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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边洗菜的汪氏则骂道:“你那腿也没瘸,上个茅房都懒得跑?瞧你身上穿得干干净净的,就晓得表面光——把屎都不上茅房。”
瞧着林氏变了颜色的脸,菊花心里总算是畅快了好多,提着铁锹慢悠悠地往厨房走去。
杨氏也听见了闺女对林氏说的话,见她眼睛里闪着得意的神色,忍不住有些好笑,也不出声,白了她一眼,又拿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
章氏则低头闷笑起来,笑得菊花很不好意思——原来她们都听出来了,二舅母也不晓得听出来没有。
杨氏割了些肉放在案板上,对菊花说道:“菊花,把这些肉切了晚上蒸粉蒸肉,中午怕是来不及了。上回做的吃完了。”
菊花应了一声,打水洗手,切肉!
汪氏洗菜回来见了,问又切这么多肉是干啥用的,肉多了也不能这么吃哩。杨氏便解释了给她听。
汪氏听了心疼地说道:“那用些瘦肉蒸吧,这肥的留着炸油炒菜也好。”
杨氏道:“娘,这粉蒸肉要是肥肉少了,蒸不出油来,那米粉就太干了;太多肥肉也腻;得半肥半瘦的,肥肉的油蒸出来了,把米粉浸得油润润的,才好吃。”
汪氏撇嘴道:“你都说浸得油润润的了,能不好吃?这不是糟蹋东西么,哪能这么过日子哩?这肉得省着点儿吃,你今年还要盖房子哩。”
菊花听了傻眼,忙对娘使了个眼色,让她别说是自个想出来的主意,不然该骂她败家了。
杨氏瞅了闺女一眼,抿嘴笑着应了。
菊花把肉切好了,拌上姜和酱油浸起来搁一边。正好她爹端了洗好的泥鳅进来,忙又开始烧红炖泥鳅。
一通忙碌后,看看要吃饭了,便切了些青蒜放入炖猪血的砂锅里,又舀了些猪油渣吊味儿。砂锅里腾起的热气就香辣扑鼻了。
章氏吸了吸鼻子说道:“好香辣味儿。这是猪血么?”
杨氏笑道:“可不是么。你尝尝菊花做的猪血烧腌菜,比我烧的好吃哩。”
汪氏瞧着菊花慈爱地赞道:“菊花像她奶奶哩——你婆婆烧得一手好茶饭。可惜死得早,要不然有她帮着,你也轻省些。”
杨氏叹口气道:“可不是么!人都说婆媳难处,我以为自个运气好,找了个好婆婆;谁晓得还是没福气的,那么早就走了。”
正说着,就要端饭上桌了,就听外面来财大声嚎哭了起来,还夹着小黑狗的“汪汪”叫声,紧接着就见那狗儿一路狂奔着“跐溜”一下窜进了厨房,躲到菊花的身后,然后回头朝外张望。
菊花见它那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坏了!不会是把来财给咬了吧?
大人们忙出去瞧。
只见林氏站在廊檐下骂道:“死狗!跑哪去了?我非打死它不可。害得来财把头都跌破了。”
菊花听了顿时放下心来。心道活该!要不是你儿子调皮,咋会跌倒?跌倒怪狗,这不是睡不着怪枕头么?
问了半天,原来是来财撵着那黑狗跑,脚底下也不知怎的就绊倒了,正好磕在井边的石板上,那额头就磕破了,流出血来。林氏今儿倒勤快,正好在旁边瞧着儿子,见来财哭了,就捡了根棍子撵着狗打。
可怜的小黑狗,这不是无妄之灾么,咋能怪它哩?
菊花为小黑狗鸣不平,忙拿脚踢踢它,指了指灶门口。小黑狗儿忙乖乖地跑到灶洞边趴下,也不出声。通常要是菊花不说话,只无声地用手脚示意它,它也晓得不出声。
外边一阵乱。汪氏又是心疼又是气,拉着来财狠拍了他屁股几下。只不过手臂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到了屁股上也就挨着擦了一下罢了。就这么的,那来财也是哭得更响了。
杨氏忙找了干净的布条来给他包头。
林氏要到灶洞里掏些灰撒在伤口上,菊花听了忙制止她。这法子瞧着能止血,究竟还是不好的,这脑袋上的伤能随便弄么?
