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葜健薄
“陈州之战”虽然以靖朝的胜利而告终,但靖军也伤亡惨重,在前面打头阵的北方流民,生还者少,萧初瑜战死。
由于陈州大捷,靖朝军心大振,乘胜追击,逐渐收复北方大半失地。玉真国此次战败,一蹶不振,最终被一直依附于它的西岳国所吞并。西岳南王趁机起兵,取得了西岳的政权,于平康三载建立荣朝。平康三载,独孤楼在辽东复国,逐渐向南向西推进,侵占已属荣朝的大量领土。在岳国与荣国的交战中,互有胜负。至此,淮水以北地区被岳国荣国瓜分,淮水以南属于靖朝。靖、岳、荣呈三国鼎立之势。
初瑜的尸体一直到战争结束才被运回来,因为一直被冰镇着,尸身没有腐烂。看到初瑜苍白的脸,我有点木然。这四年来,我见过太多的生与死,但是看到初瑜的离开,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那个和我一样爱吃甜食的孩子,那个和钟歆一样叫我阿姐的孩子,他不是我生命中飘过的一阵轻风,他曾经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我的世界中。
我的胃很疼,疼得我站不起来,我捂着肚子蹲坐在地上。边上有一个白色的影子,想扶住我,却被我一起拉倒在地上。
“他那么小,那么小,怎么可以……”
“我知道。”白色的影子抱住我,在我的头顶轻声说。
我一直都为初瑜感到遗憾,一个本来可以成长为将军的孩子,在他如花的年纪飘然而逝。多年以后,我开始为初瑜感到庆幸,因为他死在了抵抗外辱的战场上,像个男人一样,而不是死于手足相残。
最可悲的事情就是,英雄战死错路上;最可怕的就是,煮豆燃豆萁。初瑜他没有经历这一切,真是太庆幸了。
很多天以后,祖放来向我道别,一直到离开,他的脸上都挂着笑,我说祖放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祖放说,要给阿姐留下最好的一面,祖放执拗的笑容让我的心如刀割,我的痛苦无以言表,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祖放离开后不久,我有些不放心,追了上去。那时的祖放已经满口鲜血地倒在地上。
“祖放,祖放。”我扶起她,“祖放你醒醒,我去给你找大夫。”我的声音里夹杂着哭声,拼命地抹祖放嘴角的鲜血,但怎么也擦不干净。
“阿姐,初瑜和我这辈子能认识你是我们的福分,阿姐…一定…一定要记得我们。”
“不,祖放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会没事的。”我想抱起祖放,但祖放的手已经垂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不会的,一定不是真的,肯定是我最近太累了,是我在做梦。但梦总有醒来的一天,只要我梦醒了,祖放,还有初瑜,他们都能活过来。
他们终究没有活过来。
我从来不相信投名状,但是祖放他信,说好同生死就一定不能让初瑜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离开。祖放他一直坚持到见过我才自杀,其实是想跟我道一声再见,也替初瑜跟我道一声再见。
我将祖放的骨灰洒向河流,洒向青山,希望河流青山能够将祖放带到初瑜所在的地方,希望他们永不分离,永生永世。
秦淮河上停着一艘画舫,画舫里是一个少年书生和一个中年文士。
少年书生年纪二十五六,眉清目秀,头戴华冠,一身紫色华袍,更显雍容贵气,但他却有一双鸷猛冷冽的双瞳,深不见底。
中年文士是一袭淡青色纱袍,面色温和,双目有神,举止投足间,都透露出成熟男人的稳重,无丝毫轻浮之气。
书生与文士之间隔着一盘浩瀚的棋局,文士正炯炯地盯着棋盘,而书生的目光已经飘到了河面上,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文士的余光扫到少年嘴角的冷意,心中咯噔一下,祖放之命休矣。
“国丈,想了这么久,还是不能落子么?”少年轻笑道。
文士呵呵一笑,道,“这盘棋,老夫在一开始就已经输了。”虽如此说,他的心中却泛起一丝嘲讽,暗自思忖,我输了不过是从头再来,而你,却输不起。
少年注视着文士的脸,一手抓起几粒棋子,缓缓松手,棋子落在棋盘上,掷地有声,画舫中顿时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少帅何必强人所难呢?”文士注视着少年手中的棋子缓缓落下,迎上少年锐利的目光,淡定地开口。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国丈怕是没有其他选择。”
文士的面容依旧温和,但眼中已经是寒光闪烁,他盯着面前这个华贵少年,脑海中浮现另一个人的影子,心中冷笑,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惜,他天生就不怕用强,他能从一个最卑微的奴隶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什么样的人没碰到过,不过都是些外强中干的主。
“如果必须二选其一的话,老夫也不见的一定要在少帅这棵树上吊死吧?”文士寒声道。
少年的眼中露出一道精光,轻哼一声,“就怕我二弟不会用一个曾经让他在陈州差点有去无回的幕僚,就算他敢用,那些和他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人,怕是也不会答应吧。”
文士“哦”了一声,冷笑道:“那老夫不见得会投靠一个连自己的手足都不放过的人。”
少年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沉稳如眼前的中年文士,都恍惚觉得自己的汗毛倒数了起来,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杀气弥漫。文士心中自是一凛,沉声道:“老夫既然敢来见少帅,老夫就是做好准备的,我劝少帅不要轻举妄动,坏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紫衣少年哈哈笑了起来,仿佛是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文士冷冷地看他的笑容收起,虎目一深,看着少年悠悠地开口,“真是感谢国丈吉言,国丈既然知道我会有一个锦绣前程,何苦逼得自己退无可退呢?”
