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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笑着摇了摇头,“知儿莫若母。你初初入宫种种异象便引我察觉,只是也不信有那样巧的事,直至柳湄来找哀家,说起你宫中送出的画卷。”
白穆蹙眉,又是画卷。莲玥也曾与她提及。
“柳轼出事那夜,柳湄称柳行云有意试探少君是否对你有情。那时你在宫中已是可有可无,你可还记得?”太后微微眯眼,沉声道,“少君下了杀令后朱雀宫马上送来一幅画卷,画上画的是柳湄。”
宫中最不能容的,就是无用之人。能送上柳湄的画像,一来表明她知道自己的立场,二来说明她还有些心机智慧,明白商少君利用完她后可能会斩草除根。这样没有身份背景,随时可丢可捡又有些脑子的人,最适合做棋子。
“凭着你刚入宫时的心机,哀家并不觉得你算得到那么深。”太后徐徐道,“柳湄也称问过朱雀宫众人,都称不曾送过画卷,亦不曾见你作画。”
白穆低声一笑,“所以太后是想说,当初商少君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哀家无意置评少君做这件事的意图。”太后道,“只是这件事让哀家,也让柳湄发现少君真正在意的是谁。”
太后目光灼灼地盯着白穆,她只是缄默不语。
“你爹娘的下落,是哀家告诉柳湄的。”
白穆蹙眉,抬眼睨着她。
“还是那句话,知儿莫若母。他刚登基那会,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哀家的眼。”太后叹气道,“哀家只是想换一个少宫出宫的机会。”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柳行云带人入宫劫狱,带走柳轼。太后同时发难,带走商少宫。莲玥趁机与东昭使臣一并劫了皇祠。
如今想来,白穆只记得整个皇宫连绵的火和惊慌的哀嚎,还有关在狱中的阿娘,她几个日夜不眠不休,只怕一觉醒来阿娘便已经被处决。
“哀家今日来,不是想说少君为你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情,亦不是像陵安那样,让你去见少君,劝他用药。不过是简单地阐述从前发生的事,同时来确定一件事。”太后神色郑重,深深看住白穆,“是否即便知道了这些,知道少君许有苦衷,知道事情并非你一双眼所见,你仍旧执意要离开皇宫,离开少君?”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好肥的一章,估计等我起床了会小修一下~
先去碎觉了哈,等我起床再来一一回复木有回的评……
65、真假离誓(二) 。。。
大雨依旧磅礴;还伴随着雷鸣电闪。涟儿漪儿眼见着太后离去,连忙推门入内;见白穆正穿着披风打算出来。
“刚刚的雨伞呢?”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白穆轻声问道。
涟儿忙将搁在廊道上的伞递给她。
“你们在这等着吧。”白穆接过伞;未再多说便没身在雨帘中。
陵安仍旧笔直地跪着,衣衫纸片般耷拉在身上,因着雨势太大,眼睛都睁不太开;但他依旧扫见到白穆过去;面上又是一喜,哑声道:“娘娘……”
白穆垂眼,默默地看了他半晌;才蹲□子;低声道:“你老实回答我两个问题,我便随你去看商少君,如何?”
陵安被雨水淋得有些哆嗦,连连点头。
白穆直接道:“白子洲如何了?”
陵安一怔。
白穆安静地看着他。
她不奢望从商少君那里得到白子洲的消息,即便从他嘴里听到了,她也要掂量掂量几分可信,但陵安不一样,商少君那里的消息,他不知道九分也有八分。
陵安显然有些为难,颤抖着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白穆起身欲走,他忙道:“娘娘,娘娘奴才说!”
白穆复又蹲□子。
“奴才也是听人来报,东昭军趁乱反扑,被白子洲制服,全军覆没,但白子洲也难以独善其身,具体伤亡不知,如今正封岛,大概……是在整顿。”
白穆点了点头,又问:“我父母可还健在?”