她也不知怎么说,只得跟她说这法子有时灵有时又不灵,上回听人说有个娃儿也是碰破了皮,撒了灰,后来那地方烂了好大的一个洞哩。林氏方才不敢弄了。
这么些人围着来财,他哭得那个伤心啊,看得菊花气恼不已——不就跌破一小块皮,至于这样么?本来他也没哭这么大声,人家上前一哄,那声音才大了起来。真亏他有那么些眼泪,比林妹妹还多,完全不是装的,流的是货真价实的眼泪。
一帮人哄了半天,这小祖宗才哭得小些了。
这时,青木跟来喜从山上下来,手上还提了一只兔子。菊花惊喜地迎上去问道:“咋运气这么好哩?这么一会就逮了一只兔子?”
来喜惋惜地说道:“还运气好?用弹弓打了好几只,撵了半个山头,才逮了这么一只,其他的都跑了。”
头上包着块厚布的来财一见兔子,也不哭了,忙要拎过来瞧;来寿也大叫道:“兔子——兔!”
汪氏拍开来财的手,说道:“吃饭了,还不洗洗你那乌龟爪子?你大姑烧了好些好吃的,你还要不要吃了?”
来财一听,慌忙就去洗手了。
这么些人吃饭,你推我让,大人说小娃嚷的,怎一个乱字形容!
好不容易安排定了,把来财也放在小板凳上吃,答应他随时为他搛菜,众人才坐下吃饭。
章氏吃着那猪血烧腌菜,赞道:“这猪血烧得辣霍霍的,吃了冒一身汗哩。”
林氏笑眯眯地瞧着坐在小板凳上的菊花道:“菊花烧菜好吃的很哩!”
青木坐在妹妹的身边,边吃边笑着对她轻声道:“晚上烧那兔子的时候,也搁些腌菜。”
菊花点点头,跟他说道:“这东西身上没油。上回家里也没多少香油,我就没敢放腌菜。眼下有猪油了,放些腌菜就不怕了。”
青木想自己老早就说带菊花去逮兔子,到现在也没去,便又低声对她说道:“等明儿有空了,我去挖几个陷阱,然后带你去收兔子。开春了,山上野味也活动多了。我今儿见那草都发青了哩。”
正说着,那林氏从厨房盛饭过来,遇见小黑狗儿——它终于抵不住饭菜的香味,从厨房跑出来了——便狠狠地对着它踢了一脚,踢得那狗儿一声惨叫,翻了个滚,落到外边去了。
菊花见了先是一呆,随即大怒,尖声叫道:“二舅母,你踢它干啥?”——这小狗被这一脚踢下去,还有命么?怕不是内脏都要被踢坏了。
青木放下碗慌忙冲出去瞧那黑狗儿;林氏被菊花那尖叫声吓了一大跳,有些生气地说道:“它害来财跌破了头,踢它一脚咋地了?你这娃儿,不就是一条狗么?”
汪氏见菊花气得两眼圆睁,便对着林氏脸一沉道:“来财自己要去撵狗,跌倒了,怪谁?他还老是撵鸡哩,那是不是还要把鸡给杀了?你自己的儿子,你还不晓得是什么脾性?一个大人,跟只狗也计较!”又对着外边高声叫道:“青木,那狗儿没事吧?”
青木把小狗儿抱进来放在地上,只见它萎靡地趴在那,可怜巴巴地瞧着菊花呜咽了两声,全没有往日里一见菊花吃饭就撒欢儿往上凑的劲头。他绷着脸狠狠地瞪了林氏一眼。
菊花两眼喷火地盯着林氏道:“二舅母,你就惯来财吧!他往后要是不成材全是你惯坏的,杀人放火都赖你。”说完赌气抱起小狗儿就进厨房去了。
杨氏晓得菊花喜欢这小狗,因此见林氏踢它也很是不高兴,只是汪氏发了话,她也不好跟着火上浇油。可没想到平日里温柔安静的菊花能发这么大的火,慌忙对青木使了个眼色,青木便也跟着进厨房去了。
林氏见大家都脸色不善地盯着她,气恼极了——不就是一条狗么?还能比她的来财金贵?因此她也恼火地拿筷子把碗敲得“叮叮”响。
汪氏怒道:“你还不服气?菊花说的对,这来财要是再不好好管,往后还不知成啥样哩!”
