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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了,这大晚上的,扰了你这许久,真是对不住。”
她朝我笑了笑,点点头,应了一声:“那小瑶慢走。”
我刚要转身,忽然瞧见她一抬手,手里捏着的那块素白帕子竟是濡湿的,我心里一痛,那一句话脱口而出:“裴姐姐,三儿让我告诉你,不要太伤心!”
她一愣,一时间竟像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我。我不动,只是立着看她,便瞧见她的眼睛渐渐地湿了,珍珠似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她也顾不上拿帕子去拭,只是哭得倒在椅子里,一个名字冰冷地从她的嘴里透出,直教我寒噤不止:“宇文成都……”
“裴姐姐!”我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流泪道,“裴姐姐,你一定很恨他,可是,他……他也已经不在人世了……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裴姐姐,我不敢奢望你原谅他,但是……但是……”我只是重复着“但是”,话却说不下去了,但是怎么样呢?三儿是裴姐姐最爱的弟弟,却死在了他的手上,我还能央求裴姐姐做什么呢……“裴姐姐,你若还恨他,你打我吧,骂我吧,所有的罪,我愿意替他承担,只要他在九泉之下不要再受折磨……他也已是……够苦了……”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她一面流泪,一面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想用她的帕子替我拭泪,可是那帕子上已是被她的泪浸湿了,根本没有法子再用。她便看着我,相对而泣。
“小瑶,你很爱他吧……”她拉着我的手,低声道。
“嗯……我爱他……”我看着她,轻声应道,“裴姐姐,你曾说,当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就会知道了。可我与他,明明知道了,却一次又一次地错过,直到现在,阴阳相隔,任凭我怎样懊悔都已是无用了。我只望到下一世,他能如约找到我,我们能够相爱相守,再也不要分开……”
东岭关秦琼逢敌 铜旗阵秦瑶遇险
大家在瓦岗寨休养了一阵子,徐茂功便和二哥、小程、魏征商议着要取五关,杀上江都。小程下旨,兴兵二十万,定要旗开得胜,攻克五关。
出征之日,群情激奋,人人都踌躇满志,要立下战绩,好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我独独立在队伍中,周围的欢呼声、金鼓声,都像是与我无关似的。出征便出征了罢,于我已是没什么分别了。
“公主!”
有人在叫我,我一转头,是服侍裴姐姐的宫女。我便走了过去,瞧她可有什么事。
“公主,这是娘娘让我交给您的。”她一面说,一面交给我一个包裹。
自从那次大半夜去看裴姐姐以来,这一阵子我都没再和裴姐姐说过话,偶然遇着,裴姐姐总是礼貌地淡淡招呼一声“小瑶”。我虽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但见她这样,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不怪裴姐姐,至亲至爱的人死了,换作是我,也一样不能释怀的。就比如李元霸,我只望那天雷早日将他打死……
可是今天,裴姐姐会给我送来什么呢?
