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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美人嘴唇在抖。除此之外整个就像是个偶人。
“华太医怎么还不来?”我一脚踢翻了一只凳子。
“来了来了。”外面乱纷纷的叫嚷着。
华太医在被一群人从撵车上抱了下来。直接递到了屋子里。
一进门,华太医就抽了抽鼻子。“是麝香。”他说。他们把他放到了地上,华太医四下看看:“开窗是对的。”然后看了一眼林美人,“皇上和钱昭仪都先出去一下。这屋子里人越少越好。”
我连忙向外退。心里也知道这一屋子的人,反倒对林美人肚子里的孩子不好。钱宝宝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几乎同时和我转了身。
可她走了几步又回头,“华太医,可千万保住林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呀。”
华太医向我们摆了摆手。
事情闹得大了,母后、冯嫣儿也全都来了。天上还下着雪,一地的人都冒雪站在紫榴宫的院子里。
最后来的是阿南。她一歪一滑的慢慢踱过来,看我们都站在院子里,她索性在院门外停了步。
母后没有下撵,她就坐在步撵上发了话,“皇上,什么大不了的事!连我的坤宁宫都老远听到你和钱昭仪大呼小叫的。不就是林美人见点红吗?用得着这么紧张吗?哪个女人怀孩子不是三灾九难过来的!”
我急得跺脚,又无法与母后争辩。在母后看来,我还年轻,有的是为我生孩子的女人。可对我来说,这事可就不一样了。上一世,我到死都没有自己的儿子。
冯嫣儿也在一旁为母后凑趣,“我听说,女人生孩子越是当回事,生的时候就越是费力。皇上太紧张啦。”
“闭嘴!这是有人下毒!”我火了。
冯嫣儿立刻现出一付可怜的样子来,“母后!皇上好凶。”
母后的脸色也变了,她瞪我。
钱宝宝忙上前一步,“真的是有人下毒,从来不焚香的紫榴宫里,有人焚了麝香。这是华太医说的。”
母后的脸沉了下去。
冯嫣儿却还在追问,“焚了麝香又怎样?”
没人回答她。
“紫榴宫平日侍候的人呢?”母后这时也冷了脸,“上来一个回话的。”
有个老嬷嬷走了上来。
“可知道是谁在紫榴宫里焚的香?”
那老嬷嬷紧张的瞥一眼钱宝宝,“钱昭仪说紫榴宫里不许焚香,所以从来没有人焚过香,这里也没香啊码啊这一类东西。”
“那今天是有什么人来过紫榴宫吗?”我发现了事情不对。如果紫榴宫没有这类东西,那香炉里的麝香又是从哪来的?
“没人来过。”那老嬷嬷说。“我们这里今天就只有钱昭仪进出了几回,她是天天来的。昨天晚上倒是有楚贤妃来过。”
站在门外的阿南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一付傻乎乎的表情。
她昨天过来还是被我逼的。我记得很早以前,她就对我说过林美人这里是非多,她不想凑热闹。结果……这全怪我多事。
“不关楚贤妃事!”钱宝宝断然说,“这香是今天新焚的,才焚了没多久,一看就知道。就是我离开那一小会儿有人进了林美人的房间焚了那些麝香。不过在我一错眼之间发生的事。你们这些奴才别混赖。”
那老嬷嬷快速低下了头。
“到底那一会儿谁来过?”钱宝宝怒点着那老嬷嬷的鼻尖,“不会是你们这些黑心奴才想害主子吧?”
钱宝宝本就生得粗糙,她这一凶,更是金刚一般,连那老嬷嬷在内,紫榴宫的奴才吓得跪了一地。
母后的脸立时也冷了下来,“若真是这样,你们这些当奴才的,可是都别想活了。”
阿南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张了一回嘴,又赶紧闭上了。她又向后退了几步。离我们远远的。
我没想到,此时出来打圆场的会是冯嫣儿,“母后息怒。”她笑着对母后说,“为这事不值得生这么大的气,”说完,她又看着紫榴宫这一地跪在雪地里的奴才,“刚才那一会儿,都是谁在那屋子里?”
