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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王每一日都过来悉心照料,它们肯定长得茁壮啦!”
笑容微僵。凌钰问:“允王每一日都来么?”
“当然,允王不放心我们浇灌,每一日都会来。”
心中感动更甚,凌钰蹲下身看那绿芽细长的幼苗,心中有份难以言说的情愫。梁肇启的关心是真。她却害他被梁肆启误会,心中多少愧疚。
连着几日。梁肆启已没有再提及攻打魏国之事。
这日天朗,高空悬挂暖阳,凌钰信步庭院,想到这几日没有再见梁肆启,不由去往他的宫殿。快到乾炎殿时,圆肚与一臣子从殿中走出。圆肚送他安静下了台阶,最后两人离殿远了,开始交谈起来。
圆肚的神色认真,透出一股果敢,沉敛中散出严肃。他对臣子一面交谈,一面做着手势,臣子在他身前竟如一个奴仆,点着头,俯首,最后拱手应承。
远远瞧去,凌钰心中疑惑而惊。这是圆肚么,他在指挥臣子?指挥臣子做什么?
上前,圆肚似是听见了脚步声传来,侧眸望见凌钰,依旧神色如常,打发走了那臣子。
他转身朝凌钰行来礼:“参见珍妃。”
“圆肚大人在与臣子谈论什么呢。”凌钰上前,温言笑问。
“说起天子吩咐的事情,珍妃是来看天子的吗。”
凌钰温言道:“我似乎听到圆肚在讲,要臣子反对天子攻魏。”
圆肚抬眸凝视凌钰一眼,淡声笑道:“奴只是担心天子,珍妃应该能够理解奴吧。”
“圆肚大人一片忠心,我自然能够理解,只是我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圆肚大人不亲自向天子说起,反而要借臣子之口?”
“奴只是阉人而已,出口的话不似臣子能够让天子听进去。”
这是真正的理由吗?凌钰却有更深的疑惑,“圆肚大人,你不想天子取得天下,不想天子攻打魏国?”
“奴当然想天子取得天下。”
“那为何还要如此,为何想要劝解天子放下攻魏?”
圆肚不再回她,半晌,他道:“奴对天子绝无二心。”
凌钰轻笑:“我并没有怀疑圆肚大人对天子不忠,大人多虑了。”不再问了,因为知晓问了圆肚也不会给她答案。凌钰往乾炎殿大门走去,圆肚突然出声,“珍妃也不想天子攻魏,对吗?”
凌钰脚步滞住,并未回身,只道:“我是担心天子有闪失。”
“允王的担心是真,珍妃的担心恐怕不像这一回事。”身后,圆肚悠悠吐出这一句话。
凌钰猛然回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圆肚毫不避讳她含怒的目光,缓步走上前来,“奴只是想请珍妃站到奴这一边,劝诫不要攻打魏国。”
越来越不懂他的意思了,凌钰蹙眉:“你怎知我不想天子取得天下。”
“奴已活了半辈子,没有拥有什么大富大贵,却有一双识人的眼睛。能看清楚人心底的是非所愿。”
沉默片刻,凌钰轻轻一笑:“我是不愿天子攻打魏国,若要我与圆肚站在一条线上,我只想清楚你为什么不想天子攻打魏国。”
“奴与妻女今生恐再无缘相见,但妻女生活在魏国,奴只想在有生之年尽自己的全力去给她们一片安稳。”圆肚静望远处,声音悠远怅然。
凌钰被他这一席话震住,身前的圆肚是梁肆启的走狗,是大恶人,但于家庭而言却也是敢于担当的丈夫。原来真的如爹爹曾经所言。世人皆有苦痛之事。
“我答应你,但是我的能力或许有限。”被触动心底有关于亲人的那份柔软,凌钰心软了。
进了乾炎殿。梁肆启不知在案头凝笔写着什么,凌钰缓步上前,他竟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凌钰俯身行去礼,“天子。妾……”
只听哐当一声,梁肆启手中的砚台生生落地。五颜六色的墨汁染污了桌案宣纸,凌钰不知,原来他是在作画。
“谁许你进来的!”
