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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淑想设计收拾上官青,自然要做足功夫。
先头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簇簇一新地在院落之中四处闲逛,同秋霜红嫣嬉戏,并非是毫无目的的,一来是为了引上官青上钩,——以他那性子,若是看到季淑整日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他怎能安心?二来却是在勘察地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选择作案地点”。
既然上官直要护着弟弟,他便指望不上了,季淑起初是想把上官纬拉下水来,试试看自己公公的态度,不料这半月以来,她数次听闻花相来府之事,季淑心头就起了这个念头,倘若让花相知晓自己的处境,他会如何处置?仍旧视而不见,亦或者……
总之,事情若是被这两人知道了,上官青怎样也讨不了好,就算不能一举两得的让自己顺利出府,先把上官青除去,也算是完成主要任务。
季淑本来打算卖个破绽,引上官青上钩之后,让花相跟上官纬正好撞见这一幕……谁知,她在观望花相同上官纬相见之时,却又发现一个奇妙之处。
那就是上官家的水阁跟上官纬书房之间的奥秘所在。
水阁这边,是一堵极高的墙,呈扇面状,半包围水阁,墙这边儿栽种些高高翠竹,跟水阁靠得极近,水阁同上官纬书房之间大概有二三百米远,一丈约有三米左右,算来大抵有百丈,中间隔着湖水。照理说,两边屋子里若是有人言语,彼此之间自然是听不到的。
花醒言几次来上官府,都是在这里同上官纬相会,花醒言并非无所事事之人,因此每次前来,也极为规律。季淑本在算计要如何让他们两个窥破上官青的真面目,几次隔水相看,却察觉,当花醒言来之时,上官纬书房的窗扇就会关的紧紧地,而花醒言离开后,才会打开。
季淑觉得,花醒言同上官纬可能正在商量什么秘密之事,只是奇怪的是,季淑看了几日,只有在花醒言来的那天上官纬才会关上窗户,而且,而且据季淑的观察,这半月以来,除了花醒言,也再没有别人进入里面。
季淑曾在嬉戏之中同红嫣秋霜说起来,红嫣道:“自小老爷就不准我们去那书房呢,不过老爷还有别个书房,我们也不常去。”
秋霜说道:“怪远的,谁愿意去那,也没甚好玩的。”
外头的大夫进来,帘子垂了下来,探出只手,上面盖着帕子,大夫坐定了,把了会儿,便缩回手去,起身后退几步,便出了房。
大夫去后,春晓说道:“这老头,也不说怎么样就走了,叫人一头雾水。”夏知道:“你要他说什么?你刚刚没看到的么?他把奶奶的脉,从头到尾脸色都没改一下,倘若有个不妥或者其他……又怎会一声不吭?我是没见过这样不动声色的大夫。”
季淑笑道:“说的好。”
两个丫鬟挽起帘子,季淑说道:“不过,仍须看看有事没有,春晓你跟着去瞧瞧,打听打听。”
春晓去后,夏知说道:“这大夫来的这般巧呢。”
季淑说道:“你想说什么?”
夏知笑了笑,说道:“昨儿奶奶刚在水阁那边上跟奴婢说起来那件事……晚上大太太就亲自来了,就好像有千里眼顺风耳似的。”
季淑看她一眼,说道:“你倒机灵,你是想问我身边儿是不是有大太太的人么?”
夏知说道:“可是当时奶奶只同奴婢说起来,没第三人在场,且奴婢也没再跟其他人提过此事,真是奇了,莫非真个是巧合而已。”
季淑笑道:“这世上哪那么多巧合。”
夏知说道:“奴婢猜不透奶奶的心思……对了,前日奶奶叫奴婢在水阁子里头瞧那几下,又是为何?”
季淑说道:“我说敲那两下,就会把猫引出来,你信不信?”
夏知面不改色,说道:“奶奶说是的话,奴婢哪里敢不信。”
季淑笑道:“很好。”夏知见她不再说下去,便也绝口不问。
原来那天季淑跑了猫,自己走去上官纬的书房,其实并不是无事,当她进到里头,见那窗户只是半掩,站着同上官纬说了会儿,就听到几声轻响,隐隐传来,上官纬并未在意,可季淑却知道,那响动,却是夏知在书房那头的水阁里头,敲打桌面发出的。
而后季淑回去,将春晓支出去,——只因春晓嘴快,倘若有什么事给她知道,怕是瞒不住的,因此只留下夏知。两个人在水阁里一唱一和,季淑说胸闷,夏知就说有身孕,季淑故意大发脾气不听夏知劝阻,刻意要喝那酸梅汤……
除了她两人,周遭又并无他人。而到夜间,大太太便即刻来了。这其中,哪里会没有猫腻?
那水阁同百丈开外的上官纬的书房之间,藏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便是:在水阁这边说的话,上官直书房那边便会听的一清二楚。
季淑起初去探的时候,见那书房竟是两层奇特的夹窗,里面一层窗扇闲闲的半掩,外面的开着,等她出来,那两层窗扇却打开来。她同夏知说完了话出来往回走,做无意状扫了一眼,看的极为分明。
她跟夏知说的有孕之事,除了夏知,就她自己知道。大太太素日不会关心她的身体,那日之所以去了,就是因为她不得不来。
倘若有人听到她可能怀有身孕,却不肯收敛自己,还要喝那冰镇的酸梅汤,若是真的有了孕如此不知留心伤了腹中孩儿,那岂不是糟糕?
