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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安是知道池归杀了银环取蛇胆的,因为这厮从外面回来,将屋门一关,把衣袖里的东西递到池归面前。那些采来的草药不过障眼,其实池归要的是更多的蛇胆,而严安——也是主谋之一!
“你们……”林杝这一年在宛平耳闻目染,哪怕心里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总有些对他们两个大男人大胆的行为心生担忧。纳族人要是知道他们自己吃了蛇神的蛇胆,估计得集体自杀。
冷漠的严公子道,“他们所敬仰的神明,应该是在苦难中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存在。你又如何知道,当初他们的祖先以银环为神灵信仰不是因为那时候的鼠疫里,银环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呢?”
好深奥的道理!
林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关键面对严安死气沉沉的严肃模样,就好像小时候林红梅问她功课怎么样,夫子教了什么,偶尔还要抽查两道问题考验她。心中的忐忑和紧张,好似紧绷的琴弦,弄得不好就会“嘣!”地断裂。
严公子的气场果然强大。
池归将白色的粉末最后撒在汤汁里面,用筷子搅拌重新溶解,“大功告成,阿曼,端去给纳玉喝掉。”
先前纳石族长喝了池归配的药,清醒过来,他们都说纳石的病好了,池公子嗤之以鼻,“一碗药就能治好一个得了鼠疫的人,那本公子不是神医,真是神仙了!”哈哈大笑。
不过纳石的病情的确有明显的好转,起码呼吸不再那么困难,咳嗽也不那么撕心裂肺,吐出鲜血来。
现在唯一的稀缺的,其实是长了毛的臭毛豆!池归说这种发酵的东西里面有一些利于发炎的伤口愈合,他也是在扬州的时候,看到裁缝用臭豆腐上的绿毛涂抹伤口之后研究出来的新药。瑞昭风水宝地,近年无瘟疫出现,他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反正林杝现在是对池归佩服得五体投地。
待纳玉喝了药,又睡下之后,他们三人继续在药房里忙碌。
“池公子。你们四处行医之人,会不会互相认识?”她想起另外一个妙手回春的大夫,苍山的名字既然连承恩帝都知道,那么想必应该在大夫范畴之内亦是为内行人所熟悉,更何况她私以为,池归的医术与苍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要当世外高人,并不把治病救人当做一项人生事业。
池归停下手中的动作,挑眉勾唇,对林杝的问题饶有兴趣。“难道阿曼还认得什么医术高超之人?那可要请阿曼姑娘给我引见引见。”
林杝在这生死考验之中,对池归建立了牢靠的信任,也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坦然道:“倒真有一个,他叫苍山,在京城开了一家济世堂,医术也十分了得,不知池公子可认得?”
公子池归手上一顿。目光投射向林杝,有那么一瞬的复杂。林杝正在埋头煎药,并没有留意,但这一变化尽落在严安眼中,严安不动神色,道是谁心里没个秘密。说不定池兄和那个叫苍山的名医的确认识,还同抢过心爱的女子也未可知。
“苍山啊……”池归把玩手里的一片药叶子,摩挲叶子上的纹路。语调稍稍有些拖拉,“我与他有些渊源,不过很久没见了。阿曼如何会认识他的?”
你看,果然有一腿。
“我从前在瑞昭京城生活,一年前才来的宛平。”
“所以你要回瑞昭去?”
“嗯。”
“这么执意要回去做什么?”
“……”
池归了然。不再追问林杝的隐私,笑道:“当日我见你从宛平皇宫里头坐着白象出来。听宛平百姓说起过新任圣女流落在外多年。本以为你就是个娇贵的皇族子弟,侍奉月神还总是偷偷溜出来玩,运气太好才遇到今天的事情,却是我看轻了姑娘,在下在此与姑娘赔罪。”他说罢,放下手里的东西,正正经经作了一揖。
林杝听他说起驱魔那夜的事情,稍有些脸红,她也没有总是溜出来玩吧!
摆摆手,“公子说得哪里的话,是我总是太鲁莽,今日还害两位公子涉险,赔罪的应该是我才对。”学着池归变扭的正经模样,福身行礼。
两人沉默一瞬,默契地哈哈大笑。
严安冷眼旁观,你们的笑点在哪里?
“既然阿曼姑娘在瑞昭长大,想来还有瑞昭的闺名,比起阿曼这个名字要亲切许多,可介意告诉我们?”池归笑完,不忘多问一句。没想到他一直介怀着林杝的假名。
林杝思忖,她执意要回瑞昭仅仅是因为放心不下某个人,她觉得这是自己欠他的一份人情,与其他事情、其他人无关。若告诉池归和严安自己的真名,听他两人之前的对话,都在京城有所走动,并非她林杝狂妄自大,但她相信如果今天她把“林杝”二字报出来,纵使两人一时反应不上来,回到瑞昭也会想起这么个不太平的丞相府四小姐。
名声倒是其次,万一他们无疑之间说出今日的机遇,暴露了她的行踪,一来会给池归和严安招来杀身之祸,二来她自己也太平不了,这样的后果实在担当不起。
如此想罢,再一次昧着良心,隐藏了自己的真名,“我姓孟,单名一个赖字。”
四小姐此时的心声是这样的:名字就是个代号,不算什么。等纳族的事情过去,他们就分道扬镳,从此以后八成就变成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P=S=关于治疗鼠疫的药,其实是青霉素和链霉素的作用,但是则个萃取起来实在太复杂了,放在古代我就只能这样意思意思,反正俺写得不是医女文。(啪!你丫儿就是不负责任!)===
【167。乌龙一把?】
孟赖,她娘的姓,她娘给她取的小名。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池归低声念了一遍,然后微微一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林杝见他不再怀疑和异议,随便他怎么笑,把蒸干的陶罐送过去。池归取出装蛇胆的瓷瓶,里面却是又已经见底,严安眼神极好,马上便问:“我再去捕几条?”说罢起身,就出了门去。
然而意外之事还在后面,严安刚离开没一会儿,纳奎急匆匆跑进来,少年麦色健康的脸蛋浮着两朵红云,映照着彩霞,兴奋地在林杝面前蹦跶,“阿曼姐姐!阿曼姐姐!”