平地惊雷,他猛然回头,怒斥出声:“谁许你进来的。出去——”
凌钰愕然,望着身前满脸沉怒的梁肆启,她错愕极了。他从前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不会在意她打搅他,甚至这完全都是不打搅!呆呆立在原地,凌钰亲眼见梁肆启将桌上那张宣纸狠狠一揉,甩在地面。
凌钰霎时敛眉俯身,立马道:“妾打扰到天子。妾知错,妾退下了。”返身。留意着梁肆启,他并未再出声斥责与叫停她,任她出了殿去,在凌钰踏出殿门那一瞬,他愤怒将手上的笔凌空扔去。
出了殿,凌钰算是对梁肆启的暴怒无常更了解一分。圆肚收拾了殿中狼藉,也退出殿来。
凌钰叫住他:“天子在作画吗?”
“是。”
圆肚身后正有宫人将那张宣纸扫出,凌钰缓步上前,伸手去拿。
“珍妃——”圆肚欲言又止。
凌钰疑惑望他。
古怪地看着凌钰,圆肚好似不知如何开口。
凌钰心中更疑,打开那团揉得不成样子的宣纸,那画中是一名女子,一袭浅紫的宫妆深衣,长发齐腰,鬓中流钗斜坠。但是她的面容却被五颜六色的墨汁污得不成样子。柔和的轮廓却深印凌钰眼中,梁肆启画的人,是一个女子,他……
“珍妃,将它交给奴去扔掉吧。”圆肚上前从她手中拿过那团纸,递给了宫人。
凌钰紧紧望住圆肚:“她是遥苏?”
霎时,圆肚眸光一闪,面上的惊色落入凌钰眸中。
“圆肚大人若想我劝天子不要攻魏,那就回答我。”
静静看她,圆肚微一点头:“是。”
“遥苏是谁?”
“天子唯一真心相待的女人。”圆肚回道,往前走去,“珍妃跟来吧。”
他将凌钰带到僻静的一处地方,慢慢停下脚步,“珍妃其实没有必要知道太多的东西,不然反倒于珍妃不利。”
“遥苏在哪里呢,死了吗,天子为何不将她纳入王宫?”凌钰只想知道心中的疑问。
圆肚道:“她没有死,在王宫,但奴不便相告。”
凌钰沉声说道:“我答应过帮助你,可是你也得拿出你的真心来。”
圆肚却有些为难,“珍妃,不是奴不真心,而是不能与你说的,真的不能说。”
真的不能够说?见圆肚的为难,凌钰竟不忍去逼,莫名其妙地,她觉得会替圆肚着想,“那你告诉我,欢宜宫中是否住着遥苏?”
“是的,只是那场大火之后遥苏已经不在那里。”
122 允王之情
原来如此,原来欢宜宫确实藏着一个秘密,那里是梁肆启幼时住过的地方,也是他最爱的女人遥苏住的地方。
“天子如此强势,做事不分道理,为什么要将遥苏藏起来?”这是凌钰唯一想不通的一点。
圆肚摇头:“恕奴不便再告诉珍妃了,但是珍妃请不要乱想,天子再绝情,或许也不会对珍妃绝情的。”
凌钰更加错愕。
远处宫人拖着车运了货过来,圆肚已不再提及此事,“珍妃,回去吧。”
凌钰再问已是无用,圆肚已不再愿意提及,回去央华殿,梁肆启没有宣她用晚膳。夜间,凌钰准备再去看一看梁肆启。乾炎殿的灯火明亮,凌钰走到殿门外让圆肚去通传。
立在门外,她清楚地听见梁肆启微扬的声音,“通传做什么,请珍妃直接进来。”
瞧,多变的脾性!