这个问题陵安反应倒快,红着眼眶点头道:“娘娘,奴才前几日来便是想告诉娘娘这件事,三年前……”
“罢了。”白穆止住他,“过程如何无所谓,知道结果便够了。”
陵安略有失落的沉默。
“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可好?”
“娘娘请问。”
“他们……”白穆缓声道,“在哪里?”
陵安皱眉,丧气道:“娘娘,这个问题……奴才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见白穆不语,他又道:“这件事是皇上亲力亲为,连奴才都不曾插手,奴才委实回答不来。”
白穆默了默,扶起他,道:“罢了,我们去见商少君吧。”
陵安连忙起身,一瘸一拐地给白穆带路。
商少君所居的虔心宫与涟漪宫极近,不过一道宫墙的距离。白穆过去的时候,宫外廊道上正站着一群御医,她还认得出其中几个,只是那几个显然没认出她来,一群人愣在那里,不知该不该行礼,也不知该行什么礼。
白穆快速地从他们身前走过,入了殿内。
殿内静谧,只有商少君沉重的呼吸起起伏伏地响在耳边,他躺在榻上,面染潮红,眼睫微微颤动,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一直到夜半时分,他才醒过来,睁眼见到白穆,眼神迷蒙了许久,直到她动身上前,他才半撑起身子,眸光微微一闪,恢复了些许神彩。
陵安早就备好了东西,白穆停步在桌前问道:“你要喝粥还是喝汤?”
见他良久不答,自行道:“喝粥吧。”
说着拿起瓷碗,坐到商少君榻边,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
许久未用水,他的嘴唇略有些干燥,怔愣了片刻眼底的迷蒙才散去少许,张嘴咽下。
白穆一勺勺地喂,他便一勺勺地吃,她不言,他亦不语。
用过粥,白穆再喂了一碗药,才道:“歇息吧。”
说着,端着空碗转身,却被商少君拉住。
“我不走。”白穆转首道。
商少君眯眼看了她许久,才缓缓放手。
白穆在这里,许是陵安吩咐了,虔心宫的宫人都在外头候着,端饭送药换炭火的时候才会进来,御医每日来探三次脉,其他时候多是商少君和她二人独处。
虔心宫的书不少,白穆倒也不觉得无聊。一连三日下来,商少君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只是也不多与她说话,多半时候在看折子,看完又沉沉睡去。
商少君虽说受过一两次重伤,但身体底子好,又会武,每次重伤救治也算及时,这次的伤,若他肯配合早该好全了。白穆估摸着,再过三四日,他便可以下榻了。她也就继续呆着,白日他看折子她看书相互沉默,晚上她在外间歇息,他也不多说什么。
这日白穆照常喂他用药,外面又是一阵喧哗。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陵安照常过来答复。
自从白穆过来虔心宫,洛采桑照常每日过来,商少君若没醒,陵安便直接拦在外头,若是醒了,也一句“不见”便打发了。洛采桑也不纠缠,傍晚时分再来一次。
今日显然陵安拦过一次,洛采桑在外头闹起来,陵安才进来禀报。
白穆听不真切外头闹的是什么,只是听到陵安的话,抬眼看了看商少君。
商少君已经可以在榻上坐得很周正,身侧摆满了折子,闻言抬了抬眉,没用“不见”两个字打发,而是望了望阳光明媚的窗外,徐徐道:“让她半个时辰后再来。”
白穆也跟着望了望,正值夏日,来来回回太阳烈着呢。
半个时辰后,陵安再次进来,商少君又道:“朕在用膳,让她等着。”
这一用膳,又是一个时辰,外面再次喧闹起来。殿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充耳不闻,直至外头宫女哭着大喊“娘娘”,白穆才略略皱眉,抬头看商少君。
正好商少君也抬头看向她,眼神微微一闪,便道:“过来。”
