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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肚还在指挥手下做事,凌钰却已惊呆在原处。她直直望向前方浓黑的夜色,眸光都不转地问:“圆肚大人,五国诸侯不是住在驿站,此刻为何又要安置在王宫?”她情绪失控,声音有些颤抖,虽然极力稳住自己,却还是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丝牵挂愁肠。
圆肚闻声回首来,见了是她,忙小跑过来行礼,“珍妃,天子心情大悦,所以要安排小王们进王宫来住。”
就是这样的理由?难道封她做个妃子真的能让他如此高兴?凌钰有些想笑,扯扯嘴角却只闪过一抹苦笑,“哦,陈公也在王宫?”
“是的,都在。”
“陆公……”她的声音又开始有些颤抖,“在西苑?”
“是,珍妃何故此问?”圆肚抬眸扫她一眼,问道。
凌钰淡声答:“我是曲国人,听闻陈公也在王宫,虽不熟识,却也想念家乡了。”
“陈公掌管曲国,珍妃若真想念家乡,或许天子会在陈公那里找到解乡之情的办法的。”
“不必了,我回去了,你去忙吧。”凌钰转身离开,只一瞬,脚步又停住,“西苑是往乾延殿的方向去么?”
“珍妃?”圆肚大惑,她的行为太失常了。
凌钰转身迈出脚步,“方才我走错了,见那里的人陌生得很,原来如此。”胡乱搪塞,走出圆肚的视野,凌钰加快了脚步离开。
原本因为心绪不宁而想出来走走,逛了一遭回来却更心烦意乱。
所有的故事发展到现在只因一个缘由:陆?不愿娶她,陆?欺骗了她。而逃避过后的结局又往着故事原点开始发展:再一次相遇,他们之间又会怎样。他是恨她的吧,恨她的绝情,走得决绝。但是她却不恨他,她只对他失望。
——失望这个一心想爱的男人用残忍的手段欺骗她。
爱情里最残忍的东西不是狠,是欺骗与失望。这样讲,他们都是残忍的。
凌钰直直坐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明日一过,便是大婚了!
080 王者之势
天子册封一个妃子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赐予其一场婚礼却比什么都轰动。各国诸侯都来恭贺,更在天子的大悦里住进了王宫。这是从未有过的殊荣,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热闹繁荣,皆因一个女子。
凌钰已经成为众人好奇的对象,五国小王没有人见到过这位得宠的珍妃,想一睹芳容的愿望更加迫切。然而最急迫的却是凌钰,她不敢出门走动,害怕一个不经意与路径撞见。
这一日,王宫中的所有人都在忙碌,因为明日就是大婚之日。这是天子的婚礼,虽然只娶一个妃子,却是第一次的大婚。?忙碌的人都顾不得凌钰了,梁肆启也忙着与五国小王共宴。
茜兰在屋子里来回让凌钰试梁肆启赐下的首饰,兴奋得宛如一个天真孩童,“珍妃,这件凤钿很别致啊!还有这支金嵌珠翠的玉簪,你瞧你瞧,这个也好看!”她满手抓起箱匣中的首饰,宛如自己才是待嫁的新娘。
凌钰一丝心情都没有,“明日才是婚礼,此刻不必妆扮。”
“那明日要戴哪样?”
“明日再看了。”凌钰望向半敞的窗外,“外面很热闹?”
“五国小王都已抵达,怎能不热闹。宫廷处处挂红,游廊绢灯高垂,等到夜晚肯定又是一番别样的美景!”果真是十四岁的丫头,好像只要是喜事都很欢喜,哪怕这当事人已经渐渐冷了脸,冷了笑容。
“珍妃。”殿门外响起一声轻唤。
凌钰回身,是圆肚来了。
“有事?”
“天子命奴来请珍妃去前殿。”
“去前殿做什么?”凌钰心中一动,前殿是梁肆启与各国小王共宴的地方,后妃若无诏令不得入内。
圆肚走进了殿中,停下身回:“小王们对珍妃很是好奇,席间天子又频频夸赞,因而准备叫珍妃与小王们共宴。”
霎时间,整座大殿的空气都在瞬间被抽空,凌钰呼吸困难,僵坐着,“叫我去么,五国诸侯都在?”
