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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杝但笑不语,径自上酒楼二层的雅座,默默打量这楼子布局风格,确是与京城的熏沐楼同气连枝,连那一楼上二楼转交的花台上,坐着的瞎子说书人长相都十分相似,好不神奇。
今天说书人正在说的不知题目是什么,林杝进来他已经讲了一半,正讲到:“神户三郎的星鲨号海盗船就此触礁,那十万火急的时候,还是神户三郎的手下强拽了这贼人拖到逃生小船上,护送他从三十六环岛逃跑。瑞昭的瑞木小将军一举拿下其他余党,覆灭了星鲨海盗团,叫东海海寇元气大伤。可在座的各位客官,你们可知道为何瑞木小将军没有去追神户三郎?”
为何,瑞木小将军,没有去追神户三郎。
二楼的道口,有人停住了前行的脚步,那双黑漆如夜的眼睛投射向说书人那处,微张着嘴巴在那儿发起呆,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是关心。在异乡听到熟悉的名字,瑞木小将军,林杝的心头五味掺杂。
尽管在宛平这一年中,濮生经常带来东海局势上的情况,瑞木俊作为东海海军的统帅,名字也在信息里时常出现。可今次在这样似曾相识的地方,听到曾经熟悉的人的名字,那种冲击力是完全不能和简单的信息情报可比拟的。
严安走到雅间门口,突然又感觉不到女子的存在,马上回身寻找,见她魂不守舍听说书听得投入,心中无可奈何。
“为何没有追神户三郎?”
“你倒是别买关子了呀!”
“肯定因为神户三郎一个人再也掀不起风浪了嘛!”
一楼堂子的客人边吃饭边议论,气氛很是热闹。他们大多都是海商,穿过东海抵达宛平,对东海的局势都极其熟悉。而漂洋过海之时,极有可能遇到海盗来劫船,抢走东西也就算了,他们还会杀人灭口,十分残忍无道。所以这些人一听到星鲨被灭,个个激动不已。
他们都以为瑞木将军是有多考虑周到,连说书的接下去也要讲将军的深谋远虑,足智多谋。女子清泠泠的声音就从二楼的楼梯口传来:“因为瑞木小将军一直都有这么一个习惯,穷兵不追。”
似曾相识燕归来。
【173。危机四伏?】
酒楼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一般单纯吃饭的人不会去特别留意谁人来了又走,不过林杝抢了说书人报出答案,而且答案不是听书的人们想要听到的跌宕起伏,动人婉转,于是很顺利地吸引了众多探究的目光。
二楼的楼梯口,却已然空无一人。
方才说话的姑娘,哪里去了?
严安冷着脸,在林杝话音未落时便强行将她拽进雅间之内,动作的速度和力度都叫林杝措手不及,“啊,严公子,你做什么!”本能地反抗,可惜挣脱不了严安有力的束缚。直到把她丢进房间,才肯松手。
他道,“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就这么一句,把林杝满肚子的郁闷一瞬间扫空,醍醐灌顶。
她一个忘我的回答,险些毁了这么多天废寝忘食的逃亡。是啊,逃亡。她不是出来玩的,她是出来逃跑的。尽管这些天都没有碰到宛平官兵的阻拦和盘查,但以濮生缜密的行事作风,除非他默许林杝的离开,否则哪里会这么容易。
濮生真的会被池归一句话的误导而误导吗?
其实林杝在这几天的赶路里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就算他把主力放在北上的路线,其他的关口肯定也设有防备,不叫她出得了宛平的国门。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是许多的危机四伏,可能今天她的一句话,就会引起下一刻追兵的到来。
还是严安深谋远虑!
林杝折服,低头认错,“是我考虑不周,严公子教训的是。”
严安也不踩她,看她态度诚恳,心里偷偷要补偿一下饿了这么多天的小女子,过去开门把莫名其妙被关在门外的店小二叫进来。挑了此楼的名菜外加几样荤菜,“快些上,我们赶路。”
他没有告诉林杝,当他一踏进玉溯,心里就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里,好像总有那么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看,而真要去找,又什么也找不到。好像他一路担心的事情,终于在最接近成功的地方发生,把那条路冲出一口决口。阻碍前行的脚步。
成败,就此一城之中。
“好嘞!”
店小二领命而去,留下雅间内两人。一时无语。
天色尚早,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流云潮水,一波一波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严安先给林杝倒了一杯茶水,上好的金骏眉。寻常人家都喝不起,此地居然只当作免费赠送的茶水。他们两个人都懂茶,但是不在此道上做交流,倒完林杝杯中,又给自己也满上,抿了一口。细细品味。
倒是有股临危不惧的霸气。
林杝偷瞄严安一眼,她在严安的眼皮子底下,莫名会把自己搞的畏首畏脚。竟然有几分怕他。见他神色平静,没为方才的事情气恼,稍微送了一口气,“严公子……”
“嗯。”
“你家住在瑞昭京城?”
“嗯。”
“家中还有什么人吗?”林杝知道这样问别人很不礼貌,可她忍不住好奇。天天面对同一张死鱼脸,这人的死鱼脸上还一直写着我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叫人看着心里就跟猫爪子在挠,这位仁兄,你到底有什么故事呢?
