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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叔公,您也不妨多尝几口桂皮,谨防肾虚。”
噗——
正在涮牛肉卷的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妹妹,吃菇。”瞧见闷不吭声的我,杨延风主动从暖 锅里夹了几片慈菇至我酱碟,“忙活了许久,又累又饿罢?尝尝你幼时最喜欢吃的菜,有通淋之效。”
筷子,离酱碟十万八千里远,新鲜 出故的慈菇眨眼间全部被夹走。贺兰栖真细嚼慢咽着,神情镇定,“她有伤在身,破血之物不宜多食。”
杨延风唇边笑意不减,清澈眸子 里快速闪过什么,“妹妹,我记得你还喜欢吃白鳝.”
“白鳝肥腻生痰,助热动风,也不宜患者多食。”毫不犹豫地帮我把碗内食物清 空,贺兰栖真慢悠悠把自己的瓷碗伸至杨延风面前,悠哉游哉道,“小侄,能否劳烦你为盛碗米饭来?二两一钱,不许多一粒,不许少一粒,刚刚好。”
啊噗——
依然在涮牛肉卷的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清晰瞥见觥筹交错的两个大男人眸瞳里的暗流转 涌,力撑额前滚滚乌云的我,停箸,“戌时已过,你们慢用,我先去下山之路附近的狭道瞧瞧。说不定,昭则师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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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颀长咄咄逼人的八仙饭桌,嘴里叼根草穗的我,恣意享受着耳边清净,徐徐迈步靠近梅花八卦阵。
刚走进狭道,便听 见气息不紊、一声急比一声的女性呼唤,从枝繁叶茂花丛深中传来,“救命—— 有、有没有人?救命—— ”
是误闯松山的附近村民?
只是,衣著朴素的她为何如此面熟?彷佛在哪儿遇见?
困在花丛无法脱身的年轻女子,满头热汗得想要走出不 断变化的八卦阵,可惜几次三番,仍事与愿违。
眼尖的她瞥见我的道来,竟勉强踮起脚尖从繁枝里探出半个脑袋,情绪激动地向我招手, 言辞哽咽,“颜姑娘,阿、阿奴是紫宸殿司灯女官…… 求求你,想办法保中郎将大人一命!”
宇文昭则出事了?我愕然。
“你等等!我去找师父救你出阵。”心急如焚,我拔腿便往回走。
“不必理会阿奴。”彷佛是惊惶我的渐行渐远,又或许是她心急如 焚,困于梅花八卦阵的司灯女官竟痛哭失声起来,“颜姑娘是钦天监,请您即刻回宫谒见太皇太后!圣上他,已经奄奄一息…… 若圣上撑不过今晚,宇文大人亦性命不保。”
收住脚步,回首,气喘吁吁的我张嘴问,“圣、圣上他怎么了?”
“太医皆称,圣上身中奇毒。可无论是膳食糕点,或是生活用度皆未发现可疑之处。 惟有宇文大人,是最后一位在酉时与圣上独处议事之人。亦因此,太皇太后认定宇文大人有弑主之心,收走他的兵符,并将他押入死牢。”
此刻,泣不成声的她,哭得像位手足无措的孩童,“颜姑娘,阿奴受中郎将大人之托、私自出宫拜访您,请您定要想法子保他周全。他品性耿直,绝不会做出弑主 之事。”
苍龙(中)
耿直?
不赞同摇头,我忽然想起一长段并不美好的往昔回忆。
“差点儿忘了,宇文昭则最不具备的良好品 德,就是耿直。”戒备感顿生,我撩起袖缘给自己扇来徐徐凉风,故意露出一抹讥讽嘲笑,“遥想当年,坠落山崖的我被他装疯卖傻欺骗了整整三年。当杨府满座宾 客皆想取他性命,我依然无怨无悔挡在最前头…… 他倒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拜官中郎将之后,彻底与我断绝来往。”
她听得似懂非 懂。
“既然宇文昭则身陷囹圄,怕是对我再无任何用处…… 你走罢。”挥挥手,我无奈长叹。
“不是,宇文 大人从来都不是贪图富贵的伪君子,颜姑娘定是对他有所误会。”她哽咽着辩解道,袒护宇文昭则的心情溢于言表,“阿奴不清楚您与中郎将之间的恩恩怨怨,但阿 奴能肯定,性格沉闷且不擅言辞的他,容易招致他人错怪。”
“错怪?伶牙俐齿的女官,你的长篇大论何不当面呈予太皇太后?或许,她 也错怪了宇文昭则。”讽刺一句,我敛去笑,转身往回走。
“颜姑娘—— 颜姑娘,请留步!”
