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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人不打诳语,先头小僧已经说过,是为了小僧的师傅。”可悟略有些无奈地道,“当然,也是略有些慈悲之心,不想夙施主抱憾终生?”
“抱憾终生?”夙冰若有所思的瞟他一眼,“何解?”
“夙施主可还记得那日在船上,小僧讲过的故事?”
“神君的故事?”夙冰将丹炉放置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掀开盖子,检视里面的丹水,“此人,就是邪阙的师傅羽琰神君吧?”
可悟点点头:“至于那位受他诅咒的小师弟,施主也是认识的。”
夙冰倒真微微一愣:“我认识?”
可悟呵呵一笑:“他的转世中,有两世都是夙施主的师傅,这缘分,不浅呢。”
夙冰彻底愣住:“我师傅?”
可悟捻着手里的佛珠,语气淡淡:“当年羽琰神君是以心魔立誓,要他的小师弟永世不得好死,就此尝尽世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之苦。所以心魔在,则誓在;心魔破,则誓破,换一言之,邪阙施主要么死,要么修成正果,否则那人无论怎么修行,最后都难逃诅咒,难以飞升。上古年间谛听城大名鼎鼎的白夜魔帝,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哪怕最后他看破了天机,试图逆天改命,得以修到大乘期,最后依然没能逃出厄运。”
夙冰一拍桌子,豁然站起身来,面沉如水的盯着他:“你还知道什么?”
“小僧什么都知道,但却不能泄露太多。”
可悟垂下眸子,默默叹气,“天地自有天地的法则,顺应为正道,忤逆为魔道,小僧虽偶然窥了天机,却也只是一介凡人,过多插手他人的事情,无论是好心还是恶意,同邪阙施主一样,是会遭天谴的。”
天谴,又是天谴!
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剜进肉里,夙冰从齿间逸出一声冷笑,谁能告诉她,所谓天道法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如羽琰那样残酷阴毒的人,都可以一路修成神君,主宰着天地法则?!
若一开始,她对这位神君只有憎恶的话,现在,已经完全上升到仇恨的高度!
但仇恨又有什么用?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神,穷尽她这一生,兴许,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所以,她必须努力!
……
天恒门的擂台赛整整持续了一个月,采用五局三胜制,夙冰第一局同可笑大师打了个平手,两个人都不算取胜,想要取得进入天湖秘境的资格,意味着后四场必须取胜三场。
夙冰一开始还以为,靳耀必然饶不过她,反正她也没打算去闯秘境,若是情况不对,大不了弃权。哪知道后四场抽签,抽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弱,段数和可笑大师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她就是想输都没那个机会。
最后名次排出来,她居然拿了个金丹组第三十六名,恰好排在可笑大师前头。
要知道可笑大师在金丹期这一众修士里,名次一直都保持在前六,就是因为同夙冰一场平局,才从神坛上被拽了下来。夙冰再看榜单,排在头一位的,竟是一名叫做岳箬的女道修,说起这个岳箬,她是天恒门掌门岳凌的大女儿,岳笙的姑姑,年纪不过两三百岁,已经修到了金丹大圆满,结婴在即。
夙冰除了自己参加的场次之外,怕身份露馅,极少去观战,因此一直无缘得见,不免有些遗憾。再说天湖秘境的准入资格,筑基期两千人,金丹期二百人,也算多的了。只是这金丹期的名额,还要先除去二十个,留给来自其他地界的贵宾,因此只剩下本土修士一百八十人。
夙冰在榜单上有意无意的数了数,这前一百八十名,共有道修六十人,儒修六十人,佛修六十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数字,夙冰虽然没看筑基期的名单,但肯定也是道、儒、佛三分天下。想来也是,秘境冒险什么的,向来都是杀人放火的最佳境地,若是三方人数不均衡,搞不好一类修士就要被灭绝了。因为九麟岛为了从小培养修士的“竞争意识”,无论擂台赛还是闯秘境,全都要立下生死状,哪怕是世家公子,就算被杀了,对方的族人也不得追究。
这一点,在好面子又空讲道义的北麓修仙界,是绝对做不到的。
在夙冰看来,九麟岛的做法十分可取,非他们修仙之人必须冷血无情,哪个不是被天道给逼出来的?若不经过一番淬骨炼心,哪个能在天劫里活下来?
仅凭一份追求大道的决心,每天将真善美什么的挂在嘴边,有多少劈死多少。
夙冰研究了个把时辰,大概了解一下形势之后,就打道回府了。心里多少有些纠结,明早这天湖秘境,她究竟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想去自然是想的,越是危险重重,一颗不安分的心越是蠢蠢欲动,但邪阙现在的状况,她又不放心。回去洞府坐到天明,等邪阙都从上善天池回来了,她依然处于纠结中。
“想去就去,哪里那么多事情。”
邪阙摸了摸袖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只鼻涕虫,扔给夙冰一只,“你拿着它,若是遇到什么麻烦,问我就是了,那个天湖秘境,我曾经闯过,并不特别困难,倒是格外小心姓靳那小子。”
鼻涕虫相貌奇丑,臭气熏天,浑身粘粘湿湿,看一眼就恶心,夙冰一手捂住鼻子,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它的尾巴:“这是什么玩意儿?”
邪阙剜她一眼:“双生连心虫。”
“干嘛用的?”
“和连音符效果差不多,只是连音符有灵力限制,这却没有,它们双生连心,只要活着,在一定的范围内,都能感应到彼此。”
“一定范围是多远?”