就当是舒缓一下尴尬的气氛吧。
林四小姐这个站不住脚的借口,在被严安冷锐的目光一扫之下,底气荡然无存,“无人。”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林杝咽了口唾沫,讪讪作罢。到底还是脸皮太薄,经不住他的目光质疑。他不是严冬里的一块冰,太阳一晒就能慢慢融化,他是流星砸落残留的玄铁石,太阳晒了不化,只会寒光四射,用火去烧也不会化,只会炼成锋利的宝剑。
恰在这时,小二端了小菜敲门进来,“两位客观,你们点的菜来了!”他动作娴熟地将那些菜色摆放在桌子上,又帮严安和林杝放置好参加,十分热情地请他们快尝一尝。
林四小姐没别的事情好做,只能埋头去吃,这顿饭是十天来吃得最好的一顿,她从来没觉得热腾腾的饭菜是那么香,连那以前不喜欢吃的肥肉,今天看着也分外的诱人。
“这位公子你怎么只吃青菜?”店小二着手帮他们把乳鸽手撕开来,这里的掌厨觉得用刀切过的乳鸽肉就不原汁原味,所以一般不是店小二上菜的时候给客官手撕,就是吃饭的人自己动手,那样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趣。
被店小二这么一问,林杝抬头才发现对面人碗里的白饭上,只有几根青菜,连一滴肉汁都没沾着,不禁放下筷子疑惑打量严安,瞧他这个子挺高大的啊,只吃青菜和白米饭哪里来的力气,一桌子的好菜,她一个人怎么吃得完……他该不会是想省着给她吃吧!
“严公子,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些的!”四小姐有些捉急。
“吃不完,打包带走。”严安吃饭的样子很讲究,那举手投足间,有这股大户人家的教养。不只是这样在餐桌上吃饭,林杝观察到这厮无论吃什么东西,哪怕就是一个窝窝头,都是细嚼慢咽,很注重仪态。
平静的语气,波澜不惊的吐出几个字。
林杝:“……”
她真的搞不懂这个男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店小二呵呵干笑两声,把油腻的手拭在肩上的抹布上,急匆匆离开雅间,是对严安的严肃神态有些招架不出,怕得罪了客人。他也是个人精,见过那么多人来人往,总能看出一些人不同的脾气。
今次这间雅间里的客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搭讪的主儿,一般这种生人勿近的人都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感觉自己像在被监视一样,而且那些不熟悉的人都有可能是对你不利的人。
不过这种人也最好伺候,你丢了菜进去就行,其他什么也不用操心。
※
走廊的尽头,“吱呀”一声。最里面的那扇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衣着华贵金色的男子,三十岁开外,体态臃肿,满肚子的油水,而脸上不笑的时候也好像在笑,似乎十分和善的模样。你说他像弥勒佛那种类型吧,又有很大的差别,这男子身上有股矛盾的气质,就算他不笑也像在笑。可当你站在他面前,你不会生出敲他竹杠的念头,关键还是他那双眯眯眼。小而聚光,投射出明察秋毫的锐利之气。
那店小二见人在尽头出现,立即躬身行礼,远远喊了一声,“掌柜的。”
却原来此人就是这家熏沐楼的老板。沈诀。
沈诀点头,朝店小二招招手,是要叫他过去说话。店小二见本店的皇帝亲自召见,立即如同小太监一样,屁颠屁颠扑过去,跟他回了原来那间房间。
※
说回林杝那头。严安等店小二出去以后,立即放下筷子,吐出嘴里的青菜和白米饭。
四小姐吓了一跳。“严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所以胃口也不好,什么东西也不吃?
严安拿昂贵的金骏眉茶漱漱口,吐在了饭碗里,顺便抢走林杝手上的筷子,“别吃了。有毒。”
他用“天下雨了,快回家收衣服”的语气和语调。来说出这菜里有毒的事实,平静地让林杝不能接受,刚咽下去的乳鸽肉在喉咙口不上不下,一阵猛咳。她用手指去抠,想要把吃下去的那些东西吐出来。
哀怨的眼神投射向严安,意思很明显:大哥,你既然知道这菜里有毒,咋就不早点告诉我呢?!就算当时店小二在场盯着,你丫儿跟我个别吃的眼神也好是不是。现在抠也抠不出来,要如何是好?!
严安起身,转到林杝那边一只手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然后侧耳静听外面的动静。走廊上静悄悄,并无往来行人。想必下毒的人料得他们吃不出里面的问题,先去准备后面需要的东西,比如麻袋和绳子。
“从窗走。”趁他们不备,现在走还来得及。
男子拎小鸡似的把林杝拎到窗边的位置,整个人压在她身前,是要事先查看一下外面的情况,近在咫尺的距离叫林杝有些不能呼吸,不是娇羞,不是暧昧,就是紧迫的压力,还有渐渐其反应的身体。
不能怪林杝没有吃出饭菜里的问题,她修炼冰心诀有一套,可到底是半路出家,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也没有多少药底子的功夫。而敢在这种大酒楼,还是瑞昭开出来的分店里做这种非法的勾当,用药极其小心,绝大部分都是无色无味,真不知严安是如何尝出来的毒药。
见一楼下面还没有什么人在那儿守株待兔,严安果断带着林杝从窗口飞出,不过不是往下,而是往上。熏沐楼一共两层,严安脚踩在窗台上,一个飞身就轻松上房顶。林杝被他架着,呼啸而过,自己已有些头重脚轻,心中十分懊恼怎么就如此大意着了人家的道。
熏沐楼无缘无故作何给他们下药,定然是濮生给这些人流密集的地方下了通牒,一见到她林杝的那张脸,马上把人放倒,谁抓到奖励谁!
那药劲上来,又是三心二意,林杝腿一滑,滑过两片琉璃瓦,琉璃瓦发出“咔咔”的声音。练武之人耳朵敏锐,细微的动静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严安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麻烦鬼,立马脚底生风,欲迅速逃跑。
可惜,正如严安所料,熏沐楼里的势力迅速行动,一个黑衣人从另外一端的窗口跃出,转眼就站在了与他们相对的位置。与此同时,严安身后也有风声,他飞快侧身,不能把背后的空门留给敌人。
三方对峙片刻,严安毅然往下冲去,是不打算再走屋顶的路。林四小姐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