身后,是枝叶 窸窸窣窣作响,彷佛是她不甘心困陷于梅花八卦阵而想冲破牢笼。
“您不知道,得知您‘死讯’的那天,宇文大人一整天不吃不喝不睡, 虽然他表情平静瞧不出任何异状,但阿奴明白,您对于宇文大人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同样,昨夜你匆匆离开紫宸殿之后,他凝视着从不离身的鸡血石,一宿未眠。”
“阿奴不是傻瓜,他在乎你。”
我猝地顿住脚步。
扑通一声,彷佛是某人步履踉跄而跌倒。虽在吃痛闷哼,她的诉说并未消歇,“颜姑娘,你忍心见中郎将大人含冤赴 死么?”
慢慢回眸,投以她一个没心没肺的冷笑,我轻描淡写答,“喜欢我的男人多了去,我并不在乎宇文昭则的生死。”
讶异于我的回应,她呆呆愣愣地看着我,良久,一滴饱含太多委屈情绪的晶莹眼泪,竟顺着她被树叶划伤的眼角,无声滚落,“可是,阿奴在乎。”
发髻凌乱、朴素衣裙被繁枝勾破的她,一双直视我的水汪汪眼眸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执著、诚恳。脏得辨不出清秀面容的脸颊处,余有淡淡血痕,亦默默提示我,她 经历了一场穷途末路的挣扎—— 困于梅花八卦阵之中的人,愈着急走出,愈会被枝叶团团围住、伤得更深。
“是的,阿奴喜欢中郎将大 人…… 明知身份卑微,明知他不苟言笑不擅言谈,明知这份感情遥不可追,阿奴依然愿意多缠他一刻,多瞧他一眼。”潮湿的女性嗓音是轻颤的,她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我,眉宇间的那抹伤感无助,让我颇为熟悉。
“昨夜,颜姑娘在紫宸殿以轻佻的语气道出‘成亲’二字时,阿奴敢肯定,你这 辈子从未真心真意爱过。”泪,源源不断地从她眼角涌出,“你容貌端庄,家世背景亦好,贪图美色贪恋权势接近你的男人定不在少数。 可你有没有回想,当你两袖清风一无所有‘与世长辞’,有几个男人会为你牵肠挂肚、流泪伤心?有几个男人会为你食之无味、寝之难眠?”
翕动了唇想说些什么,最终,我欲言又止。
眼眸里噙着泪,她几近哀求,“颜姑娘,恳求你不计前嫌帮宇文大人最后一次。往后,阿奴 做牛做马,定加倍偿还你的恩情。只要他平平安安,阿奴愿意……”
“行了,别再说了。”打断哭成泪人的她,我深深呼吸一口,回身 往前迈。只是这一次,步履不似方才散漫悠闲,匆匆。
“颜姑娘……”她不死心的呼唤。
“我去找师父~~” 头也不回的答,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易近人,“虽然宇文昭则暂时押入死牢,但暂代廷尉监之职的人,是怀王。” 好不容易牺牲色相骗来拓跋平原的信 任,即使我忍心取宇文昭则的首级,拓跋平原也不见得在此刻节骨眼上,让宇文昭则草率赴死。
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姑娘不要心急,跑得 气喘如牛的我,仍不忘回首最后解释一次,“你再耐心等等,我找师父交待几件事情便动身前往皇宫!只要圣上龙体安康,宇文昭则便能活命…… ” 否则,倒霉被砍头的,不止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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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去!”
