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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小姐是庶女,本就上不得台面,她不来也就罢了,但身为嫡女的三小姐也不参加,这是不是不太给她颜面?沈菀如心里暗恨,但面上一点也不显出来。热热闹闹地开了席,一群女孩子吟诗做画,喝茶吃蟹玩得也算尽兴。将众女一个个送走,沈菀如酸软着双腿马不停蹄地去了微澜院。
“都是妹妹不好,让姐姐劳心费神的,母亲定要怨了我的。”沈菀如坐在沈芳如的床前,拿了帕子不停地抹泪,一脸的后悔,“早知道就不办这什么劳什子的诗会。本想着姐妹们可以聚在一起乐一乐……”
沈芳如白着一张小脸,靠在引枕上拍了拍沈菀如的手背,柔声说:“不干妹妹的事,前几日受了点寒,让你这么挂心倒是姐姐的不是了。”
“对了,临孜伯府的二小姐送了一匣子金蓉酥饼,我记得是姐姐最爱吃的,一会就给你送来。”
临孜伯的二小姐是嫡出的长女,身份尊贵,听说正在跟荣亲王的儿子议亲,沈菀如拿她来说事,这算是炫耀还是什么?芳如笑着摇头说:“我胃里正寒着,受不得那些油腻腻的东西。既是送你的,你就吃吧。若是有心,我知道前些儿母亲给了你一点莲子,我这儿正好用没了,不如拿那个包上一包送来给我熬粥吃。”
心里正舍不得那一匣子酥饼的五小姐顿时笑了,连连应下。
将人送走后,翡翠递了茶进来,嘴一撇说:“她还真敢说呢,二小姐上回来信就说要送金蓉酥来给你吃,这回子你不在,想是托五小姐送来给你的,到她嘴里却变成是送她的了!”
“一匣子吃食罢了,”沈芳如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心意在谁身上不是看那酥饼被谁吃了。她既然看重这个,那就让她便是,又不是以后吃不到的。”
翡翠凑上前,压低了声音说:“奴婢听那边的蓉娘传来了消息。”
沈芳如继续翻着书,只是扬着声儿“嗯?”
蓉娘是二小姐沈茵如的贴身嬷嬷,也是翡翠的小姨,平素也互通着消息。
“碧珠当了通房丫头,前几日还颇得宠,便有些趾高气昂起来。近日跟二姑爷的一个妾起了争执,打起来了呢。”
如果只是打起来了,蓉娘不会特地传消息给翡翠。沈芳如合上书,坐直了身体:“出了什么事?”
翡翠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那小妾原来已经有孕了,日子浅,还没请大夫瞧。被碧珠推了一跤,好像是孩子没了。家里闹得正凶,把人关起来了。”
这去了才几天啊,二姐就忍不住了。沈芳如皱着眉不住地叹气。就算嫌碧珠刺眼,也好歹先拢住了丈夫的心再做打算,没得借刀杀人,虽说这样一次解决了两个,她也不想想碧珠是从哪里出去的。这样一来,国公府必要怪到沈家头上来,没得事非要送个惹事的丫头来害人子嗣。
“小姐?”见沈芳如要起身,翡翠连忙过来扶。
“去母亲房里。”沈芳如掩着口咳了两声,“这事先别传出去,我得跟母亲好好商议商议。”
主屋里,大夫人砸了茶碗正在骂:“这个沉不住气的死丫头,我怎么就生了个这么蠢的废物!”
陈妈妈扶住她,用手上下抚着她的胸口,嘴里不住地劝:“消消火儿,您可消消火儿,这头疼病好容易才好些,若再犯了可怎么好?”
