去你便出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还是你不愿自己出去,想我找两个人来帮你?”
他说话时,一双微微吊梢的眉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整张脸也因此而笼上了一层危险的光芒,看起来让人禁不住不寒而栗,齐涵芳一个养在深闺,千娇百宠的小姑娘又如何招架得住?当即便唬得变了颜色,颤声留下一句:“出去就出去嘛,这么凶作什么!”便落荒而逃了。
这里齐少游看着众人都退了出去,方定定的看向宁夫人,脸上虽在笑,那笑意却未抵达眼底,反而给人以一种很残忍的感觉,冷冷的开门见山道:“娘不是恼怒于我为何会背叛您,说什么也不肯娶亲,还站到祖母那边顶撞您,与您对着干,当众下您的面子吗?您不是生气于我专宠琬儿,以致府里传出我指不定哪日便会扶正了她,所以一心想让我尽快娶亲吗?我来告诉您原因,我之所以会专宠琬儿,之所以会说什么也不肯娶亲,为此甚至不惜百般恳求祖母,皆是因为,因为……”
“爷,您不能说,夫人可还在病中,您若是说了您……夫人会很伤心的……”周珺琬在一旁适时插言,表面看起来虽红着眼圈一脸的欲泫欲泣,心下却是无比的快意。
换来齐少游一个感激歉疚的眼神,随即仍定定看向宁夫人,片刻方闭上眼睛,下定决心般咬牙切齿又急又快的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皆是因为一个多月以来,我都在床上无所作为,我已经不行,根本算不得男人了,我不‘专宠’琬儿,岂非会让人动疑,我不百般抗拒眼下娶亲,岂非会在新婚之日便穿帮,我不护着琬儿留下琬儿,岂非会让她白受委屈,甚至于因爱生恨将我的秘密公诸于众?”
齐少游连珠带炮似的三个‘我不……岂非会……’,恰如平地一声响雷,炸得宁夫人当即便懵了,整个人就跟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也不动,亦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好半晌,还是周珺琬的哭声响起:“爷,妾身从未觉得委屈过,更从未想过果真被送去庄子上,便将爷的秘密公诸于众,妾身才只是说说而已,妾身可以向您发誓,妾身绝不会那么做的,您为什么要说出来呢,您不该说的啊,夫人还在病中,万一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怎么样呢……”
方让宁夫人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张口便要说话,然脖颈却如被一双无形的手卡住了一般,张了好几次口,都未能发出任何声音,最后只能被人抽走了浑身的筋骨和力气一般,软软的瘫倒了在被褥里。
急得周珺琬忙叫了一声:“夫人!”随即便站起来,几步抢上前,大力掐住了宁夫人的人中,又急唤齐少游,“二爷您别光愣着,看是上来与妾身搭把手,还是去外间叫王妈妈郭妈妈进来啊!”
齐少游却只是站在原地,满脸的冷笑讥诮,一动也不动。
周珺琬见状,便不再唤他,只也讥诮的勾了勾唇角,越发大力的掐起宁夫人的人中来,直至掐得宁夫人吃不住痛,总算睁开眼睛,恢复了几分神智后,方惊喜的叫了一声:“夫人,您醒了!”然后诚惶诚恐的退到了一边。
“少游,你才说的,不会是真的罢……”宁夫人恢复了神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挣扎着坐起来,满脸迟疑而不无期待的问齐少游,“对,一定不会是真的,这样荒谬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是真的,一定是我听错了,对,一定是我听错了!少游你告诉我,一定是我听错了,一定是我听错了!”
宁夫人一脸的自欺欺人看得周珺琬心下有多快意自不必说,亦连齐少游心下也涌起了一阵难言的快意,他甚至觉得,宁夫人会恐慌成现下这样,都是她自找的,谁让她要那样步步紧逼,逼得他毫无退路,只能将生命里最大的耻辱告知她的?她这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因故意笑得一脸灿烂而恶毒的答道:“娘,您没有听错,您一个字都没听错,您惟一的儿子我的确已不行了,已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了,这辈子都不算得了,所以您想抱孙子的愿望,只能寄诸于下辈子了,不,这辈子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您不是还有二妹妹吗?只是外孙再好,又如何及得上嫡孙?看来您想抱孙子的愿望,是真只能寄诸于下辈子了!”
许是太绝望太扭曲,竟连说漏了嘴,说出了那句不可告人的‘您惟一的儿子我’都未察觉。
一席话,说得宁夫人本就因才昏迷醒来而惨白如纸的脸越发的惨白,整个人也是抖得有如秋风中的一片落叶,说出的话更是句不成句,调不成调,“不,你是骗我的,你是气我的,你一定是气我的……不,你根本不是少游,根本就不是我儿子……少游自来孝顺听话,绝对做不出这样气我的事,你根本就不是少游,根本就不是他……”
说着说着,渐渐歇斯底里起来,最后更是“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洒在她月白的素绫中衣上,给人以一种触目心惊的感觉。
周珺琬忙适时哭道:“二爷,您不要再说了,您看您都把夫人气成什么样儿了,求您就不要再说了,不然夫人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伤心后悔的还是您自个儿啊……”
齐少游见此状闻此言,这才着了忙,忙几步上前坐到宁夫人床头,给她顺起气来,又命周珺琬端了茶盅和痰盂来服侍她漱了口,亲自给她擦了嘴,才哽声道:“娘,儿子不是故意气您的,儿子真不是故意的,儿子也是心里太伤心太绝望了,所以才会迷了心窍,胡说八道的,娘,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可千万不要吓儿子,您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丢下我和二妹妹,可怎么样呢……”后面的话,也哽咽得再说不下去。
宁夫人木然的任齐少游和周珺琬服侍她漱了口又擦了嘴,从头至尾都一动也不动,满脑子只余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当初一心要打掉周珺琬的孩子,差点儿害得她一尸两命,满以为自己以后会有很多嫡孙,所以死个把个庶孙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却没想到,报应竟会来得这样快,她这辈子竟再别想抱上亲孙子!