文士已经恢复了先前的儒雅,和煦地笑道:“既然大家都把话挑明了,老夫就直言,以少帅今时今日之地位,老夫以为,以静制动方为上上之策,否则,少帅会陷入被动。”
“敏正在此谢过国丈忠言,他日还望国丈多多协助。”少年起身作揖,文士慌忙起身回礼。二人站起身来,相视而笑,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不过是幻觉。
少年轻拍一下手掌,不多时,画舫已经来到岸边,少年微笑着注视文士离去,直到嘴角的笑意变得冰冷,他的目光还锁在水晶珠帘上。珠帘微动了一下,似一阵风吹过,进来一个俊朗少年,个头颇高,锦袍的花纹十分繁杂精致,笑着说道:“我以为你不会让他平安离去。”
“哼,虽是个可有可无之人,但现在局势还不明朗,多一个帮手,也就多一份胜算,况且,他的脑袋也只是借给他再用几天。”少年冷笑。
锦衣少年淡淡扫过面前这一盘残局,目光锁在紫衣少年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转瞬即逝,嘴角微微上扬,浅笑道:“他的人头都可以借给他用,为何非要去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狂士呢,那种人杀了岂不可惜?”
紫衣少年双眉微蹙,面容阴寒,冷声道:“倒也不是非杀不可,就算他知道我对初瑜下手,他也不能奈我何。只是,父侯说,这样的人我驾驭不了,既然没办法为我所用,那就只能先送他一程。”
锦衣少年脸上的笑意还在,只是眼中闪烁着复杂的东西,有仇恨,有蔑视,有快意,好像还有伤痛,直直地盯着紫衣少年的面庞。
紫衣少年轻笑了声,目光绞在锦衣少年的脸上,嫣然一笑,柔声说道:“好了,我们先不要说这些恼人的事情了。我们难得见一次面,非,我真的很想你。”
锦衣少年立着没有动,紫衣少年修长温热的手掌慢慢抚上锦衣少年的面颊,锦衣少年轻轻唤了一声“绽”,轻柔的目光落在紫衣少年的双瞳中,画舫里,雾气氤氲。
河面上,停着另一艘画舫,同样是雕梁画栋,美不胜收。画舫里的白衣少年一直在里面待到夕阳西下,暮霭笼上河面。不远处画舫中的人上岸跃身离去,他缓缓走出舱外,从衣袖中掏出一支长箫,平静的河面上,破晓之声骤起,穿云破空,似是无限悲愤喷薄而出,秦淮河畔刚归隐的飞鸟被惊起,齐刷刷飞向浩瀚的苍穹。
眼见着这些鸟快要冲入云霄,箫声转而低沉,如咽如诉,最后归入尘土。少年身后的武士,抱剑倚在船舱上,神色随着箫声一起波澜起伏,箫声逐渐消散在河面上,武士的眉头还拧在那里,半响,斟酌着开口,“祖放中的是逍遥散,见血封喉。”
白衣少年面现一丝忧郁,冷笑着没有说话。
河面上,夜风袭来,少年眉头微皱,忽地,在武士惊恐的瞳孔中,倒身下去。
江南好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个周末来临,某歆正在勤奋码字中,争取日更,祝大家看文愉快!
硝烟弥漫,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这就是战争。
战争从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陈州之战后,靖朝五虎将声名鹊起,分别是邹定海、沈玄之、卢济民、柳濛、王琰。这五个人,我唯一不认识的就是柳濛,但一直有所耳闻,据说此人是男生女相,却屡立奇功。
对于柳濛,有这么一段插曲。说有一次容珏见到他,觉得他太白,怀疑他擦了粉,于是请他吃滚烫的面。柳濛吃得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淌下来,柳濛的脸反而更白了。
我向来好奇心比较重,有这个故事在前边,我就特别想见见这个柳濛,到底得白成什么样,使皇帝怀疑成这样。萧初过就很白,比很多女人都白,但他并没有因为肤色白皙而出名。柳濛比萧初过还要白么?
此外还有花铸,这个人虽然没有被册封,但是在功劳簿上也是要狠狠记上一笔的,没有他,或许萧初过就回不来了,是他,一柄长剑,遗世独于立峭壁之上,挡住了玉真国排山倒海的进攻。
对于那场战役,后来有很多人提及,因为在当时的情况对于靖朝而言是很不利的,萧初过负伤,所剩的兵力无几,在峡谷中耗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等到外援,粮尽弹绝。开始的时候杀马充饥,后来连马都没有了,花铸用自己的血延续了萧初过的性命。当时峡谷里所有人,包括萧初过,都已经开始绝望,冲出去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
就在这种求生无望的情况下,花铸仅凭一人之力,救初过死里逃生。一般对于这种不可能的事,做到了就是奇迹,而我觉得,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个传奇!
陈州大捷,萧家是什么反应呢?
前线战捷的消息传来,我当时就在宫中陪苏月容,因为容珏一直在病着。当时萧青莲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孩子们赢了。”就这么句平淡的话语,使容珏的病情一度好转。
装,萧青莲你丫就装吧,使劲装。我发誓,你一离开皇宫,鞋子都得兴奋得掉下来。
可是萧初瑜的战死的消息却犹如晴天霹雳,使得本来应该欢天喜地的萧府笼上一层阴霾。一直到很久以后,萧府才开始对这次大捷论功行赏。
萧初过回来之后我去看他,在竹枝苑门口碰到了一个人,肤如白雪,传说中的“温泉水滑洗凝脂”,见过这么白的女人,但没见过这么白的男人,纵然是凤凰和飞雪两个人都望尘莫及。
传说中的柳濛!
四目交汇,点头而过。
“已经走远了。”身后传来初过的低笑,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注视柳濛的背影很久。我转身朝初过笑笑,“能出来活动了,伤看来已无碍了。”
半年不见,萧初过本来就很消瘦的面容更加消瘦,脸色有些发黄,准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