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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云鹏算了算:“昨天深夜罢,我夜访质子府,既然丞相指太子为凶,我自然要依例相询一番。”
“哼,依例相询!深夜?”
难怪岳麒麟的眼圈是黑的,薛云鹏真是疯了,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深更半夜受他的混账教诲。
“您就别生气了,听我说完您必定不气。小丫头起先是一百个不肯,一脸的义正辞严,‘薛大人快快绝了此念,孤是绝不会开口说的,孤说了,将皇叔老人家的脸面置于何地?’听听,满心满眼全是皇叔……老人家。”
卓颂渊本来不愿再理,这会儿又忍不住道:“定是你诱骗小孩子。”
“臣只说了几句实情,那段夫人当年伪造刺杀之事,如今又来栽赃太子。臣不过是告诉太子,我这个做臣子的,且吞不吓这口气,皇叔因为惜才念旧,不忍丞相伤心,却得生生忍气。害得世人皆当皇叔是在为故去之王妃守忠,至今未能娶新,当真忍得很辛苦。”
“薛云鹏!”
“臣不过说了那些,太子显然替王爷很是不平,故而才应下今日之事,还忿忿道‘王妃瞎了眼的么,那段延卿何及皇叔之万一!’不过我们都不知你会到场,您坐在前厅脸色又不甚佳,太子必定误解您是迁怒于她,一张小脸苍白,吓得不轻。”
卓皇叔气极:“你倒有脸说。”
“臣本来还想说,可您打发臣走了。方才在质子府,臣真不知怎么说您才好,小丫头好心留王爷吃东西,王爷居然连说不要,那小将军待太子一往情深,到时她把好吃的全给了那小将军看您还怎么要!替您急死您还不知,王爷连怎生哄个小丫头都不懂的?”
“不比薛大人万花丛中过……”
皇叔话音未完,薛云鹏急呼:“颂渊!颂渊!你怎么流了鼻血?无念……”
卓颂渊实是累困交加,外加此刻一阵心火……急冲,故而才流了鼻血。无念一通手忙脚乱,索性将王爷安置在薛云鹏堂后内室的凉榻上睡了。
离了内室,薛云鹏悄问:“可是毒发的情势恶化?”
无念红着脸摇头:“都是小的错了,昨夜给王爷端了参茶,还是支千年野山参。您知道,王爷从来不在意这些,端什么喝什么的。他喝下不少,一夜没睡,早晨又跑了一趟质子府。”
“混账,野山参与王爷平日所服药性相冲,岂能乱用?”
“那千年野山参是燕太子送的,小的以为王爷会喜欢。”
“你小子是机灵过了头。”又了探一眼里头,见皇叔呼吸匀净,薛云鹏渐渐安心,却又灵光一闪:“无念,你替你家王爷再跑一趟质子府,就告诉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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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望一回府,径直跪倒在岳麒麟跟前。
是时卓成义多日未出宫,只因岳麒麟三次遇刺,卓皇叔给他下了禁足之令。今日禁军换班,皇叔未至,他对他这岳哥哥思念不已,抓了赵公公就上了质子府。
喜望一劲认错,岳麒麟倒不大往心里去:“算啦,孤平日里也爱胡说八道。”只求你小子别把不该说的也说出去,岳麒麟就谢天谢地了。
卓成义一向觉得薛大人这人烦透了,成天黏着皇叔,搞得坊间尽传些皇叔好男风的难听传闻。不是小肉包瞧不上别人此种喜好,可薛大人是个花花公子,是个女人就喜欢他,他会辜负皇叔的。
一听喜望上了大理寺,卓成义心中颇为不平,问:“薛大人都问了你什么?”
喜望抹泪略一犹疑,岳麒麟倒不避皇上:“说罢,他问的什么?”
“薛大人只问,太子平素身子可好,可易生病,可易感风寒,可怕冷,可有甚不寻常之疼痛?”
薛云鹏本是照皇叔之意,探问岳麒麟身上所留毒性的轻缓情势,可被喜望这么一传……
岳麒麟正琢磨,卓成义托腮实在不大明白,无念居然风风火火折了回来。
“无大人怎的心急如此,孤既应了给你好处,总不会短了你的。”卓成义和喜望都在旁,岳麒麟只能同无念使颜色。
无念一脸焦急:“不是不是,是我家王爷在大理寺与薛大人起了争执,一时胸闷气急,病倒了。”
卓成义手中杯盏都摔了:“皇叔怎样了!”