“怎么了?”林杝满头雾水,心揪起来。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纳奎边说边指向村口的方向。
好多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好多人?!
“什么人?”
“额……说是国主派来的人。”
“什么?!”林杝惊呼,都能从原地跳起来,显然受到了极大刺激。
是宛平国主派来的人,那岂不是为了……
算算日子,今天是月神庙开光的时候,濮生见到庙里空空如也,肯定会亲自出马来抓她回去。国主派来的人,肯定是他无疑!也只怪她被鼠疫和纳族人牵绊住了脚步,留在距离濑清城如此近的地方,还不是等着被抓的结果?!
纳奎奇怪,“阿曼姐姐,你怎么了?”
池归对林杝谈不上十分了解,但现在摆在面前的事情很是明白,心思澄明,先替林杝问纳奎,“他们来做什么?你对他们说了什么吗?有说起此地鼠疫和我们在此地之事吗?”
林杝睁大了眼睛等纳奎的回答。
少年摇头又点头,解释道:“他们刚刚来。是因为看到了我们昨天在山上烧山洞的痕迹,寻过来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知道我们这里有鼠疫发生,现在已经去看族长他们的病情,估计南雅姨会到时候告诉他们神使和阿曼姐姐的功绩吧。”
所以还不确定濮生的人是否知道她在此处?
林杝思忖须臾,左右看看自己身处的环境,最后咬牙给了池归一个复杂的眼神,撒腿就跑。
公子池归默默看着女子飞快消失的身影,但笑不语。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林杝眼神里的意思是说:她会再回来的吧?
一旁的纳奎则一脸茫然,转头问公子:“神使。阿曼姐姐要去哪里?”
“她啊,突然想到还有事情没和蓝神使说,去追蓝神使了。阿奎。我们都是隐世之人,被神明召唤才来到你纳族为你们驱除灾难,不希望惊动国主和官府,你可明白我的意思?”池归含笑瞧着少年,那模样只差没有在他背后升起一道金光。化身成为神使。
阿奎乌黑的眼珠子盯着池归发了一会儿愣,脑袋里快速转悠了一遍白神使的话是啥意思,最后终于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南雅姨!希望她还没说!”拔腿就跑,也不知道纳南雅说没说出来林杝的踪迹。
池归背手,独立屋中。满意点头,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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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仓皇而逃的林四小姐,她真没故意和严安走一个方向。只怪严安就近,走的是后山的路,林杝要逃,当然不可能往前门去撞人家胸前,所以没一会儿这两人就在后山茂密的树林里。不期而遇。
太阳快要落山,余辉把两个人的影子拖拉得老长。
严安显然对林杝满头大汗的狼狈样很是不解。一只手逮着刚抓住的一条赤脚蛇七寸处,用蛇头指着她,淡漠问:“你来找我?”那蛇吐了吐蛇信,十分痛苦的模样,与当下的气氛不谋而合。
林杝摆摆手,懒得和他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马不停蹄地逃,趁这当口换了口气,又咽了口唾沫润润发热的喉咙,才道:“严公子,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不要跟人说认识我,也不要告诉他们你见过我,可行?”
“哦。”严安上下打量林杝,尽管不知道这姑娘又在捣鼓什么,但他还是答应下来,也不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平静无波的脸上摆着一副“你可以走了”的表情。
他就是这个不温不火的脾气。
林杝左右计较了一下,施展轻功欲朝西北边而去。濑清城在纳族的西边,林杝准备绕个大圈子,回濑清城躲一躲。濮生若是知道她在纳族出现,一定会以为她想要北上或者出东海回瑞昭,当然她也的确是这样计划的,可现下只能去最危险的地方当最安全的地方。
临走前不忘留下一句:“严公子,若鼠疫消退时我还未回来,你们自便不用等我或者找我,他日我一定会去京城,请多保重……!”
“……”
当严安听到林杝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真的以为在人海茫茫中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遇见这个不太淑女的神秘女子,到时候偶尔想起曾经遇见过这么一个人,可以文绉绉来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不过事情的发展,没有按照他们所预想的节奏进行。
四小姐没有绕回濑清城,严安也没能把她相忘于江湖。
因为——
“诶哟!”
树林中传来某女子一声痛呼,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严公子眉头不自觉一皱,心里猛地生出预感,今日不会有什么好事。疾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过去,乍一看,果不其然,几乎没有在野外行走经验的丞相府四小姐,非常非常不慎地掉进了猎人设下的陷阱里。
落叶四散,尘土飞扬,地上有个半径一丈的窟窿。
宛平捕猎的水平属于比较原始,不过就是挖个洞,里面放一个简陋的捕兽器或者是削尖的竹竿,为了防止野猪之类体积较大的猎物逃脱,洞挖得比一个人还要高出几尺。洞口就用网罩着四周压了石头,网上面撒些落叶和动物喜欢吃的香米之类。
守株待兔。
你说一个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错的人,会中这么简陋的陷阱之招?只能说濮生给林杝带来的压迫感和紧张感是有多阴暗和浓郁。也是,林杝好不容易逃出牢笼,又碰到恐怖的鼠疫,精神上难免不如从前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