“刚才只有老奴一人在林美人身边。因为林美人说乏了,要歪一会儿。她现在身子笨重,睡不踏实,怕听见声音。我便让那些手脚没个轻重的宫婢都出去了。”那老嬷嬷自己上来承认了。
“你没闻到那麝香的香味吗?那味道那么刺鼻!”钱宝宝又急。
老嬷嬷露出害怕的样子,“钱昭仪日日来紫榴宫考较我们这些奴才,奴才们不得片刻放松。我们主子又是这样的贵重身体,老奴的心思当然一刻也不敢离开主子。老奴又是背对那房角的香炉,自然不曾注意可有人进来。”
“那你们呢?总得有人看守房门吧。”钱宝宝又去对着一地的奴才发怒。
我突然觉得,钱宝宝对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好像比我还要上心。她是真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了。我看到,就连母后也皱了眉看她,露出不快的样子。也是,这里哪一个不比她身份高些,却只见她一人怒气冲天的训斥奴才。
“你们不说话是不是?!”钱宝宝气得发抖,“看我一个个打过来,我就不信你们全都忍得打。”
“好了!钱昭仪!”母后终于提高了声音。“不过是个没出生的孩子,是好是孬还不知道呢。更何况华太医还没出来,孩子也不一定就会有事。你要问什么也好好的问。几十号人,一个个打得过来吗?”
“母后!”钱宝宝不满
母后看看天色,“这样的天气,哀家年纪大了,不陪你们在这里胡闹。我只给你们提个醒儿,孩子这事,也是个命,命里有时终须有。你们别为了这个在这里弄得鸡飞狗跳的。”
此时雪下的太大了。迷迷茫茫打的人眼都睁不开。没人敢挽留母后,都只能目送母后的步撵远去。
钱宝宝被母后训斥,此时不敢再说打人。只是哭丧个脸,很沮丧的样子。此时,如意才悄悄地凑了上来,为我披上了斗篷。我也觉得有些冷了。
“我看这样吧,”一直在门外不进来的阿南,这时轻声插了进来,“让这些奴才都把手伸出来,刚才不是说焚的是麝香吗?看谁鼻子好使,上去闻闻看,看他们手上有没有染上香气。”
我此时一听,眼睛不由一亮,这主意倒不错。
钱宝宝也是立刻又来了精神,“把手伸出来!”她大喝。
“我,我想起来了。”这时,跪地地上的一个紫榴宫的太监突然抬了头,“刚才紫榴宫来过一个外人。”他激动的向他旁边的人求证,“你们忘了吗?刚才下雪的时候,有一个尚设司的宫人还过来清扫,是我说这正下着雪呢,还扫什么扫?”把她打发走了。这太监指着地上一块雪薄一点的地方说,“看,这是她扫过的地方。”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都想起来了,“对。是来说一个扫地的女人。她还把紫榴宫的廊檐下结的冰都打了。”
“对,那女人用大帕子围了头脸,干活时佝偻着背。看上去年纪不小了,可干活却很有力气。”
他们七嘴八舌,开始回忆那女人的样子。
“香炉就在门边的墙角,她闪进去,一下子就能看到。”
“主人和宋嬷嬷在屏风里面,不回头不会看到她。”
“从廊檐到那门,只要一跨步。”
“咱们都在院子里,院子里人多,反倒不注意她。”
“下着雪还出来扫雪。”
……
我已经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跨出了院子。直向鸣鸾殿而去。
“皇上!”“皇上!”“皇上!”身后是三个女人的惊呼。
☆、60阙
我一脚踢开了鸣鸾殿的大门。没有人迎接我;除了铺天盖地的素白。我原以为白雪之下;一切都会变得明亮。可我看到这被白雪半埋的的宫殿;才突然发觉,白色之下也有黑影。而我看不清黑影之下的真实。漫天的雪花中,鸣鸾殿的轮廓好像并不分明。
我在这个时候突然回了头。很多人跟在我身后;独独缺了阿南。而且这些人;都只会呆呆的看着我。