“她们这一个两个的,就是都想着我早些死了才好!”大夫人拧着眉骂,眼圈儿却红了,“我这辈子为她操了多少心?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一点当母亲的苦心?我不想着女婿能对她一心一意?我不想着她在国公府能站稳脚跟?可她自己有什么本事?争强好胜,偏又不是那个有福气的命儿。肚子争不了气,得不了婆婆欢心,偏一天到晚想着女婿能只守着她一个……”
“二小姐也没想到那贱婢是有身孕的,何况那碧珠又不是跟她完全贴心的,牵累了二小姐也是有的。”陈妈妈见大夫人按着额角,知道她头疼病又犯了,连忙把人扶到榻上坐下,拿了鼻烟壶来给她嗅。
大夫人拉着陈妈妈的手就哭起来:“不是我要偏心,我生的这几个孩子里,就数她最不省事,说好听了是心思单纯,说难听了就是个木头脑袋,听不得人劝。本想着给她找个殷实厚道会疼人的夫婿,她却心高气傲要嫁入高门。高门之中有哪个男人会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她没有容人的量就是在自绝生路啊……我的儿,这是要生生挖了我的心去!”
谋害子嗣,那可是重罪。高门之中妻妾意外失子的多了去的,但像沈茵如这么傻地落人手柄的不多,若是婆婆护着,夫君宠着也就罢了,偏偏婆婆一直瞧着这个媳妇不太顺眼,丈夫就嫌妻子善妒心狭,只怕会借着此事休妻。一旦沈茵如被休,那么不但沈茵如没了活路,沈家也会被牵累,能教出这么个好妒狠毒的女儿,沈家的家风可想而知。这样一来,连沈茵如的两个兄长,将来的仕途也会受影响。大夫人一想到这里,心里真是又恨又气,又怨又悔,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母亲,女儿来给您请安了。”门口脆生生一响,大夫人抬头,逆着光,只见一个苗条婀娜的身影正站在门口。
“谁?”
“女儿芳如,母亲您怎么了?”沈芳如急走了几步,来到大夫人身前,见一向母亲一向安宁红润的面颊变成憔悴苍白,心里已是一惊,“怎么气色这么差?”
见了小女儿,大夫人眼睛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
“芳如,你二姐姐……二姐姐……可真是气死我了。”
第8章 定心神细说利害
“母亲莫急,慢慢儿说。”沈芳如接了陈妈妈手中的茶,缓缓喂给大夫人。
大夫人还没开口,那眼泪就像开了口子的河堤,怎么也堵不上。陈妈妈低低的声音将沈芳如已经知道的消息又说了一遍。大夫人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只一个劲地用手捶着床沿:“孽障,真是孽障!”
沈芳如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来,默然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说:“是二姐姐不对,她也太沉不住气了。”
陈妈妈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叹息了一声。大夫人拉着沈芳如的手,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若你二姐有你一半的通透心肠,我也用不着这么劳神费力地在她身上花心思了。早知道她嫁过去要惹出这么多事非来,当初不如让你嫁过去……”
陈妈妈看沈芳如脸上的神情微变,连忙插话道:“夫人您说什么呐,三小姐还小着呢。”
大夫人一怔,醒悟过来自己说漏了嘴,竟将心里藏着的话给嚷了出来,又羞又悔,只拉着女儿的手默默流泪。沈芳如深吸了一口气,对陈妈妈说:“劳烦妈妈去外面守着,别让不相干的人随便进来,我要和母亲说会子话。”
陈妈妈知道这位三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也指望着她能开解开解大夫人,当下退出内室,将房门掩了,站在门旁守着。
房中,沈芳如从大夫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拿着帕子在手背上擦了擦,平静地说:“母亲,这事你也太心急了。”