林氏也气恼地说道:“管来财是一回事,小狗儿是一回事。我也不说就不管来财了。这踢了小狗儿一脚就发这样大的火,菊花的脾气也好的很哩——都不把我这个舅母放眼里!”
第九十一章 小狗引发的风波
杨氏见她讲搅理,不悦地说道:“二嫂,不是我护闺女,菊花可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虽说是条狗,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就踢它。来财撵狗,跌倒了,你去踢狗;他要是跟人闹,你还要去打人是不?这不是惯来财是啥?好了,大过年的,你就甭生气了,吃饭吧!你不会跟我菊花也要怄气吧?”
章氏忙打圆场道:“吃饭,吃饭!都别说了。弟妹,你这一脚就不该踢,那小狗儿养了这么久,要是被你一脚踢死了,菊花可不是得伤心?”
来财见大家又扯上他,他的头还包着哩,便又哭泣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吃饭,眼泪和着饭往下吞,倒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汪氏见他哭得可怜,又过来哄他;杨氏叹气瞅着娘,心想,这惯来财的可不止二嫂一个人。
郑长河最是心疼闺女,早气得要死,碍着汪氏面子又没法子开口。他懊丧地想道,为啥每回林氏带着来财到自己家,总要弄出些事情?她娘俩总有本事把好好的日子搅得一团糟。
经这一折腾,饭桌上的气氛就沉闷起来。
菊花抱着小黑狗到了厨房,把它放在灶门口,然后将自己吃剩的饭菜都倒进它那狗碗里,端到它面前。
小狗儿大概是被踢狠了,有气无力地吃了两口,就停下了。
青木走了进来,问道:“不吃么?这可咋办,真踢坏了?”
菊花还在生气,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忍了好久,才对青木道:“你去搛些红烧肉来,拌了饭瞧它吃不吃。”养了这么久,要是被林氏一脚给踢死了,这真是……
菊花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平常她也不是个心软的人,可瞧着这小狗儿被踢了一脚的可怜样子,她却忍不住眼泪都要下来了。越想越冒火,心道,都是来财这小子,回头瞧我怎么收拾他。
“哼,要是连你个小娃子姐都搞不掂,直接拿块橡子豆腐撞死算了。”她怒气冲冲地想道。
青木比郑长河还气——这狗儿妹妹可是养了好久,又听话,白挨了一脚,算啥事?要不是这林氏是长辈,外婆又心疼来财,他早把人赶出去了。
他转身出去,一会回来端了好些菜,拨了些给小黑狗,又重新盛了些饭递给菊花道:“再吃些吧。你要是跟二舅母怄气,那就整天怄气去吧,她过一会准忘了这事。甭理她,反正她也呆不了两天。”
菊花洗了把手,重新坐下吃饭。兄妹俩就坐在厨房里,边吃饭边瞧着那小黑狗儿。所幸过了一会,那小黑狗儿似乎回过气了,开始吃起饭来。
菊花见了欢喜不已,跟青木相视一笑,放下心来。
正瞧着,汪氏走了进来,对着菊花慈祥地笑道:“花呀,还生你二舅母的气么?甭气了。她从来就是这样,要是跟她怄气,我早气死了。这狗儿没事了?嗳,这就好。要是踢死了就可惜了。”
青木忙站起来,叫外婆坐,自己另端了根小板凳。
汪氏就在菊花的身边坐了下来。
菊花对外婆不好意思地笑道:“外婆,你怪我么?我就是觉得二舅母太由着来财了,这样来财长大了可怎么得了。其实来财蛮聪明的,要是管好了,比来喜表哥不差多少,说不定还能念书考个秀才哩。”
老人家听了这话心里高兴,便叹气对俩人说道:“谁不是这么说哩。可她自己就那个样儿,你还指望她能把来财给管好了?我心里有数儿,回去就跟你二舅说,把他送到学堂去念书。往后要好好地管这来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