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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念带回来的信中提及,褚良春下一站乃是云涛寺。云涛寺出云阳沿运河北上,快马一夜可至。
这一天为了将人早早弄睡着,麒麟简直将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了。
皇叔许是补了一个白天的眠,入夜兴致颇高;非让无尘翻两册书来;说要考较她的经史。无尘好死不死搬了一册《公羊》;一册《燕史》。
春秋公羊便也罢了;她记性好,最近李师傅所教磕磕巴巴大半尚能背下。
皇叔偏生又提了燕史来问;岳麒麟哪堪这般折磨:“我家祖祖辈辈弯弓射雕,到了孤这一辈,父皇兴了书院,自楚国请了鸿儒做先生,燕人方才识得所谓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百来年的燕史,皇叔竟是如数家珍,孤怎么翻来翻去,却总觉得无甚可看的呢,西征北征,打打杀杀,马背上征服的天下而已。”
卓颂渊一本正经,说了好一番诸如以史为鉴,可知兴替的大道理:“麒麟怎可信口菲薄祖先?夺天下易,守天下难,若非守业有方,这百来年的燕史由何而来?”
论及此处,麒麟倒是眼神稍亮:“老祖宗自有老祖宗的大道,孤的祖训,对人不过一个义字,对事,不过一个勇字罢了。”
原本连这个勇字,麒麟都是想不明白的。她自问贪生怕死,可这一刻望着皇叔墨玉般的双眸,心中的勇气竟是鼓鼓满溢,只怕戳一下,便足可爆一个飞花四溅。
她一定得亲自去将褚良春接到皇叔面前!
卓颂渊哪知她满腹的心事,指着那册燕史:“一看便是偷懒不曾详读,哪里是你说的这样。你看,燕昭皇即对孝悌之义著有长篇训示……麒麟,我闻燕朝之中,颇多老臣?”
岳麒麟心不在焉答:“嗯,确实养了不少年迈老将,皆是早年伴我祖父西征之臣。那些老臣矜功恃宠,当年父皇亦很为这些人头疼。”
“他们各自都是什么背景?子弟手中兵权分布……”
岳麒麟快哭了:“皇叔啊,这个可以说到天亮的。”
卓颂渊毫不以为意:“便自徐德亮说起。”
要了命了:“您……您怎么连人名都知道。”
这么下去聊个通宵毫无难度,麒麟忽然很残忍地,有些想念皇叔毒发时候的模样。一个人总是为别人顶天立地活着,也会让人觉得他示弱样子比较可爱。他握着她的手,旁若无人,只依靠她……哪有徐德亮那老儿什么事情!
麒麟拼了力气将皇叔硬生生按倒在榻上:“您这典型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生了病哪有这般操心的。”
卓颂渊也不抗拒,含笑躺了,漆眸晶亮:“那我明日再问你。”
岳麒麟着急出门,趁势便起了身:“孤看样子也得去歇一觉,不然明天还不知如何应付您呢。皇叔也别太劳神了,若是睡不着,闭上眼睛数会儿羊也是好的。”
卓颂渊眼神黯去,面上笑意竟亦是渐渐淡了:“去罢。”。
岳麒麟只道着急说错了话:“皇叔不高兴了么?”
“无事,离京二日,竟是有些思念皇上。”
岳麒麟暗自嘀咕人家到底叔侄情深,怏怏正要撤走,无念恰巧进来奉茶,看似无心地接了句:“说起来皇上真是至孝的好孩子,近来每回将王爷留宿宫中,皆是手捧诗经,在王爷床头念到王爷睡着呢。”
岳麒麟回过身大为惊愕:“这般孝顺!”
无念斟过茶水,又探了皇叔额头,暗道这小太子真管用,王爷今日的烧去得倒还算快。待无念走了,麒麟复又坐下,给皇叔喂了两口水,笑得有些局促:“孤的脑袋里也无那许多诗……”
卓颂渊偏过脑袋,移开眼睛,仍是不大痛快:“太子去罢,本王可以自己数羊的。”
皇叔如今但要唤她“太子”,自称“本王”,这不用猜便是生气了。岳麒麟暗暗憋笑,仍是好声好气:“孤给皇叔哼首燕国民谣可好?”