“什么?”萧氏没想到女儿第一句话不是安慰自己竟然好似在责怪,不觉愕然抬起头,迎面正对上女儿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看不出喜怒的脸。
“母亲当初就不该随了二姐的意思,从家里挑个丫鬟送出去。”沈芳如正色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二姐的性子,就算是她自己要过去的人,她也绝对容不下,更何况那个叫碧珠的丫头是自己爬到姐夫床上去的。这样的丫头,别说二姐容不下,就算换成是我,我也绝对不会容下。”
大夫人怔怔地看着她,一向谨言慎行,温雅和软的女儿何时也会有这么凛然的表情?她的眼中何时有了这种让人从心里发寒的眼神?大夫人捂着胸口颓然倒在引枕上,自己这几年,似乎是忽略了她,连她何时长大都没在意到。
“你说得对,这事是我错了。”过了一会,大夫人安定了心神,看着女儿点了点头,“碧珠那丫头借着去外书房送宵夜的工夫勾搭上你姐夫,这样不守本份的丫头当时就该发卖出去。我没拿定主意,以为你姐夫既然爱了这丫头的颜色,说不定就能靠她将人拢络住。”
“心都是歪的,就算拢了来,也不在二姐身上。”沈芳如摇了摇头道,“靠人不如靠己,其实二姐的容貌比旁人不知好了多少,若不是她太过任性,姐夫也定是会疼爱她的。母亲还是要在二姐身上下下功夫才成。”
“我何尝不知,只是你那二姐……我平素样样细细地教着,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脾气一上来,那脑子就别在腰间了。”大夫人黯然泪下,“这次害了姑爷的骨肉,只怕不能善了。恒国公权势滔天,你父亲在礼部,若是有女儿因妇德被休弃归家,你父亲还有什么颜面为官?你那两个哥哥如今也刚刚入仕,家中有此孽女,他们的前程也必会受了影响……只怕你父亲回来知道此事,必不肯与我罢休……”
“父亲现在还不知道,国公府的人也还没闹到家里来,母亲暂时不必为了此事忧心。”沈芳如说。
“你不知,你二姐在外人面前再光鲜,那也是在外人面前硬挺着。她的婆婆,恒国公府三夫人并不十分中意她,平日里横挑鼻子竖挑眼地难为着她,你二姐每常回来都要在我面前哭上许久。”
“那又如何?”沈芳如双眉一挑,“一个妾而已,就算肚子里有孩子,那也是孩子没了之后人们才知道的,不能算是姐姐谋害子嗣。真要闹起来,我们也可以指问,为何房中还未有嫡子,妾室怎就能有孕了?”
大夫人浑身一激灵,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上面去?大齐朝是没有律法规定妾室不能在正室之前有子,但为了避免家宅混乱争斗,几乎所有的豪门高户将这一条当做了不成文的规矩。恒国公府放任姬妾在嫡妻之前怀孕,不止是对规矩的挑战,也是在打沈家的脸面。
“没错,竟让一个贱婢在主母之前怀了孩子,合该是咱们去问罪才是!”大夫人拍着床沿,苍白的面颊上浮起一层血色来,挣扎着就要起来。
“母亲!”沈芳如将她按回床上,“妾室是归主母管的,母亲这是要去问谁的罪?妾室没管住,就算是论罪也是二姐的罪!”
大夫人脸上的血色唰地退去,双目无神地盯着床上的蝶戏芙蓉金线流苏没了声音。
“想来,这妾室是悄悄儿地倒了避子汤才得了孕,既瞒着人,那便不是谋害。因自己个儿的私心害了姐夫的骨血,这是那妾室的罪,该怎么处置,国公府自然明白。”沈芳如柔声对母亲说,“母亲放心,这事害不到姐姐。”
“若没有三夫人和姑爷的话,那贱婢怎有胆子倒了避子汤?”大夫人咬着牙道,“便是一时瞒了,肚子大的时候就能瞒得了?”
“姐夫和三夫人或许是急着要子嗣,但既是没支会过咱们,又瞒了姐姐……”沈芳如淡淡一笑,“你当她们敢撕破脸面,为了一个没了孩子的侍妾休妻?这话要是说开去,丢人丢面的是他们恒国公府,宠妾灭妻,除非是二姐夫从此不想上进,否则他的声名,恒国公府的声名,就会像这茶碗一样!”说着,她拿起桌上的细白瓷薄胎茶盏,随手扔在地上。“哗啦”一声,那雪白的瓷盏顷刻间变成了一地碎屑。
“只要恒国公府敢为此事休妻或是怪罪下来,咱们就让他们的名声变成这堆碎片。”沈芳如修眉一挑,冷笑道,“谁该怕谁!”
正说着,陈妈妈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夫人,三小姐,恒国公府上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