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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吐吐,道:“李大哥可认识一个叫‘水灵’的女子?”李剑南心一跳,抓住罗秀的手,问:“她在哪里??”罗秀支吾道:“现在……她——是古大人的妻子……”
李剑南松手,颓然坐回床上。罗秀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折叠的纸鸢,递给李剑南,李剑南将纸鸢打开,上面的油彩早已褪色,依稀还能看出是个鸳鸯的模样,李剑南立刻就认出,这是当年水灵扎的,和他在郑注府外放的那只,李剑南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清丽脱俗的小丫鬟和她大大的忽闪着的眼睛,在府中那些与她朝夕相伴的甜蜜日子……罗秀小心翼翼地道:“古夫人——不,是水姑娘,她在突围前曾单独叫小弟过去,说是她已经知道了你现在是大军统帅,她说她还一直想着你……如果她不能活着突围,让小弟把这个纸鸢送给大哥留念……小弟怕大哥见了这东西会冲动不顾后果攻城——”
李剑南捧着纸鸢,潸然泪下,哽咽道:“我要马上去救水灵,她现在没饭吃,城又随时可能被攻破!”罗秀偷眼观察李剑南,道:“那可不行,大哥你现在身份地位何等尊崇重要,怎么能以身犯险,孤身前去营救水姑娘呢……”李剑南抬头,道:“你说得对!我应该一个人去,而且要偷偷去!我一直对水灵心有歉疚,我不能再冒任何失去她的风险!我至少去给她送点干粮……”
罗秀道:“大哥重情重意,小弟钦佩,大哥如果进了会州城,不仅能见见水姑娘,而且还能了解现在城内的情形,再定下些将来里应外合的信号,那不是一举数得!以大哥的身手,要过烛卢巩力的封锁线,自然是轻而易举,况且,小弟知道一条路径,吐蕃守军较少,更易成功,小弟思念各位兄弟心切,也想和大哥一起进城一趟!”李剑南一握罗秀的手,道:“好兄弟!”罗秀展颜一笑,道:“有李大哥这样的兄弟,夫复何求!”李剑南道:“这事的确不能让崔度知道,否则他定然不会让我冒险……而跟公主我也无法解释……”罗秀道:“大哥放心,我们就快去快回,天亮前回营,神不知鬼不觉。”李剑南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李剑南伸手从桌上抓起几个馒头和几块牛肉干,装了个包袱背在背上,又从床下拉出一个爬城用的飞抓,缠在腰上,背好穿云剑、惊鸟弓,盔甲也不穿,等罗秀也收拾停当,二人溜出大帐,悄然出营。
罗秀提枪在前,李剑南尾随,二人先从城东来至城北,再绕到城西,果见那里吐蕃营房间距加大,巡逻人数也少了很多。二人在凄凉河边蹲身。罗秀小声道:“上次我们就是从这条路突围的,我走过一遍,所以比较熟,过了这条河,向西南方向绕,在烛卢巩力和磨离罴子间有一段空白,守军更少,我们就可以从那边角上爬西城墙入城。”
行进中,李剑南发现罗秀不止枪法好,轻功也有相当造诣。乌云遮月,躲躲闪闪,二人费尽周折有惊无险地到了西城墙墙根。
李剑南解下腰间长长的飞爪,对罗秀道:“我先上城墙,然后你沿着这飞抓的绳索攀上来!”罗秀点头。李剑南先听了听城墙上的动静,心中数着一队巡逻兵刚走过另一队还未到之时,将飞抓绳索在手中绕了几个圈,向上一送,那飞爪灵蛇般游上高高的城头,李剑南向回一撤绳子,飞抓抓牢了城墙垛的砖头。李剑南双手抓绳,双脚蹬墙,偷偷摸摸地向上移动,此时,又是乌云遮月,已上到一半的李剑南心中暗喜,想趁这天赐良机快速登上城头,忽然,眼前一亮——李剑南心头一沉,他又向下看了一眼,城下多了很多吐蕃兵,也正在燃起火把。借着火光,李剑南看到城墙根刚才自己所立之地,已变成一个深深的大坑,那坑幽深不见底。罗秀,在火把下,带着一个诡异的微笑,正在那堆吐蕃军的前列仰头看着自己——李剑南立刻意识到:自己入了烛卢巩力的圈套,罗秀已经叛变。李剑南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城墙上,城墙上露出一张同样诡异的笑脸,那张脸,属于一个自己痛恨的人:钦差大臣古榕阴。李剑南仰头叫道:“古大人,我是来替你解围的,麻烦你用弓箭替我掩护,让我入城!”