岳麒麟一听也急:“孤能做些什么?”
“薛大人说,请您亲自带个西瓜,即刻走一趟大理寺!”
岳麒麟皱眉:“无大人等等,孤是不是听错了,病倒的人莫非是丞相?”
“不不不,是我家王爷。”
喜望最不喜这个无念,一听又是那狐狸薛大人惹的事,更是不依:“劝架之事轮得到我家太子管么?”
无念有命在身,固执道:“薛大人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请太子辛苦走一趟。有隋将军随驾,太子不必担心途中凶险。”
卓成义哪里还顾听他们饶舌,急急要赵公公摆驾大理寺。
岳麒麟本来忐忑有诈,如今有小皇上共乘一舆,她也是忧心皇叔,正可放心一去。
她倒不忐忑刺客,她是想起喜望带回的话:怕冷,不寻常之疼痛……算起来她的确癸水将近,这一阵贪凉太甚,过两日必定有的颜色好瞧了。这位薛大人十分不好对付,难道她几时穿了帮!
可若说薛大人骗她前往大理寺验真假,又何苦请她随身揣个圆滚滚的大西瓜。
想要摆平薛云鹏这个狐狸,必定是个不小的挑战。薛云鹏喜欢什么呢?
途中卓成义满目忧色,泪盈满眶:“岳哥哥你在想什么,你说我皇叔不会有事罢?”
岳麒麟胡乱应和着:“这个……孤是在想,你皇叔乃是为情所伤,忧伤脾,西瓜也伤脾,吃了真的好么?”
19虎骨酒
岳麒麟自知说走了嘴,嗽了两声,掀帘子看窗外:“咦,怎么还没到?”
卓成义人小鬼大,岳麒麟欲言又止,他便细细咀嚼这“情伤”二字,此行去的又是去的薛云鹏的衙门,再想到坊间那些传言,了然地叹了一声长气。
真是防不胜防,皇叔究竟还是被薛大人给辜负了!
大理寺一到,卓成义全然不顾皇帝威仪,拒绝赵公公搀扶,一个骨碌就滚下马车,直直闯入大理寺的衙门。门前守卫虽不认得这肉滚滚的小人,一看门前停的銮舆,又都认识后头跟着的赵公公,谁敢拦驾。
薛云鹏正伏在堂前桌案上批阅卷宗,琢磨这岳麒麟也该来了,眼前隐约晃着圆乎乎一个人,他缓缓抬头一望,笔都惊掉下来,走出来直直就要跪下:“微臣有失远迎。”
卓成义素知皇叔这位伴读风流成性,而皇叔隐忍持重,显然要吃这种人的亏。可成义又担怕自己人小,即便劝了皇叔也不见得听从。
而今果然出了事情,薛大人却无事人般坐在此间,小肉包怎肯予他好气,看似虚扶一把,实则暗地使劲,搡了薛大人一把,切齿道:“薛爱卿不必虚礼,只消告诉朕皇叔何在?”
小肉包人虽不大,内功却扎实,薛云鹏不曾练过功夫,被小皇上这一搡,险些搡得呕了:“皇上……”
卓成义根本无暇理会:“这还是在朕的公门里,薛爱卿就能公然欺侮皇叔,无念不是来报说皇叔晕倒了,薛爱卿难不成还打算将我皇叔藏匿起来,不令朕探视?”
坊间都传这位薛爱卿花样多端,皇叔还不知受了何等样的伤!
薛云鹏稳了稳身子:“臣……实无这等胆量。”
薛云鹏委屈透顶。卓颂渊止了鼻血只甩了句“本王困了”,不由分说霸了他的后堂歇觉。薛大人怕扰王爷白日清梦,将无念打发去请岳麒麟,独留一名小侍卫后头守在后堂伺候,自己委屈得只能跑来书吏的案子上办公。
也不知是谁欺侮的谁!
岳麒麟已从外头踱了进来,薛云鹏一见燕太子,像是得了救星,趁卓成义探头找寻他家叔叔,他赶紧一把拽了岳麒麟到门口,同她悄声道:“太子自行摆驾来一趟便好,何苦还惊动了皇上?”
