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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忽然传进脚步声,凌钰忙放下暗盒回到床上躺下。
胡姬熟悉的脚步声轻轻朝寝殿走进,她咦了一声,往里走得更近了。
凌钰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慌张地忘记将暗盒放入妆台格子里。只听胡姬走近将它放好,然后又离开了寝殿。凌钰久久难以入眠,算时日陆玦已经回到了卞耶,他所筹备的战事即将打响,而她必须在这之前拿到玺令,不能让玺令落到梁肆启手中。
睡不入觉,凌钰索性起床。走出庭院,胡姬瞧见她微微吃惊,“怎么不睡了,是我方才打搅你了?”
凌钰笑道:“方才朦胧中听见了脚步声,于是醒来就睡不着了。”
胡姬微有歉意,“那确实是我打搅你了。”她起身道,“你饿了么,我做饭给你吃。”
凌钰惊讶:“夫人还会做饭?”
“曾经在欢宜宫住时有一段时日没有宫人伺候,都是我亲自做饭给天子与阿允吃。”
凌钰问:“胡姬曾经在欢宜宫住过么,那宫中曾经起过一场大火,就在今年,胡姬知晓此事么?”
胡姬微怔,渐渐敛下笑,“是么。”她淡淡道。
凌钰道:“夫人好像是在欢宜宫起火后才搬到这里来的吧,我记得夫人曾经说起自己搬来这里不久。”
胡姬脸色微僵,缓缓看着凌钰,“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受天子迁怒。”
她承认了,那欢宜宫是否也有那枚玺令的线索?凌钰回道:“夫人为我好,我自然不会向他人说,况且我在宫中也只有夫人一个朋友。”
凌钰问出心中的疑惑:“欢宜宫怎么会起火呢,夫人那时可有受伤?”她记得她在欢宜宫门外时,那三个宫女冲出来见了她,一脸惊恐如见了鬼怪。此刻她终于懂了,她们是见到她与胡姬长相太相似,以为胡姬葬身在火海,而她却活生生出现在她们眼前。而梁肆启杀掉这三个宫女,也是不想她知到此事,寻到他的秘密。
胡姬沉默一瞬道:“因为生无可恋。”
凌钰震住,“夫人……您还有孩子啊。”
胡姬苦笑一声,“就是因为孩子我才活着,不然我早已死去。”
“……您是天子的姨母,他会孝敬您,您不要有这样消极的想法。”凌钰知晓,梁肆启喜欢胡姬,但是胡姬却不喜欢他,胡姬心中只有她的亡夫。
“若真的孝敬就不会将我囚禁在此,将我与至儿隔开。”
“至儿?”
胡姬唇角绽开微笑:“是啊,至儿,我的孩子,可惜他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未至我身边。”
凌钰沉默着,她此刻身怀有孕,终于知道做母亲那份心态,她也愿意用命去疼爱自己的孩子。她能体会胡姬的那份心情,不过面对她美丽容颜的哀怨,她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胡姬突然笑起来,没有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她拉起凌钰的手,“你来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她拉着凌钰走进了寝殿,走去了妆台,取出那一个暗盒。
凌钰的心猛跳,却知晓胡姬能给她那就意味着这里面并非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胡姬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书信,一方手绢。她一一展开那些信,缓缓念道:“这是他写给我的,你看,他说他七月即至,归来时给我带辽城的扶桑花。你瞧这封,他说他三月花开即至,归来时陪我过生辰。还有这个,他冬日即至,等归来与我一起守岁过年……”
凌钰望着那些泛黄的纸张,胡姬爱怜地捏在手里,可是那些纸已经存得太久,像微微一用力就会变成灰尘一样。凌钰瞧见每一页纸开头的字,遥苏,遥苏。后面还有“吾妻遥苏”……每一页纸末尾都写着某月某日即至。可惜,这个男人最后的承诺终究还没有兑现。
胡遥苏,君王深爱的悲苦女人,得到了一朝君王最深厚的爱,却得不到自己心中所爱。
凌钰见她脸上那幸福的笑,心中莫名泛出一抹疼痛,“夫人,夫人……”
胡姬沉浸在臆想的幸福里,“他不知晓我怀了身孕,我送去的最后一封信他都没有看见,他都不知道有至儿的存在。他是忠厚的人,也太笨,一心想要杀尽敌人归来看我,可是最后却在返回的途中被敌军袭害。”
“夫人不要想了,他已经去了,而你还好好地活着,为何还要让自己痛苦。十年已经过去,您的爱已经足够了。”
“哪里足够呀,还得爱他一辈子呢!”胡姬轻笑着,并不看凌钰,依旧握着手上珍贵的信纸,“阿钰,你别被我的情绪所感染,你回去吧,在我这里睡不好,你回去休息吧。”
“夫人,我陪陪你。”
“不用的,你回去吧。”胡姬不想她再逗留,因为胡姬此刻心中想到亡夫,是难过的。
凌钰顺着她的心意离开,走出宫门,回首望着享宫两个字,这里哪里是享宫,分明就是一座牢笼。这里没有可以享尽的富贵荣华,只有受不尽的凄苦辛酸!