凌钰俯身参礼,梁肆启道:“你过来,常常这才取出的酒。”
“妾不会品酒啊。”
梁肆启朝凌钰招手,“不要紧,不要紧,你喝一口。”他端起一盏酒杯送到凌钰唇畔。
凌钰忙后退一步接下,“妾自己来。”
只喝一小口就是。
虽然这样想,但凌钰见那酒颜色褐得发紫,还是有些犹豫了,“妾饮酒即醉,恐怕难胜酒力。”
“不要紧,寡人很爱喝这酒,你抿一口就是了,替寡人尝尝。”梁肆启笑着督促她。
凌钰也只敢浅浅抿了一口,入口却极是苦涩,她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想吐舌却觉得有失礼节,逼自己忍下。
“你好像并不习惯。”
凌钰点头:“妾不胜酒力。平日沾惹得少。”
“这酒工艺繁杂,你竟然不能喝,实在可惜。”梁肆启一面说,一面替自己斟满了一杯入腹。
他已丝毫不再提及白日之事,凌钰却知他并没有忘记,遥苏是他心爱的女子,她无意毁了他的画,他怎么能够忘记。随意搭着话,凌钰笑问:“这酒是如何酿制而成的,妾真不知道呢。”
她不过只是随口的一问。却引来平地一个惊雷。
“用千百种活蛇闷制而成,用产下的婴儿泡制酿成,旁人是喝不到的。”
霎时。凌钰已是面色无血!她双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早已失了声音,哑然惊立。
梁肆启挑眉,勾起邪魅一笑,“爱妃怎么老喜欢一惊一乍。方才不是已经喝下了吗,难道还怕?”
呆呆没有回答,凌钰猛然往殿门外冲去,俯身止不住作呕。
这个男人丧心病狂,连婴儿都不放过!
只是胃中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凌钰好容易好受一些。猛然进殿,她再不顾任何虚妄的礼节,对梁肆启狠声质问:“天子。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很不对,很荒唐么!蛇可以酿酒,但是婴儿怎么能够酿酒。他们是有血肉,是活生生的人,是新生的生命啊!”
梁肆启安静看她。一言不发。
心中积攒的所有不满在此刻喷涌而出,凌钰此刻有数不尽的话想要指责:“天子为何要这样残暴。天子喜欢杀人,喜欢喝人血吃人肉,天子真的觉得好吃!世间有无数美味,无数珍馐美食,天子却独独性格怪异,宛若魔鬼,置人命不顾,置天下不顾,置身旁关心你的人不顾!”
还有好多话她都憋在心里,此刻都想一一吐出:“天子从来没有为他人想过,从来不过站在他人的立场思……”
“闭嘴!”
豁然起身,梁肆启扬手朝凌钰扇来。
轰——她脑中嗡嗡直鸣。
脸颊火辣辣地疼,唇角流出一股暖流。满口的铁锈腥气,凌钰伸手去触,手指都被唇角流出的鲜血染红。
抬眸,梁肆启胸口剧烈起伏,满目红光地瞪她。他从来没有这样震怒过,从来没有。
世间任何人不敢这样与他说话,独独凌钰此刻说了。
不光说,凌钰依旧忍不住心中那些还未吐出的话语带来的不忿,她起身用尽全力推倒桌上那坛酒。
哗啦的碎裂声惊满了整座宫殿,所有宫人噗通跪下,无人敢张口呼吸。
凌钰昂首与这如魔鬼般的男人对视:“天子,你瞧见了吗,婴儿在哭,他的母亲在哭。”
地上一滩水迹与酒坛碎片,梁肆启怔怔瞧去,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
他在出神,没有思绪,没有发怒于凌钰,只呆呆望住地面那些不堪入目的狼藉。
好久,他夺门而出,大殿中没有宫人敢去追。
凌钰无力匍匐在地,浑身已经使不出半丝力气。圆肚上前将她扶起,一直摇头:“不该,不该,你不该这样与天子说话!”
凌钰甩开他的搀扶,厉声说:“圆肚大人是天子的仆人,自然是与天子一条心。天子要你杀人你就必须杀人,天子要你折磨诸侯你也照办。是否陆公之妻的死刑就是出自圆肚大人手下之令,是否天子要你办任何事你都不会推辞!”
圆肚双唇已经没有血色,她的目光太凌冽,只让他不敢睁眼去看。“奴去请允王进宫。”
“不必。”
所有宫人依旧跪在殿中,谁都不敢出声,也不敢来搀扶起她。凌钰强忍住疼痛起身出殿,初春的夜晚还在冷着,阴风直吹得她浑身发颤。
这是第一次与梁肆启正面冲撞,凌钰不知明日等待她的是什么,或者是一通狠狠的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