岳麒麟无辜一摊手:“皇上恰巧来府上做客,薛大人要孤捂住皇上的耳朵?”
薛云鹏压低了声:“燕太子设法替本官将小皇上送回去,改日叔叔我请太子上东郊食野味。”
岳麒麟忍了对那东郊野味的肖想,觉得此人十分奇怪:“薛大人真能说笑,那可是皇上的亲叔叔,你藏能藏到几时去。皇叔究竟怎么了?你这么说……孤都急死了。”
薛云鹏见利诱不成,情急之下只得改作威逼,他再压三分嗓子:“太子殿下年近二八,风华似玉,个子虽不算俊拔,亦算是抽了条的年纪,却不知为何至今未曾变声?”
岳麒麟的心几乎像被人攥紧了吊在悬崖,脸一沉:“薛大人想说什么?”
薛云鹏笑道:“本官昨夜听了殿下的声音,竟思想起当年在燕南认得的一位姑娘来。那声音亦是这般敲冰戛玉,婉转清润,有如云雀在林……”
岳麒麟冷笑着回:“承蒙薛大人谬赞,五年前孤生过一场大病,不幸烧坏了声线。本来极倒霉的事情,被薛大人引出一串妙语,倒像是遇了什么好事一般呢,薛大人好口才。”说罢甩袖重回了小肉包身旁。
这种事情就是比谁更沉得住气。别说薛狐狸只是无据胡猜,就算这只狐狸手头握了真凭实据,也一定要镇定再镇定,一切便还有可回环的余地。
卓成义听不清他们是在说什么,却猜得薛大人仿有逐客之意。
薛云鹏脑子真没烧糊?这地方现在还是朕的衙门,你打算逐哪门子客?卓成义小肉脸气得轻微颤抖,厉色喝道:“朕是来大理寺见皇叔的,见不着皇叔,薛爱卿不如这就请人安置被褥卧榻去罢,朕今日便宿在大理寺了。”
薛云鹏伤透了脑筋,现在的小孩子都那么不好打发了?
其实他的脑筋也是白伤。里边那位从来惊醒,外头如此动静,他早被惊动,此刻整肃衣衫,已然步入了前堂:“赵公公,宫中禁军是吃干饭的,公公您也无视规矩么?本王分明强调了这些日子宫禁不得有一丝半毫疏忽,皇上又怎会现身大理寺?”
赵公公抖着膝盖跪下,卓成义扬起那张肉脸正好看到来人,微微一怔,冲上去一把将叔叔抱了:“皇叔无恙便好,呜呜呜,皇叔您吓死朕了。”
卓皇叔由得小肉包抱得死紧,还任他蹭了会儿鼻涕,这才轻轻搬开肉包,伸手替他整了整便袍的衣领。他瞥见立在一侧的岳麒麟亦是满面关切,登时了然,目光凛凛望向薛云鹏:“看来得有劳薛大人为本王解释解释,今日大理寺看起来何以如此之隆重?”
他薛云鹏招谁惹谁了?他本来不过想骗岳麒麟过来探个病,软玉温香地端上一碗西瓜,再软语温言……
薛大人今日撞此大运,他一向能言善辩,此时却胸口郁卒,简直不想说话。
卓成义揽着皇叔上看下看,并未找见伤痕,暗暗松了口气,为出宫之事辩解:“方才侄儿恰在质子府找岳哥哥切磋棋艺、修身养性,却听无念来报,说皇叔与薛大人争执晕倒,要岳哥哥携个西瓜前来探您。侄儿听了心急如焚,岂有不一道前来的道理!朕那么些日子都不曾出宫,今日不知怎的,朕却是想着就算是硬闯也得闯出宫来瞧瞧不可,想来也是侄儿与皇叔骨肉相连之故,皇叔在宫外遇到危难,侄儿头一个便得了感应。擅自离宫之罪朕理当受罚,只求莫要降罪于那些禁军和赵公公了。”
明明是小肉包擅出宫禁,被他自己说得句句堂皇,连皇叔都无语辩驳。
岳麒麟暗生叹服,皇叔真是太会带孩子了。
她偷眼看看卓颂渊,察觉他面色倒比早晨好些,此时眉眼略略舒展,亦不似早间蹙得那般紧了,看起来另有一番慵懒风情。她哪知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