那个宫女见我接了包裹便走了,我一个人打开了那包裹,里面竟是一个手工编结的平安符,锁形的坠儿,用七色丝绦结出无数个重重叠叠的“平安”,就连一个穗子,一个结都极尽精细,我一看便知,定是出自裴姐姐之手。包裹里还另有一封信笺,我展了开来看,短短几行字,娟秀的字迹教人乍一触目就仿佛寻到了慰藉:
“小瑶,我知你已将生死看得极淡,然仍望你念及秦元帅,念及宁老夫人,念及爱你疼你的人,一切珍重。愚姐无力解你心头苦结,看你煎熬,也是心伤。临得出征之际,结此万千平安,望其助你、护你,平安归来。”
落款是三个字,“姐,翠云”。
我捧着那张纸笺,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直到二哥遣人来寻我,我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那薄薄的信纸已是全被我的泪沾湿了。细心地把信笺重又收好,那一枚平安符掂在手里,竟似有千斤之重。一时间,心里直是感慨,裴姐姐真是奇女子,我能得她这一番情意,真是何其幸也。我把那一个平安符贴身带在颈上,心里只想着,这平安符,我戴它三年,到得期满,再还给裴姐姐……
大军出征,一路浩浩荡荡地行来,第一关便是杨义臣的东岭关。
杨义臣是隋朝有名的元帅,不仅武艺高强,阵法兵书也都是精通。他听闻消息说,瓦岗大军来犯,便在东岭关摆下双阵,外有八面金锁阵,内有铜旗阵,专等瓦岗军到。八面金锁阵变幻莫测,一入其中,方向难辨,铜旗阵乃是依着各方的八杆铜旗调度指挥,铜旗杆中多是机关暗卡,控制着铜旗阵中的各样陷阱暗哨,若是不知道厉害的贸然闯入,东岭关不用一兵一卒,就可叫他有去无回。
那一日到了东岭关外,大家见了这等阵势,各各都是犯难。徐茂功便向二哥建议,先带一小队人马去闯关探探虚实,二哥点头称是,当下点了单雄信、王伯当、谢映登等数十人,连我也在其中,一行人便往东岭关而来。
我们先从东面入,不料刚触动阵法,便是万箭齐发,大家各各舞动兵器挡箭,大将们虽可挡得箭矢,那些军士却有好些中了箭,一时间,惨呼声顿起。二哥忙忙下令,从东面转往南面,谁料想这里更是吓人,四面都是绊马索、陷马坑,陷马坑里满是铁蒺藜,一落下去,定是再不可能生还的。二哥当机立断,下令全队后撤,大家急急地往回跑,我一边跑,一边往后又瞧了一眼,恰看见那几杆铜旗,又高又粗,阴森森地矗在阵中。
回到营中,人人都是面带颓丧,立在帐中默然不语。今日一战,我们只不过是在东岭关的外沿触了触八面金锁阵,连阵中都没有进去,更别说里头的铜旗阵,伤亡已是这般惨重,好几个弟兄死在了箭下、陷马坑中。这一关,如何破去,人人心里都没底。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外头忽然有人来报,说翼州张公瑾求见秦元帅。
张公瑾,大家都是认识的,是小罗成的家将。二哥听了这一声报,面上已有了喜色,早站了起来,赶着让请。
张公瑾进得帐中,先和大家见了礼,二哥便问起他是怎会到此的,张公瑾回了缘故,原来杨义臣与姑父罗艺曾是至交,此次杨义臣摆此铜旗阵,便专程差人前往北平,相邀姑父来此做阵胆。姑父因边防要务在身,走不开,就让小罗成来替他做这个铜旗阵的阵胆。
听了张公瑾的话,大家的脸上都更添了忧心,本来铜旗阵已是够难对付的了,现在还加了个小罗成,小罗成的能耐,大家不是没见识过,这次奉父亲的令来相助杨义臣,就算他有心相助,怕是也无能为力。
帐上一片寂静,人人心里都在打鼓,惟有徐茂功,忽地向张公瑾悠然笑道:“张将军,老兄弟独差张将军到此,想是别有话说?”
到了这时候,那张公瑾才把真话说出来,向二哥抱拳道:“元帅,我家公子特差小将来告诉秦元帅,铜旗阵之事,先莫着急,且缓得一缓,等公子想出计策,送出阵图,再一举破去。”
张公瑾这一说,连二哥的脸上都现了讶异,便听二哥问道:“张将军,表弟的意思是……要助我们破阵?这岂不是违了姑父的令?”
张公瑾哈哈一笑,道:“元帅,我家公子离开翼州之时,夫人就交代了,切不可听王爷的令,到得东岭关,定要助元帅破得此阵,保瓦岗旗开得胜!”