古榕阴干笑了几声,道:“真是有劳剑南老弟,这城里正有几个老朋友想跟你叙叙旧呢!”李剑南握紧手中的绳索,仰头看着,每看到一张脸,他的心就下沉一分,从墙垛上露出的,是十二生肖中除死去的子鼠、亥猪外剩余的十张更显沧桑和仇恨的脸:丑牛、巳蛇、午马……最后,他看见的是四大天王兄弟,他注意到多闻天王向他偷偷眨了眨眼。巳蛇尖细的声音响起:“李进士,别来无恙,如果你知道四大天王已经填补了老大子鼠和老十二亥猪的位置,不知是否还有兴趣再赐教一下我们的新‘十二生肖诛仙阵’?”古榕阴那张笑眯眯的脸又探了出来,道:“李元帅不要见怪,我这几个手下无礼了,如果你肯束手就擒,就不必吊在半空,随时有做烛卢巩力大人箭靶子的危险了……今晚的风真凉啊……”
李剑南怒道:“你这无耻之徒,当年杀害主人郑注,现在竟然又和吐蕃串通一气来害本将军!”罗秀扬声道:“李大哥,识时务者为俊杰,认栽吧,你现在是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尚婢婢大人、烛卢巩力大人都很欣赏你的才干,到吐蕃来,定然有你的高官厚禄!”李剑南歪头喝道:“罗秀!枉你还是大唐神策军统领!枉你还让李某叫你一声兄弟,竟然也卖国求荣!!”罗秀不气不恼,大笑道:“我罗秀没有本事做节度使、做元帅,象先祖般威风凛凛打江山封侯拜将,大唐有你和崔度在,我永无出头之日,我爬到神策军统领这个位置上又如何?还不是混吃等死!我罗秀不稀罕!烛卢巩力大人保荐我做凉州的州将,现在你已经载在我手里了,我要在凉州敬候崔度,和他在沙场上斗一斗,我要让你们这两个狂妄的家伙知道,我罗秀,智谋武功,都不比你们差!!”
烛卢巩力在下面高声喝道:“李将军,你的文韬武略,在下都钦敬不已,我家主帅婢婢大人也授意我务必劝将军归顺,城上的古大人就是你的榜样,他上次突围被擒,已归顺我吐蕃并被封侯,李将军在大唐并无真正权柄,如肯加入我军,地位定不在我之下,现在形式明朗,将军逃无可逃,如果反抗,必然是自寻死路,十分不智,将军剑术虽高强,怎抵得下面这大坑中的上千竹签和我吐蕃三百神箭手的乱箭齐发?”
李剑南不语。古榕阴在上面干笑一声,道:“李兄弟还真是个多情种子,拙荆当年侍奉你时不过是个丫鬟,且早已失身于我,李兄弟仍然是一见她那破风筝便迫不及待甘冒奇险来探望她,真是让人好生感动啊嘿嘿!”“结婚十几年了,我在你心目中,仍然是那个被你强占了身子的下贱的丫鬟,是么?”这低低的语调,如重锤般,砸在了李剑南的胸口上,李剑南嘶声喊道:“水灵!是你么!”