圆肚点着头,自然是在的。
凌钰掩饰着神色的慌乱,强作镇定,“既然都在,那我去又有什么意思。男人们的酒席,我不去了。”
“这……”圆肚为难起来。
“你和天子说,我想好好准备明日的大婚,让他们尽兴就好,男人们的宴会我不去了。”
圆肚见凌钰已定了心思,遂不再为难,只能折回身去回禀?。
室内没有了圆肚的身影,凌钰心中却还在猛跳,与陆?就近在咫尺,他一定不会想到她会来到胡国,会成为梁肆启的妃子。不能见,不可以见!见了面会是什么场景,会掀起怎样的风雨。她不敢想,对于这个负了她的男人,她虽然没有恨,却有无尽的失望。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从此后不再回去了,既然决定好,那此刻还这样犹豫与心痛做什么!
缓步走到菱花镜前,凌钰对镜自顾,镜中的自己风华正好,容光华贵。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虽不是倾国之姿,却有别样的赏心悦目。为什么离开陆?就要变得沮丧,那不是她。她此刻是镜中的这个自己——美丽华贵,坚韧大方。
对着菱花镜,凌钰唇角缓缓上扬。终于想起了娘亲的那句话,对待薄情之人,万万不要有同情。
五国小王的款待宴会终于在夜晚结束,梁肆启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回到央华殿,将准备入寝的凌钰吓了一跳。她拉紧胸前衣襟后才敢上前去迎。
“天子,天子醉了,快叫圆肚扶您回房吧!”搀扶着梁肆启的手想要放开,但凌钰松开的瞬间,他的身体便如一张枯叶般飘然欲倒。怕他真的摔跤,凌钰不敢放开,“去叫圆肚来。”她回头对茜兰吩咐。
茜兰出去片刻又匆忙折回,“圆肚不在。”
故意的!
烂醉的人能到这里,肯定是圆肚扶回来的,他竟然消失得这般利索!
梁肆启确实喝醉了,醺然之态下,一双深眸迷离望住凌钰。他渐渐笑起来,“阿钰,阿钰,寡人明日就将迎娶你,这是寡人的第一次婚礼,真的很高兴!”
“天子喝醉了!”他的大手牢牢将她双肩握住,想揽她入怀。凌钰挣扎开,甩开这搀扶,后退道:“天子回自己的宫殿休息,明日有得忙碌呢。”
他们之间隔着几尺之距,他的一身桀骜在此刻淡去,挺拔的身躯立在她身前,怔怔看她,突然有些如稚子无辜。凌钰错愕极了,呆呆望着这样的梁肆启。
她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他,这个男人一直如一个恶魔一头猛兽,浑身带着危险的气息。可是此刻却这样看她,用无辜的眼神看她,真的让她难以接受,措手不及。
“寡人不想回去休息,寡人想见你。”他依旧是这样的神色,安静立在原地,知晓她的拒绝,他不上前,“寡人就想看你,你不是说从前的男人对你不好么,那么寡人之后会好好疼你,用尽所有去宠你。”
凌钰摇着头,却在他无辜而认真的眼眸中失了反驳。
“天子,您或许醉了……”这是他失态的最好解释,一定是这样的,凌钰想着。
“走,寡人带你去一个地方。”梁肆启上前将她的手抓住,转身便走去殿门。
凌钰惊慌挣脱,“夜色已晚,天子应该休息的。”
“寡人就想带你去。”他竟笑出了声,牵住凌钰的手便不再松开。
即使是醉酒的人,力气也比她大得多。
凌钰挣脱不开,梁肆启走在前头,不时回头来看她,“当心。”他在笑,原本森寒的面目在此刻变得柔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也露出清明的光。
他又将目光移开,转过了头,“你看,宫廷所有布置都是喜庆的,宫灯一盏一盏飘在夜空中,这摇曳的红光是不是很美?”