这话一出,帐中各人都是喜上眉梢,有小罗成助着瓦岗,那无疑是得了力助,杨义臣对小罗成也信赖得紧,未料着他竟是胳膊肘向外拐的。我也不禁笑了笑,我以前就觉得,姑母与姑父,不像是这个年代的一般夫妻,姑母之于姑父,从来也不曾是一个从属的地位,而这一次,姑母更是公然拗了姑父的意思,偏偏小罗成也是愿意听母亲的话。
张公瑾交给二哥一封信函,上头有姑父北平王的大印,说请二哥三天后派一人,持此信函前往东岭关,只说是翼州来的家人,以这样的身份混进去,将来往来通传讯息就便利多了。
二哥接了,大家一起送张公瑾出营,便回营各自准备去了。
铜旗阵是有希望破了,二哥一定很高兴。忙过了安营的诸般事宜,大家都回去休息了,我一闲下来,就总是觉得心里空空的,知道定是睡不着,便一个人往后营行去,一路上只是麻木地想着。近来总觉得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让我去做的,我便去做,只是好也罢,歹也罢,都似是与我无关。
我一路行到马厩,去瞧瞧我的踏雪玉兔驹,马儿看见我,也是喜欢,一声嘶鸣,像是欢迎我似的。我便走过去,轻轻地拍抚它,又想起万里烟云兽,这几日,万里烟云兽像是好了一些,也肯吃喝了,我便把它留在瓦岗,此刻想起,又不禁有些记挂。
我的手顺着踏雪玉兔驹的鬃毛往下,忽地触着一块结痂的硬块,我不由仔细看去,那是灼伤的伤疤,是……那一次吗?那一场夺去了三儿生命的大火……
我的手兀自抚着那一块痂,心里只是酸楚,近来倒不大觉得心痛了,仿佛痛到极处,也就麻木了……
“小丫。”二哥不知什么时候,竟到了马厩,唤我道。
我转过身,向二哥笑了笑,应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二哥走了进来,瞧了我好一会,忽然叹了一声,却是不说话。
我便笑,向二哥道:“二哥,你这是怎么了?表哥来助着二哥破阵,怎么二哥反倒叹起气来。”
二哥有好一阵不曾开口,到最后终于说了一句:“小丫,你这样,二哥看着,也是心疼啊……”
我心里一抽,面上却仍是带着笑,轻声道:“二哥,你说什么呢?我不是挺好的。”我嘴里虽说着这话,心里却像是憋着一口气,喉头只是哽着,好像再多说一句,就要忍不住抽泣出声了。我赶忙向踏雪玉兔驹埋下头,不想教二哥察觉。
二哥不说话了,又轻叹了一声,忽地转了话题:“小丫,我找你是想交给你道令,便是三日后假扮翼州家人前往东岭关找表弟。因是小丫年纪小,扮作男孩子不易引人怀疑。”
我忙忙地点头,我是巴不得有些事做,这阵子,我是闹静都不得宜的,若是周围闹了,我便会越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只觉得那闹声刺耳,可若是四周一静,我又会觉得,那样的静谧好像要把我吞噬了似的,总是不自禁地要想起过往,可思绪略一触着那一点,不及细碰,就胆怯地赶紧逃开。我害怕把那一段回忆揭开,可是连回忆都失去了,我还剩下什么呢……
三日后,我改了男儿装束,骑着马特意绕了路,从翼州方向驰向东岭关,一近了关卡,就大声喊道:“翼州来人求见罗公子!”
城楼上无人应答,我等了半天,不得已,只得又喊了一声:“求见我家公子!”
这一次,城楼上总算有人探出了头来,还不忘拿盾牌挡着,朝我看了一眼,冷冷地丢下两个字:“等着!”又没了踪迹。
这一等,我直从早上等到中午,直等得口干舌燥,也再没个人出来应声。我心下已是大为奇怪,按理,小罗成应是东岭关的上宾,如今家里来人,好歹也该有人接待,就这样让我等着,于情于理都是不合。
我有心想再叫,但又一想,看刚才那人的态度,怕是再叫也无济于事,没奈何,只得再等。一直到午时过后,才终于有人出来了。
“姓甚名谁,可有凭证?”一句话,公事公办的口吻,冷冰冰的连眼睛都不屑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