院中的花朵依旧兴盛,凌钰远远望着那袅袅烟雾的静湖小桥,如画如墨的美景原来藏着世间凄苦事!她正欲往前,突然听见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心猛地跳得飞快,凌钰脸色已经煞白,四顾左右,亟亟钻进了一处绿丛中。
脚步声渐渐近了,那浑厚的声音沉沉响来,“寡人心中一直在跳,一直在跳,她是不是出事了!”
“天子,不会的,天子走慢一些。”是爹爹的声音。
梁肆启与爹爹来了享宫,这是凌钰第一次在这里与他们撞见。藏身绿丛中,凌钰连呼吸都已不敢。
152 疯狂错爱
梁肆启不理会身后的爹爹,飞快踏入了院中。他的到来惊动了青禾,她拿着锄把过来,望见他,惊恐地跪地,“天子……”
“主子呢?”他沉声问。
“在在屋子里……”青禾明显很怕梁肆启。
凌钰躲在绿丛中,斜斜望去,梁肆启淡声道:“你们都出去,不要出现在这里。”
爹爹与青禾已经从院门中走出,往小桥走去,离开了这里。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凌钰的心依旧跳得厉害,她迟疑着走出藏身的绿丛,横心走进院门。
“你来做什么。”胡姬的声音从未这样冷过,遥遥传来,让凌钰有些不敢相信一向温婉的她也会有这般冷漠态度。
“我总觉得你会出事,你此刻过得不好。”更让凌钰惊讶的是梁肆启在胡姬身前竟然卸下了身份,“我来看你,你就这般怨恨?”
悄声走入殿中,他们的声音从寝殿传来,而凌钰藏身在大殿的门后,屏息听着。
“你在看什么?”梁肆启警惕问,“给我看看。”
胡姬的情绪波动起来,“没有什么,不用给你看。”
“给我!”梁肆启沉喝一声,凌钰听闻动静,他竟粗暴地抢过。
“信,你还留着他写的信?”他已滔天震怒,“哗啦”一声轻响,紧接着寝殿爆出胡姬撕心裂肺的哀痛声,“我恨你,我讨厌你,你还我的信!”
“都已经在这里,这满地的碎片都还给你!”
胡姬痛苦地哭泣着,凌钰为她感到心疼,却不敢出身。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我是你的姨母。怎么换来这样的回报啊!”胡姬的声音无助而痛苦,她一直在哭泣,好久好久,梁肆启终于再次开口,“因为我爱你。”
“谁要你的爱,残暴之主,**之爱,谁要你的爱!”
“……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不堪。”梁肆启冷笑着,“寡人是天下之主。寡人为了你将梁国改成了胡国,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荒谬。荒谬!肆儿,你是我的侄儿,是姐姐的孩子,也如我的孩子一般,你不能……”
“什么不能不能。我已经答应你不让你做我的王后,你还想让我怎么迁就你!我们只相差七岁,与普通男女一样,没有什么不可在一起。”
寝殿传来胡姬的惊呼,她在躲避着,碰倒了殿中的东西。传来一片惊响,“不要,不要。你这畜生!”