“谁知道,老子也是头一次用。”
虽然恶心,不过倒是个好东西,夙冰便将其丢进储物袋中,斟酌了下道:“你确定你自己留在这没关系么,如果一切顺利,我估计要七八天才能从秘境出来,多多正在闭关冲击五阶,要不,我将那条新得的火龙留给你吧?”
说完夙冰立马后悔,若是遇到小兵小虾,邪阙足有办法对付,倘若遇到强敌,就算是她在身边,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更何况一条火龙?
这么说,也未免太羞辱人了。
果然,邪阙充满愤懑地目光,下刀子般的落在她脸上。
夙冰叹口气,走去他身边坐下:“你也别不高兴,我不是小看你,这无关能力大小,我只是担心你,就像你会担心我一样。”
“这不一样!”
“一样!”
语气不容置喙,夙冰抬手覆在他手上,淡淡道,“大白,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莫过于你,所以你该清楚我的个性,活了上千岁,到死也是个糊涂鬼,你问我喜不喜欢你,原本就没指望我会回答你,而我也只能说,人世间能让我夙冰豁出性命去保护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你。”
邪阙掀了掀唇,哑口无言,只是原本愤懑的目光,不知不觉,变得柔和起来。
有些别开他的视线,夙冰垂下眼睫,声音有些飘忽:“所以我不全是因为愧疚,这条漫漫长生路,一个人确实可以走,但我现在并不排斥,有个人能够伴我左右,与我风雨同舟,不离不弃……能做到这一处的,除了你,似乎再没有别人了吧,你先前不是也说,陪我一起飞升的么?”
从飘忽到蛊惑,夙冰这辈子从没说过这么煽情的话,吵吵闹闹的过了那么多年,突然从母狼成了母羊,邪阙似乎有些找不着北,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天已大亮,夙冰站起身,出门时又说:“前几日确实是我胡闹了,双修是小,为何双修才是大,你说我想不明白,你自己心里又何曾想明白了?有时候守护是一个概念,相守又是另一个概念,你可以无条件的守护我,但你能做到对等的同我相守么?”
邪阙终于迷瞪着问道:“对等,是什么意思?”
“对等代表分担,而不是你站在我的高处,将所有事情一肩扛下。”
夙冰摩挲着门闩,眼神略有些迷蒙,似乎在自言自语,“或许在你眼中,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我好,但在我看来,这是一种不对等的表现,代表我永远处于你的下位,永远都不配同你比肩。对,比起你们,我夙冰只是一个弱者,心智不够,能力不够,所以连分担苦难的资格都没有。”
“我……”邪阙越听越不对劲,有这么严重么?
“你什么?你难道不是?”夙冰掉脸回望他,一对儿眸子冷如冰霜,寒声道,“你要生就生,要死就死,统统与我无关,这种话你说的可还少?擅自打开邪皇印,你连句商量的话都没有,你觉得你很伟大?强忍着快要崩塌的妖气,编排了一大堆理由,不准我为你渡引,你觉得你很霸气?”
“我……”
“我夙冰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可以为我去死的伴侣,那种不对等的关系,根本维系不过漫长的岁月。”夙冰冷笑一声,“天宽地厚,阴阳和合,你辩它孰高孰低?唯有相互分担,彼此包容,才是长久。”
见邪阙不说话,夙冰最后撂下一句话,“大白,现在是你要好好想一想,等我从天湖秘境出来,希望你能想明白。一个人只有懂得爱惜自己,才能去爱别人,对,命是你自己的,眼下你可以放肆,但你若真心与我双修结伴,你的生死,便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如鲠在喉,一连串的炮火夹击,邪阙被噎的微微有些脸红,一贯能言善辩的他,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纵然从没有看不起她的想法,但夙冰说的这些,他不否认。
可他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她好么?
难道冒险让她渡引邪皇之力,才是对的么?
夙冰难得这么推心置腹的同他讲了这么多,虽然句句指责,没一句好听的,但邪阙心里的欢喜拦也拦不住,纷纷跳闸而出。头一次,向天起誓当真是头一次,他对人生、对夙冰开始生出一丝希冀,或许这条长生之路,他们真的可以一起结伴走下去,所以这个至关重要的“分担”问题,他一定要想明白。
但他却越想越纠结,下了榻,开始抄着手在房里走来走去。
到最后,他抓狂的蹲在地上。
许久,他才安静下来,摇了摇头之后,微微翘起唇角,笑了。
……
夙冰闷不吭声的走出门,才拐出一处夹道,就看见靳耀站在尽头,似乎在等什么人。夙冰犹豫了下,并不想同他打什么交道,但通往广场的路只有一条,她莫非要飞起来不成?
于是大大方方的向前走去,立定问好:“靳公子好雅兴,这是在赏花么?”
“自然是在等你。”靳耀摇着扇子,抿嘴一笑,“得知苏公子也入了选,靳某人想着,能与你搭个伴,不知苏公子意下如何?”
夙冰假意惊讶道:“靳公子友人甚多,莫非还会缺少队友?”
靳耀神采奕奕地道:“靳某人对队友,可是挑剔的很,一般人断是瞧不上眼儿。”
夙冰呵呵笑道:“苏某可是道修。”
“但却是散修。”
靳耀阖上扇子,偏偏脑袋,略压低些声音道,“苏公子难道没看名单么,入选的六十名道修中,散修一共只有三位,除了你之外,还有叶心和叶甘两兄妹,那两个人,呵呵,想来你也知道,他们不害你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帮你?”
夙冰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但却知道靳耀如此盛情邀约,肯定不安好心。
宁可一个人,也不能同他一组。
正打算找个说辞推脱过去,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阿耀,我寻你半天了,你怎么还在这站着?秘境就快开启,快些走吧。”
靳耀偏过身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