卓颂渊嘴硬:“不必。”
岳麒麟不管不顾已然哼唱起来,民谣很长,这歌谣温婉柔细,极能助眠,她又故意唱的胡语,皇叔听不明白词义,多少便能迷迷糊糊入睡了。
不想卓颂渊听完,睁眼缓了神色问她:“这调子唤作什么?”
岳麒麟濒临崩溃,病榻上的人有兴致问,她也只得好脾气地答:“雪夜歌。”
“那个雪人,天亮之后……化作了水?之前的故事是……”
岳麒麟觉得自己真是找死,皇叔对胡语竟是半通,居然勉强听懂歌词大义,早知她便哼首启国的无字歌岂不省事?麒麟耐着性子:“嗯。这调子原是燕北的小歌谣,词中唱的是,阿西堆雪人啊,雪人会说话,阿西和雪人去滑冰,雪人带阿西去游历。他们上天揽月,他们下海捉鳖,阿西得意不凡,回家睡得香甜,梦里四处炫耀。天亮时起来找雪人,雪人化作一滩水。”
燕北苦寒,半数山脉终年白雪皑皑。麒麟的本意是想挑支柔缓的调子好助眠,这支调子燕国孩子从小便哼,如今说完了故事再咀嚼,方才蓦地惊觉,这词曲之中竟然蕴含这样一种悲凉基调。
“好听,再唱一回罢。”皇叔很不客气。
“孤……”麒麟急啊。
卓颂渊冷下脸:“那我自己数羊。”
麒麟哪里忍心:“孤再给皇叔哼一会儿,只是您闭上眼睛安心睡,不许再说话了。”
卓颂渊合了意,依言阖目,在麒麟低叹浅吟的雪夜歌中,缓缓入了眠。
夜色深浓,窗外大半盏瑶台镜悬挂中天,可怜的小太子从未伺候过什么人,这夜哼曲哼到喉咙微干,榻上之人呼吸终于渐趋沉静,睡得极是安稳。
相较之下,白天的那个角度太过糟糕,实难轻举妄动。而这会儿她只需轻轻俯身,皇叔刚毅却出尘的面容,便这般尽入眼底。
岳麒麟自言自语:“陈婉秋有没有眼光啊?哪里老了,孤倒是觉得皇叔十分水嫩可餐。”也不管这陈婉秋不过只是她的假想敌。
麒麟似在小心仔细赏看一件宝物,忍不住点唇触了一几他的鼻尖。皇叔许是觉得痒痒,脑袋略侧了侧,麒麟不及预备,双唇结结实实便滑在了他的唇上。
她觉得实在并不足够,轻扫过皇叔下唇的那一处伤,探出舌尖轻轻撩了撩。
“这便是加盖了蜡印的意思,闲人免近,什么陈婉秋赵婉冬,胆敢打一回主意看看,想要启封者,有能耐先来寻孤说话。”
说完依依不舍,便又啄了啄,细细叹了一声,方才心满意足出得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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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无念岳麒麟心情大好:“无大人可要好好照料皇叔,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孤回来时皇叔若还是高烧不退,便要拿你是问。”
岳麒麟不得不叹服自己的机智。若非花了大力气哄他入睡,这会儿的便宜到哪里去占?当然此事还得谢谢无念。
无念莫名其妙:“小的自然尽心,只是方才,王爷的烧已然退了啊。”
岳麒麟也没深想:“哪里退了!孤再清楚不过,无大人护主之心是好的,就是太不够仔细。孤只知皇叔中毒,孰料病势如此汹汹,要不是无大人拖延,孤决计老早就亲自抓神医去了,岂能拖到今日?”
无念亦是很悔:“是的是的,小的生怕挨他责罚,一向说得太不详尽了。”
此时厨子李前来急催:“太子,云涛寺此去甚远,再不上路只恐天亮都到不了。 ”
岳麒麟无暇再训无念,跨上马背再次郑重吩咐:“无大人费心了。”
夜骢走得老远,无念仍在暗自好笑:“真是,小的倒成了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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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来了位外客。
太皇太后接户部司曹大人的信,违例秘密召见了这位老眼昏花的外臣。
“曹大人是说王爷串通皇上在户部司改换了封地?哀家不信,我儿在乐宁的食邑颇丰,他何必看中别人手上的地?”