“……是。”凌钰迟疑着。
“那这一边,你瞧,曲水流觞,金菊环绕,是不是很有雅趣。”
“……是。”凌钰停下脚步,望着朵朵绽放得盛的金菊,“初冬天气还有菊吗?”
“寡人有办法留住它们。”梁肆启停了脚步,回头来,“美丽的东西只要寡人喜欢,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留住它。”他的眸光又覆上深沉,让凌钰不禁一寒。
“可有些东西终究留不住的。”
梁肆启唇角一扬,“那寡人就将它毁掉。”
凌钰浑身一颤,在梁肆启邪魅的笑中再难说出一个字来。
是的,这就是这个男人的本性,强势的,凶残的。而她明日要嫁的人就是他,已成定局,躲不开的!
081 惊险深夜
梁肆启一直牵着凌钰的手往前走,这一路凌钰几次想要挣脱,“天子,我们要去哪里?”她挣扎的手却始终都甩不开他。
梁肆启皱起眉头,“嘘,你不觉得这一路的景致真的很好看么?”
他的样子极其认真,安静的双眸看着凌钰,让凌钰再不敢挣脱,“那我们要去哪里呢?”
“寡人安排了一场宴会,带你去看。”梁肆启挑眉,朝凌钰一笑。
不再拒绝了,凌钰跟上他的步伐走,这一路宫灯摇曳,散发的光晕醉人,确实如他口中所说的美丽。穿过几座宫殿,前处的灯火更盛,烟斜雾横中,有婀娜女子晃动着纤柔身姿。前处殿堂布置华丽,搭建起了高高舞台。他们走得近了,那歌声更加清晰地传来。
“看舞会么。”凌钰有些明白了。
“是,但也不是。”梁肆启一直挂着笑,凌钰琢磨不透,这本来就是一场舞会呀。
走进大殿,梁肆启携她的手入坐中间的位置,舞台上一直都有美丽女子舞动曼妙身姿,又有伶人登台唱曲。胡国的曲调与魏国不同,魏国大多婉转温柔,而胡则更多铿锵之意。凌钰初听这样的曲子,不免感了兴趣,样子极其认真。
等一曲作罢,伶人正待退下,梁肆启突然出声,“慢——”他侧眸来问凌钰,“你喜欢她唱的曲子?”
凌钰点头,“人虽略显单薄,嗓音却别有一番浩然之气,我也喜欢。”
“那好。”梁肆启朝她一笑,转头道,“让她再唱。”
那伶人得了令,又唱出一首曲子。凌钰听得喜欢,不由也低低哼唱几声,但她一向歌喉婉转,也唱不出这样的气势,遂一心静听了。一曲罢,又再起,等下一曲唱完,梁肆启仍不让伶人休息,“再唱。”
凌钰隐隐察觉不对,“天子……”
“你喜欢就多听。”梁肆启回身对她温柔一笑。
这笑让凌钰心中发慌,“天子,她的嗓音都哑了。”从清脆到嘶哑,伶人的歌声越发干渴,桑心哑得难听。
“你喜欢她的曲子,寡人自然要她多唱给你听。”
“可是她已经唱不出来了……”
“那就杀了吧。”梁肆启轻一抬手,立马有宫人上台将伶人押住。那伶人只是年轻的女子,不停唱着曲子,已耗损了精力,此刻早已反驳不出力气,只用惊恐而祈求的目光望着凌钰。
凌钰被这目光刺到,不忍再看,她回身决然说道:“天子请不要滥杀无辜,她也是有功之人。”
“可是她唱不出你喜欢的曲子了,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她没有过错,为了博您欢心,她早已经尽力过了。”
梁肆启盯着她望了好久,终于说道:“哦,那就不杀了,那把没有博得你欢心的都杀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凌钰已错愕得傻住。她呆呆望着他,张唇欲言,却已忘记自己该说什么。
四周的舞姬与其他伶人都惊恐得哀求起来,梁肆启却已不管,连看都不会去看一眼。凌钰终于回过神,“你……你怎么这样!”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在笑。在这醉态的笑意里,他却一点都没有醉酒的样子,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