裂帛声起,胡姬的呼声透出深深无助。纵算凌钰没有望见,也能知晓梁肆启想要做什么。她咬牙切齿,却不能现身去阻拦。梁肆启已爱胡姬爱到走火入魔,这爱已成了变相的囚禁。
“十年前我就说过会娶你做我的王后。可是为什么你要背板我,你要将自己给那个男人。我恨你,恨不得杀掉你,可是我却舍不得伤害你……”梁肆启的声音冰冷地从齿缝迸出,却同样带着痛苦。
“我与他已拜过天地,我们已是夫妻,你只是我的侄儿,这一生都是,都改变不了!”
这一句话让梁肆启变本加厉起来,他将更大的惩罚施在胡姬身上,换来胡姬更痛的哀嚎,“不可以,你走,你滚——”
再不忍听下去,凌钰闪身推倒殿中的花瓶,又飞快藏身起来。
这一声惊响让梁肆启停下来,他疾步走出寝殿,在殿中环视一圈,又折回去。
胡姬道:“你瞧,连老天都在看着你,你这个魔鬼——”
小扶桑也被这一声响声惊动,大声啼哭起来。
殿中好久再无声音,只有小扶桑的哭声,梁肆启咬牙道:“我一直心神不宁,以为你出了事,可是过来这里,却见你还在思念着他!”他愤怒走出寝殿,胡姬恨恨将他叫住,“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不要你的孩子!”
梁肆启的脚步声顿住,“我不会将他还给你的。”
“我不要你的扶桑,就算他再可爱也不是我的孩子,你将他抱走。”
“你真的不要么。”梁肆启折回身走进寝殿,“从前我很高兴地说云嫔有喜了,准备等她生了孩子就给你抚养,解你的思子之痛。可是你也是这样回我,你说你不要我的孩子。既然你不要,那我就让云嫔流产好了。现在你又说不要了,那我也不要小扶桑了。”他的声音渐渐变冷,语气阴怪。
凌钰震惊不已,原来梁肆启亲手打掉过自己的孩子,为了胡姬,他已疯狂至此!
胡姬察觉到他话中深意,颤声道:“你想做什么。”
“你不要扶桑,那我就将他丢到湖中去。”
“你……”胡姬的恸哭响彻大殿,“为何我会将这样的你养大,为何会换来这样的结果,是我错了么。”她踉跄跑出大殿,抱起摇篮中的胡桑,爱怜地紧紧藏去怀中,“你走,你走,不要你碰他。”
凌钰透过门缝望去,胡姬衣衫已被扯乱,裸露双肩,满头青丝散发垂下。那份雍容温婉已经不在,此刻的胡姬是痛苦的,疲惫的。小扶桑的哭声一直不休不止,胡姬爱怜地抱着他,忍住泪水柔声地哄,“不哭不哭,扶桑乖……”
透过门缝,凌钰清楚地望见梁肆启深深望着胡姬,他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痛,高大威武的身躯此刻已经没有君王之姿,满满都是落寞颓废,这样的梁肆启是凌钰从不曾见过的。
他深深凝视着胡姬的背影,迈着同样疲惫的步伐离开。
等再听不见梁肆启的脚步声,胡姬竟踉跄地坐在地上,抱着小扶桑失声痛哭。小扶桑因她如此而哭得更加厉害了,她一面找来奶水喂小扶桑喝下,一面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着。
这就是胡姬,即便自己受尽万般折磨,也不愿让旁人受苦。她是善良的,是悲苦的,这样一个女人用这一份善良偏偏惹来避之不及的回报。
凌钰终于不忍,从门后奔到她身前,她安慰道:“夫人……”却也说不出话来。
胡姬错愕地看她,“你没有走?”
“我撞见天子,躲在了这里。”
泪水依旧在掉,胡姬道:“殿中的花瓶是你推倒的?”
凌钰点头。
胡姬擦掉泪水,渐渐停止了哭泣,“你帮我抱抱小扶桑。”
等凌钰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