曹大人咳嗽:“王爷与陈国公换了几处北疆牧场,说起来,那几处牧场破落不堪,实在是远次于乐宁城。”
“陈国公……丞相也知此事么?”
“正是丞相前来知会臣办的。”
“去罢。”
“此事本来绝密,老臣亦是生怕损了先皇基业,方才特特来将王爷此举知会太皇太后。太后万万记得要在王爷跟前保全老臣。”
曹大人颤颤巍巍走了,太皇太后不禁问无非:“你近来不是说王爷时常登门陈国公府,是为了同那陈小姐相会?”
无非傻愣愣的:“正是如此,王爷换地,许是想讨好老泰山?”
太皇太后一脸气闷,嗤他道:“我儿何时做过这等不靠谱的事情?哀家只怕王爷是为了讨好燕太子啊。”
北疆牧场临着燕国,小四别是打算与小孩子私奔去那苍茫之地之间,与燕太子纵马欢腾,双宿双飞?太后想象力着实颇丰。
无非不解:“太后多虑,依奴才看,那点苗头早被奴才浇熄了罢。”
太后不屑道:“你有这本事倒好。”
“不若奴才为您去将丞相传来问问?”
“那条老狐狸会答实话么?不问也罢。”
“难道问问皇上?”
太后更觉好笑:”他们叔侄一心,哪一回不是同气连枝?无论王爷是否有错,改封地之事你须得为他保密,消息如若走漏惟你是问。只是摄政王几日不曾过来请安,皇上竟然称皇叔病了,你替哀家出宫去他府上看看,小四向来生龙活虎,如何就能病了。”
无非诺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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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连夜赶路,行了好几百里已是哈欠连天,厨子李忧心不已,索性吁停了夜骢:“殿下不若原地歇一阵,一会儿待后头车马行至,随后换车而行?”
麒麟不肯,反倒催行夜骢:“不可,时辰耽搁不起,夜骢快走。”
“太子千万小心,前方只剩百来里路要赶了。”
“嗯。”
晨光轻拨开浓雾之时,他们恰走一段山路,离那云涛寺亦不远了。因为是上坡,夜骢怎么都走不快,二人只得放慢了马速踱行。小孩子贪眠,这时候在马上竟是脑袋一顿一顿,数回差点瞌睡过去。
幸亏厨子李唤她回神,麒麟困得无以复加,却只能狠掐太阳穴。
“太子莫再瞌睡,前方便是云涛寺了。”
岳麒麟忧心忡忡:“但愿神医真的在此。”
厨子李这种隐居的高手,平日人前恭谨,人后却十成十是个顽童。他生怕麒麟再睡,便寻话同她闲聊:“老李我发现,太子一夕间长成个大人。摄政王当真功不可没。”
这话确实醒神,岳麒麟红了脸,拍马又走不快,一时羞极,满口胡言:“孤……孤像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么!”
“老李我倒是觉得,太子当以剩勇猛追穷寇,杀它个落花流水,方才像是先皇的儿女。”
岳麒麟笑得差点落马:“老李还道自己还是当年在马背上横扫西北土豪圈的那个金刀李么?”
厨子李大不以为意:“老李我简直快要变成个老人家了,太子却正当青春,正是吃什么都不怕硌牙的好年岁。”
麒麟有些羞赧地想起那个人:“如何吃啊?滑炒还是蒜蓉蒸?抑或是……用碳烤?”
“老李我倒是被太子说得饿了。”
“你这也可以!”
忽而打斜刺的云松里传出一束长笑来:“头次听闻吃人肉的也敢来寺里烧头香了!”
声如洪钟,唤醒了一山的清晨。
52褚良春
那自云松间窜出的身影轻矫如燕;倏忽便已闪至了二人马前,清晨依稀的薄光里;这位老儿的白胡子正迎风飘飘荡荡,衣带当风,更是飘若神仙。
岳麒麟凭那炯炯双目可以认得出来,这位便是当年替她医过病的褚良春了。
厨子李在旁啧啧叹:“出场还是那么烧包,胡子还少沾了一半,看起来像是秃了似的。”
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