一会儿;冯淑妃的钱昭仪也在奴婢的搀扶下跟了上来。她们也和其它人一样,站住后眼巴巴的看着我,各怀着心思。
我突然不那么确定了。不见阿南。唯独不见阿南。这好像是在说,我的行为又出现的什么偏差。与我想要的命运间出现的偏差。
我又站了一会儿,一层层的雪花向我扑来;打在脸上有麻木的疼。可阿南还是没有来。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什么也没做;突然就不想做了。“把鸣鸾殿贴上封条,不要再让李修仪离开鸣鸾殿半步。”我简单的吩咐,说完扭头就走。
那些人都愣在了那里。我经过冯嫣儿和钱宝宝身边时,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长信宫的大门边。那个巨大的雪人现在看起来毛绒绒的,少了些威武,多了些可爱。阿南又给它插了个扫帚当胳膊。越发向个卫兵了。小道上的雪也很薄,一看就知道是经常有人在打扫的。这给人的感觉很好,有一种安宁的家的气氛。
有人抢在我们前面去通报阿南。我屏退了其他人,只带了如意一个人慢慢向里走。
阿南没有出来迎我,只有长信宫的宫女为了打起了帘子。帘子才一掀开,便有好闻的甜香气息飘了出来。
我站在外间的花厅里解了披风,听到阿南几声轻微的咳嗽。不一时,阿南的声音从时间传了出来,“皇上看到那梅花了吗?”
我茫然,不记得什么梅花。
我听到阿南微哂的声音。穿过挂落,到了阿南上次为我凑琴的那间小室,眼前的阿南围着锦裘,正守在一只红泥小火炉边上。炉上的锅里煮着什么。
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下雪的世界便变得沉静。
阿南没有叫我坐,她悠然的开了口,“鸣鸾殿的梅花是宫中最好的梅景了。”阿南微笑着,她好像只对着小泥炉说话,不对我。火炉里的碳火映在她脸上,红喷喷的,比梅花好看。
在我的世界里,梅花什么的,好像也再无心去欣赏了。
我自己在阿南对面坐下了,看她烧东西。
“华太医怎么说?”阿南问我。
“华太医刚传信给我,说是万幸,孩子还好。只是林美人得卧床,若是不慎,孩子可能会早产。”这下林美人被阿南说准,真的不能出门了。
阿南听了,只叹了一口气,说了声:“可怜!”
我有些震惊,对阿南说出这两个字所透露出的畏惧之意。
可说过之后,阿南又沉默了。她似乎不愿点评今天的事情。
我发了一回呆,突然觉得,有些话该对阿南说了。“朕还有好几个弟弟,还有个二哥,”我慢慢的开了口,锅里腾起的水汽遮了我的脸,让我嗓子里那种干涩的感觉好了许多,“如果朕没有儿子的话,朕就得早做准备,免得……”我还是有些说不下去。
阿南抬了眼看我,透过炉上小锅里蒸腾的水汽,我又一次看到她目光中的悲悯,和那次她在大风雪中为我缝合头颅时一模一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阿南就带着弟弟跟着邓芸回江南吧。”我说,“这深宫你是呆不得的,朕怕你也守不住。”
这些话一说出口,我的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我想给阿南许多东西,可我很怕我最后根本给不了。
阿南又注视了我片刻,这才垂下眼睑,慢慢从炉上的小锅里盛出东西来。
“冰糖雪梨粥,”阿南把小银碗递给我。“我们都错过了饭点,谁都没有传膳,皇上就将就吃一点吧。”
我接了过来,甜粥的香气扑鼻而来,我饿了。
我又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端起粥碗边吹边狼吞虎咽。
阿南默默的看着我吃尽一碗,间或有些轻咳。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