因此大太太便急急地来了。
而那告诉大太太季淑可能怀有身孕之人,自然,只能是当日在百丈之外书房内的上官纬。
季淑曾看过一部影视剧。剧中几人商议一件惊天秘密,为了避开众人,就躲在墙根上说,没想到,这里低声商议,周围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这就是建筑的奥妙所在。
上官纬的那书房,便有如此功能,水阁这边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而那两扇特制的窗户,大概有一层是为了隔音所致,平日里便半开着,一到花醒言来到便尽数关起来,因此花醒言必定也不知有这个秘密。
季淑虽然不知上官家为何会有这个所在,对她来说,却实在是极好不过的一个地方。先前还打算引上官青到花园,她自然也有法子把上官纬跟花醒言也引过去,撞个正着便好,如今有了这个地方,这场戏便更精彩了十分。
因此就算上官青再怎么改口也无济于事。至于为何今日那窗户竟会开着,则是季淑的另一番布置。
总之,是天时地利人和皆都齐备了,季淑算计周全要拿上官青,他纵使插翅也难逃此劫。
那大夫出去,便跟大太太的身边丫鬟见了,春晓出来,问道:“姐姐,那大夫说什么?”那丫鬟勉强笑道:“没说什么,只说大奶奶大概是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碍。”春晓笑道:“这样儿便好,吓了我一跳,心还悬着呢。”那丫鬟说道:“既然无事,我先回去了。”春晓道:“姐姐慢走。”
那丫鬟急匆匆地回去。春晓看了一会儿,嘀咕道:“走的这般急做什么,这里又没猫儿咬人。”
旁边的小丫鬟见状便说道:“春晓姐姐,听闻大太太晕了过去,这大夫方才先去那边了。”
春晓呆道:“好端端地怎么晕了?”小丫鬟说道:“我也不知道呢。”
春晓回来,就把大太太之事告诉季淑,季淑挑了挑眉,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罢了,不用去管那么多,我要先歇一会儿,刚才累死了,叫的嗓子都哑了……对了,我父亲现在何处?”
夏知说道:“相爷方才去见老爷,这功夫大概要回来了。”
季淑精神一振,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再等等他。”于是就叫夏知泡了壶茶,喝了点茶打起精神来等待花醒言。
季淑人尽量撑着,身上却一阵阵的疼,先前不觉得,此刻才反应了出来,嘴角更是火辣辣的。季淑伸手按了按,只觉得火热一片,但一想到上官青或许比这个更惨千百倍,便只得熄了心头怒火。
不料从中午头一直等了一个时辰,季淑正昏昏欲睡地,春晓从外头回来,道:“奶奶,不用等了,听闻宫里头来人,让相爷尽快进宫议事,相爷方才已经走了。”
季淑一怔,心底一片惘然,失望说道:“啊,这就走了……”
春晓跟夏知对视一眼,都有些难过,说道:“奶奶不如歇息会儿罢。”
季淑苦苦一笑,说道:“嗯,也好。”
正翻身要上床,却忽地听外头脚步声响,季淑抬头,还以为是花醒言去而复返,却不料见上官直面色煞白地走了进来。
季淑见他来到,便不言语。上官直走了进来,看了看两个丫鬟,说道:“出去。”
季淑不言语,春晓夏知便慢慢退了出去,上官直说道:“花季淑,你同我实话实说,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淑说道:“什么怎么回事,难道老爷没有跟你说清楚,还要让你跑到这里来问我?”
上官直说道:“老爷说的是一回事,如今我想听你亲口说说。”
季淑说道:“对不住,我不想再提,你当这是什么光荣事迹,需要到处喧嚷的吗?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给我滚出去,我要歇息!”
上官直说道:“花季淑!”上前一步,伸手将她胸口一拦,季淑低头一看,抬头望着上官直,说道:“怎么,你想干什么?”
上官直眼睛通红,可见来之前是流过泪的,盯着季淑说道:“无澜将要死了,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会被爹爹打成这样。”
季淑冷冷一笑,说道:“死?那也是他自做孽,不可活,怪不得别人!”
上官直说道:“你给我住口!”他手臂一伸,仿佛要给季淑一个耳光,季淑却并不躲闪,昂头说道:“你想干什么?打我?替他报仇?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弟弟对我做了什么事!他有如此下场是他活该,你跑来这里找我出气?”
上官直看着她脸上的青紫,以及那伤了的樱唇,一时动不了。
季淑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上官直,你可真够直的,你弟弟要死了,你就当我是杀死他的凶手了?你怎么不用脑子好好地想想,究竟是谁害死的上官青,他品行不端,你不是不知道,他对我有不轨之心并且也付诸行动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但凡是个称职的兄长,就该好生的约束他,或打或骂,或捆或绑,手段狠一点态度严厉一些,不用这么暧昧不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总之让他日后再不敢打我的主意,可是你不曾,你念在手足之情的份上庇护他,你为了上官府的清誉不肯声张,却不料更是纵容了他,从而惹下了今日的祸端,你以为我害了他,打了我你就能心安理得了?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打的该是我还是你自己!”
上官直的手掌握成拳,说道:“我……我已经好生教过他了,不许他再……不可能、不可能!”
季淑说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有时候解决一件事最好的方法不是遮掩,而是揭起!腐烂的肉若不下狠手剜掉,烂的就不仅仅是一块肉了,这个道理你以前不明白,现在知道也太迟了!”
上官直垂手,眼中的泪扑簌簌地掉下来,说道:“他是我的亲弟弟,你叫我怎么做,如父亲那样,打得他双腿尽断,此刻一口气吊上不下,就算侥幸保住性命,此后也只能做个残疾之人?”
季淑说道:“你下不了手,心怀侥幸他日后会无事,可惜天底下没有那么多侥幸之事,善恶到头终有报,如果你想自己觉得好受点,那么就想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是他的命吧!”
半晌,上官直失魂落魄,踉跄离去。季淑这才轻轻地出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