“哈哈哈哈……”宁夫人木然了片刻后,忽然开始大笑起来,先是低沉阴森好歹有所压抑的笑,渐渐便发展成了毫无顾忌的尖声大笑,一边大笑一边还大叫:“报应啊,这就是报应啊……报应啊,真是报应啊……”
听在一旁周珺琬耳里,就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宁夫人总算知道后悔当日不该杀害真正的周珺琬母子,终于知道报应了,只可惜已经迟了,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她真正的报应还在后头!
宁夫人笑着笑着,忽然就停了下来,满眼憎恶怨毒的看向周珺琬厉声道:“是不是你这个狐媚子狐狸精引诱得少游坏了身子的?你到底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方法,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掏空了他的身子?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否则,休怪我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就知道宁夫人知道齐少游不行了之事后,矛头第一个对向的准是自己……周珺琬忙就地跪下,红着眼圈,一脸委屈的不停摇头道:“妾身没有,妾身真没有,不信夫人问二爷,妾身真没有,求夫人明鉴……”
又望向齐少游,哀求道:“二爷,您说句话儿啊,好歹为妾身说一句公道话,告诉夫人妾身没有……”
对周珺琬之前说可以发誓不会将自己秘密说出去的“真情告白”,齐少游还是很受用的,因此一接收到她的哀求,便挺身而出为她出起头来:“娘,此番之事,琬儿的确是无辜的,从头至尾都不干她的事……”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护着她!你真是猪油蒙了心,被鬼迷了心窍是不是?”奈何话没说完,已被宁夫人怒声打断,“你自来洁身自好,从不上那些个青楼楚馆,屋里就只得她周氏和锦云主仆两个,不是她害的你,还是会谁?就算不是她,是锦云那个贱丫头,也是她指使的,与她脱不了干系!”
说着恶狠狠的看向周珺琬,“你还不给从实招来你到底用的什么东西什么法子,定要等着我将你院里的人都拿来,给你们主仆一块儿上大刑时才招,是也不是?”
齐少游闻得宁夫人竟还想将周珺琬院里的人都拿来审问,心下又急又怒,不自觉也拔高了声音:“从当日琬儿小产至那日她无意发现……之时,我一次也没在她屋里歇息过,此事怎么能怪到她头上?如今事情不出也出了,您不知道也知道了,当务之急,便是大家集思广益,尽快拿出一个应对之策来,可您倒好,只顾着去追究这些有的没的,一心只想将事情闹大,您是想让阖府上下都知道我已算不得男人了,是想让父亲和祖母也都知道,然后名正言顺的将世子之位传给老三那个贱种,名正言顺的抬举那对贱人母子吗?”
一席话,说得宁夫人灰败着脸,没了言语。
她如何想不到此事一旦被传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齐亨那个白眼狼儿本就偏心,满眼满心只有贞华院那对贱人母子,之前若非碍于怕被御史参一本“宠妾灭妻”,只怕早抬举那对母子了,果真让他知道少游已不行了之事,让他有了名正言顺抬举那对母子的机会,他又怎么可能错过?只怕前脚方知道,后脚便已抬举了那个贱种了!
不行,她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一定不能让本就该属于少游的这一切,被那个贱种夺了去,让那对贱人母子爬到他们母子的头上!
思忖间,又听到齐少游放低了声音,饱含自嘲和绝望的说道:“……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怎么就到了这一步,我心里已经很恐慌很绝望了,可您还一步一步的紧逼我,几乎就要将我逼上绝路!不但您逼我,祖母和父亲都逼我,你们每一个人都逼我,不将我逼上绝路誓不罢休……惟有琬儿始终如一的站在我身后,给我温暖和安慰,为了我什么委屈都愿意受,为我百般周旋遮掩……可您倒好,一次次给她气受,一次次的欺凌打压她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想将她自我身边赶走,我统共就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您是真想逼死了儿子,才肯干休吗?”
眼见儿子满脸的苦涩和绝望,想起前阵子自己每每给周珺琬气受时她的欲言又止到逆来顺受,再想起前阵子儿子成日价都歇在外书房,甚至连自己赏下通房都被他婉拒了……宁夫人本是聪明人,到了今时今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生来好强,任何事都力争要做到尽善尽美,自诩任何人任何事都别想打垮她,谁曾想临到老来,还要面对这样巨大的打击?
不由疲惫颓然的闭上眼睛,滴下了强忍许久的泪,整个人看起来竟跟忽然间老了十岁似的。
宁夫人不说话,齐少游不说话,周珺琬自然也不会说话,屋里的气氛渐渐凝重沉闷起来,给人以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宁夫人最先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闷:“罢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说任何旁的都没有用了,还是先想想要怎么解决问题是正经……”
宁夫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饱含疲惫和苦涩,但好在已大致有了章法,“第一件事,少游你必须得看太医,看太医给你把过脉后怎么说,只有找到了症状,才能对症下药药到病除,你还这么年轻,还没正经娶亲,总不能真就这样过一辈子罢?”
说着见齐少游明显想反驳她的话,一摆手便以不容反驳的声音道:“这事儿你必须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