古榕阴尴尬地回头,结结巴巴道:“这——夫人,我不过是说你有魅力——我就是想劝剑南兄弟投降……”水灵面无表情,道:“你让开,你想劝降么,让我来。”古榕阴看了她一眼,向旁挪了一步,露出身后的墙垛口,李剑南仰着头,看见了那张十几年前就那样清丽脱俗现在只更显瘦削的一张脸和那双忽闪忽闪的水灵灵的大眼睛,二人就这样痴痴对望。水灵忽然毫无征兆地头冲下俯冲下来,城上城下一片惊呼,李剑南一伸手,扣在下坠的水灵的柔弱的腰肢上,肘一翻,将水灵翻转过来,两人挂在李剑南另一只手紧攥的绳索上,荡了两荡。水灵抬头,对古榕阴道:“相公不必担心,你娘子不是要寻死,而是来会自己的旧相好,顺便劝他投降,继续和你同朝为官。”古榕阴嘿嘿道:“娘子真是通情达理,便给你点时间也无妨!”说罢伸手,向城下的烛卢巩力做了个手势。烛卢巩力也不怕李剑南飞上天,点头同意,但他身边的三百神箭手仍然握弓在手,全神贯注盯着李剑南的一举一动。水灵也双手握住绳索,将温热的身子紧紧贴在李剑南身上,在李剑南耳边道:“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记得我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奉命伺候你时已非完璧的小丫鬟……”
李剑南贪婪地嗅着水灵熟悉的鬓香,颤声道:“对于别人,你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对于剑南,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连我都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强烈地想着你,但再接触到和你有关的一切,我才知道你已经溶化进了我的血和骨中……”水灵道:“你可知道,我当初是郑老爷派去监视你,才和你好的……”李剑南道:“我知道,但我更知道,你只是真心对我好,别的什么都没做!”水灵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李剑南也任由自己的眼泪肆意滚落在他和水灵紧贴的脸间。水灵呢喃道:“你这么说,让水灵觉得,自己的一辈子,没有白活,虽然我嫁了那样一个无赖的丈夫,但还有大哥这样优秀的男人在心里给我留了一个位置。我本来以为这一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李剑南哽咽道:“水灵,我背上的包袱里有给你带的干粮和牛肉,你有几天没吃东西了吧?”水灵一只手伸向李剑南背后,李剑南一只手抱住水灵细细的腰,水灵将一块牛肉放入口中,闭着眼睛慢慢咀嚼,挂着泪的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
李剑南在水灵耳边道:“你吃完就顺着绳索爬上去吧,今夜见到了你,我已经达到目的,很满足了,我不会投降的。”水灵咽下牛肉,俯在李剑南耳边,道:“大哥答应过我要打下凉州,然后带我回家。大哥从来就是一个奇男子,我怎么会劝大哥投降呢?但大哥也不许赶我走。”说罢将身子绕至李剑南背后,两手揽在李剑南脖子上,从后贴着他耳朵道:“我看过大哥爬墙的本事好大,大哥一定能爬到城头,城中的神策军和凤翔兵并没有跟着叛变……”李剑南坚决道:“水灵你不先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怎么能放手一搏?你要是真想给我留条活路,就先走!”水灵将脸紧紧贴在李剑南的脸颊上,道:“傻哥哥,你身后,可是三百个吐蕃的神箭手,我怎么能让哥哥的后背暴露在他们的箭下?”李剑南大惊,道:“那怎么行,我一动,箭会射到你身上!”水灵平静地道:“大哥如果还不向上爬,水灵就跳下去,落到下面那个满是竹签的深坑里……大哥想让水灵白白送死么。”李剑南急道:“水灵,你又不是非死不可!”水灵轻笑一声,道:“水灵是个凉州女子,最幸福的,莫过死在情郎的怀里,只求大哥别让妹子白白送命!”
上面古榕阴已经不耐烦地喊道:“你们再卿卿我我个没完,我就让下面放箭了!”水灵用尽力气,向古榕阴喊道:“我大哥顶天立地,永远也不会投降!”就在古榕阴一愣、烛卢巩力一挥手之际李剑南的身子已向上提了三尺,箭雨射空,古榕阴立刻抽刀,斩断了李剑南飞抓的绳索,李剑南顺着绳索下滑了八尺有余,双手双脚在城墙上一贴,又撑住,然后身子艰难地一缩,一伸,向上三尺。耳边又听到箭雨声,水灵在他耳边轻声哼道:“这些吐蕃兵的箭射得真差,大哥只要爬得快点,他们就伤不到大哥。”李剑南信心大增,凝神屏气,身子一伸一缩,向上五尺。又一阵箭雨声,很多箭就射在自己的两个脸颊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