白穆这几日都很乖顺,商少君也似乎拿捏着分寸,不会让她做太过分的事情。她放下书,到他榻边坐下。
商少君神色和煦,微微抬手,将她额边的散发捋在耳后,低声道:“阿穆,他们欠你的,朕会一点点替你拿回来。”
白穆垂着眼,闻言弯了弯唇角,道:“该吃药了。”
说着便转身拿起桌上晾着的药,一勺勺地喂给他。
白穆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洛采桑竟一连三日在烈日下等着商少君出去,每日都在宫女“娘娘”的哭喊声结束。
这个夏日格外炎热,虔心宫门口又没什么遮挡物,也不像其他宫苑种了花草,烈日炎炎的时候晒上几个时辰,洛采桑那样向来养尊处优的女子,会晕倒也不足为奇。
到了第四日,陵安又来报,“皇上,贵妃娘娘病了。”
商少君眼都未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而道:“阿穆,随朕出去走走。”
白穆仍旧乖顺,过去扶他起来,替他更衣。
这样的事情她曾经做过无数遍,时至今日也仍旧熟稔,那双手依着习惯在最后理一理衣衫领子的时候,被商少君握住。
他望着她,眼里蕴着浅浅的笑意,拖着她的手便出了虔心宫。
他带她来到碧波湖前,往常夏日这里便成了荷花池,今年那些荷花却不见了踪影。
“从前你便喜欢钓鱼。朕命人在湖里养了鱼苗,这两三年过去,你若在此垂钓,定是收获颇丰。”商少君微微笑着,面色难得的明媚。
白穆也随着轻笑,点头。
商少君接着带她到了勤政殿。勤政殿比起从前没多大改变,只是多了一排书架,上头都是白穆喜欢看的类别,商少君笑道:“这些年朕搜集了不少奇书,够你看上许久了,今后朕看折子,你也不会无聊。”
白穆只是笑着,商少君又道:“那边的矮榻朕也命人重新做过,从前你老嫌垫子太软,案几又太矮,在上面看书看得久了不太舒服。”
曾经有段时间,约莫是洛秋颜死去后,柳湄出现前,白穆几乎天天腻在勤政殿与商少君一道。那时候她每日都像活在蜜罐子里头,却又整日诚惶诚恐,生怕有朝一日那罐子不经意就碎了。
“还有一样。”
商少君刚刚能落地,走得慢,步子也有些轻浮,到了朱雀宫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朱雀宫看来闲置已久,但入得其中,并未有废弃的迹象,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只除了后院的那片梅花。
柳湄喜爱梅花,因此柳如湄的宫苑里自然不能少。她也曾因为那片梅花被洛采桑取笑,那时候阿碧还在她身侧为她鸣不平。
如今那片梅花林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树。
挂满红色同心结的——连理树。
白穆的脚步一时滞住,挪不动半分。
“朕能疏散村子里的人,却散不去这棵树。”商少君拉着她向前,站到树底,“朕便整棵挪回来了,它在这里也长得甚好。”
白穆抬首仰望那一树迎风招展的同心结,六年已过,依旧红如烈焰,只是经历了太多的风吹雨打,不如当年的鲜艳,上面的墨迹已然斑驳。
白穆再看向商少君,走走停停一个下午,他额间渗着细密的汗珠。她拿出帕子,踮脚替他擦拭。
商少君微微一笑,便像是灿烂的阳光终于驱散眼底阴霾,眸色生辉。
“商少君,什么时候带我去见阿爹阿娘吧?”白穆跟着轻笑道。
其实这是白穆出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却是这一句话,商少君的笑容蓦然凝在眼角。
眼底的柔光仿似遇了急寒,猝然褪去,眸中闪亮的色彩也渐渐沉淀,笼上一层淡薄的阴影。
他望着就在她身前的白穆,她也仰着脸望着他,带着些微笑意,同样的连理树底,同样的两个人。
商少君的眼神飞快地闪了闪,撇开眼,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