待我说明事情缘由以及应 对策略之后,杨延风第一个出声反对,“你怎能确定她不是宇文昭则派来引你入翁的细作?芮之兄出事、本少被捅成蜂窝状的时候,他上哪儿吹春风逍遥快活去了? 总之,你不能去。”咬得牙痒痒的他,不忘补充一句,“拓跋信陵,正盼着你主动送上门。”
“我试了她好几回,她的反应并不像在说 谎。现阶段,小皇帝若真死了,对韶王、对你我并无任何好处。”我心平气和道,“况且,宇文昭则既保护幼帝安危,亦负责监斩昭平无忌,多少触怒了太皇太后。 她想除掉幼帝、宇文昭则的动机,不是没有。”
剑眉微拧的杨延风,一时无语。
“总而言之,我们要有最好、 最坏两种打算。”拍拍杨延风肩膀,我低低叹息,“最好的结果,圣上平安无事直至十八岁正式亲政;最后的结果…… ”
“不会有最坏 的结果。”笃定道,贺兰栖真薄唇弯出一抹宽慰的笑,“月儿,为师陪你下山。即使遇见拓跋信陵,你亦不会受制于他。”
我摇头,调侃着安抚两个男人,“不必~~依我之见,韶王这会儿,正巴不得我身体安康四肢健全头脑清醒第一个 站出来与太皇太后对峙。 除了宇文昭则,除了我,谁还拥有不必通传私便可私自求见圣上的权利?你们放心,拓跋信陵不会动我一根毫毛。”
稍顿,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娓娓道,“若三天之后,我未能从大政宫全身而返…… 三哥,你务必与贺兰栖真分开行事。一个,秘密夺回神机营的遥领权,另一个,则入宫谒见太后贺兰漪,与她商议对策。”
杨延风怔住, “不去寻求怀王的帮助?”
“当然不能找他。”斩钉截铁拒绝,我道出自己的顾虑,“若幼帝逝世,怀王与韶王皆渴望皇位,他俩惟一的 区别是:拓跋信陵的言行举止,我大概能猜出四、五成,可拓跋平原如何出招,我无从揣摩。与一位摸不清底牌的皇子过招,更难。”
张 了张嘴,杨延风似有诸多疑惑,终究还是神情僵硬的颔首,“好。”
释怀笑,我侧过脸望向贺兰栖真。 瞥见他双眸里稍纵即逝的介怀,我忽感心怯,“师父,万一笨徒真被韶王陵挟持…… 不得已,必须借用一个人,上演一场苦肉计。”
不 是不懂我的话外深意,贺兰栖真一贯无太多表情的面容,在长时间的相顾无言之后,慢慢变得肃穆、凝重。
艰难地,他淡淡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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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黑浓夜幕之下,与昨晚喧腾热闹的气氛相比,此刻空无一人的长街正小心翼翼提醒着我盛京城已被戒严。压抑、恐惧气氛笼罩下的皇城, 一队队的神武禁军兵士在换防、巡视。若非经过【兮之坊】,刻意挑了件象征富贵身份的华美衣裙换上,否则,家道落魄衣著廉价的我,或许早被巡城禁军们当成现 行反革命分子,投入廷尉大牢,与昭平无忌共唱一曲《行路难》。
勾了勾唇,我不自觉浮出一抹笑。 忆当初,行事冲动鲁莽的颜招娣,竟能在此刻气定神闲拿‘兵变’开涮,穷开心…… 可见,女人被逼急了、过不去了、忍无可忍了,方才把心一横。心一横,总能坚决,且独立得很漂亮。
嘱咐完司灯女官谢道清前往威武将 军府为我取一件重要兵器,与她分道扬镳的我,孤身一人前往大政宫。就在我步履匆忙距北宫门仅几百米远时,正前方传来的、一声声震得人耳膜疼痛的沉闷鼓响, 意外宣告了皇城内苑 七七四十九道宫门即将全部关闭。
“等等!未过戌时,不要关—— ”惊讶亦是困惑,我提起碍事的裙摆以百米冲刺之速度往前奔。不忘高 声疾呼阻止兵士闭门之际,数十匹黑色骏马疾驰着从我身旁快速掠过,扬起漫天尘土。
咦,为首的黑衣男子,似乎恰是韶王的亲随郭焱?
回眸,四下张望的下一瞬,被浓浓云层遮蔽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