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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刚睡下,梦还不沉,朦胧中觉到有人掀开帘子站在了床前,便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结果还未等睁开眼,就感到身上被子的一角被掀开,下一秒,一个带着些许凉意的熟悉怀抱便包围了他。
心下一松,他干脆闭着眼睛直接在她怀中窝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声音因为困倦几乎是闷在嗓子里,喃喃着:“又用了毕春秋的名头?真是,现在天池的世家有谁不知道毕春秋就是你花不语?每次都是递名帖就摸黑过来……”
柔软又带着潮气的唇不容分说的堵住了他困倦之极的嘟囔,黑暗中太女手臂轻抚着他的背,声音也是低低的贴在他的耳畔,满满的宠溺仿佛催眠一般:“睡吧,明天天亮再聊天。”
那是他在她怀中的最后一夜,被温暖甜蜜的气息围绕,入梦之前的轻吻都是温柔呵护的,让他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真正可以不用警惕的安枕无忧的甜美入睡,以至一夜好梦。
清晨在她怀中醒来,睁开双眼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女子深邃的双眸,正深沉爱慕的凝望着自己。见他醒了,便俯首亲了亲他的唇瓣,笑道:“醒了?”
看着她微微发黑的眼圈,他的脑海瞬间从迷蒙恢复清明:“你一夜没睡?”
“恩。很少有机会看到你入睡的样子,实在舍不得合眼。”
他躺在她的怀中,几乎是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至上而下深切望着自己的女子。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煽情了?
大概是留意到他错愕的表情,女子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单手把玩起一缕他摊在枕边的发,随意道:“老三那边,应该有话要带给我吧?”
“七天之后,她会在明滨城会见李家分家当家。”留意到太女心不在焉的疲惫神情,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任由女子的手从发梢一路流连到他的脸颊、脖颈、锁骨。
“和那边传来的消息一样。老三这是要引我上钩啊。”看到他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女子的手指从锁骨处移开,动作怜惜的慢慢轻抚着他的眉间,仿佛要用温柔抚平他锁在眉间的愁思一般,“最近几个月,你这边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对吧?也是正常,事到临头那些人再如何也会谨慎又谨慎。你不知道也好。”
就像要堵住他满腹的疑问一般,女子低头用唇紧紧的封住了他的,之后便是温柔而又激烈的缠绵。
一连几个月,各个重臣,哪怕是相关的纨绔姊弟,出入春江的次数都明显变少。没有客人,他这里自然就谈不上消息。尽管太女和三皇女对他都几乎不设防,但像这种,明明可以嗅到紧张的气息却两边都没有风声透漏给他,还是第一次。
暴风雨前的宁静。他明明知道眼下这个时机,两边经年累月做的部署都已经准备妥当,女皇的废嫡倾向也越来越明显,太女虽然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但也快要架不住越来越频繁的莫须有的挑剔,时局紧绷的几乎是一触即发。
他二十岁的生日刚过,四个皇女的礼物刚先后送到他手上,明滨那边就风云突变。
广为流传的说法,是三皇女借着太女微服去明滨考察海运之机,为了夺嫡痛下格杀令。之后几番追捕不成,干脆以剿杀乱臣贼子为名,调了地方军队,将太女围堵在明滨城东落马门处。
关于双方是如何在一马平川的落马门对峙,一时间众说纷纭,但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太女亮了身份,明滨许多将士都见过长年外派的太女,僵持间无人敢最先动手。无论女皇废嫡的心思有多明显,只要她一天还是太女,身份便依旧是帝国的继承人。于情于理,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女皇不在,便代表皇权。伤了分毫,都是挑衅天威,于情于理都难容于世。
但三皇女的确是深得女皇欢心,言词之间更是暗示领了女皇密旨,暗讽太女有罪。一番唇枪舌战之下,双方各执一词,在场的将士都听的云里雾里,更加的搞不清究竟是谁动了逆反的心思。
据说,太女当时用了内力大声传令身后众护卫,说无论如何不可以先行动手,她和三皇女有可能只是误会。关于那次事件,虽然坊间流传的版本众多,但关于这个细节,却是无一例外的都有提及。太女本身就是超一流高手,天赋不凡又师承名家,加上自幼不缺各种名品精心补养,其内力之深厚,根本就不是一般同龄人所能比及的。
虽然无法亲眼所见,但这样的传闻一入耳朵,他脑海中便自动浮现出那个女子身姿挺拔的位于马上,一声喝令便响彻千军的飒爽模样。而据毕禾页事后描述,当时的情景也相差不远。太女一声令下,双方人马都听得一清二楚。言而,这边太女话声刚落,众人尚未等反应过来,三皇女的人马中便有人颇为不耐的冲了出来,举枪刺死了距离最近的一名太女护卫。
双方平衡就此打破。三皇女身后虽然跟着军队,但面对如此局面不明的混战,明滨军权在握的李家分家当家却一反常态,下令三军按兵不动。形势不等人,只凭贴身人手对战,原本占尽优势的三皇女一方顿时处于不利。
太女身边的护卫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背后更是有数名数一数二的皇家影卫,甚至,闻讯前来救驾的人马中有大量的万青江湖人士。何况,太女本身就是高手。天下皆知,这位帝国继承人虽然平日里是一副平和沉稳的无害模样,但披上战衣,就是骁勇善战的猛将。
三皇女恃宠而骄,心生反思,举兵叛乱,而后被斩于落马门。短短几日,这刚刚发生在明滨城的风云便传遍整个奉临。
太女于明滨立威,李家当场便将军权奉上,以示忠心。天池这边,明滨那边风声一起,皇城立刻进入警备状态。春江这种风月场所顿时生意萧条,天池城内更是人心惶惶,就连皇宫那边都是第一次时间被禁卫军包围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守的有如铁桶一般。
明滨突变不过三日,太女便率领一批轻骑队先行抵达皇城。虽然是青天白日,但大街上早已没有人流,主要街道各种店铺都关门停业,如无必须认谁也不会在这种节骨眼出门。他站在春江月夜的楼顶,远远看着一队军人打扮的女子在街道上策马而过,马蹄掀起的尘嚣模糊了一整条街道,烟一般跟在一队人的背后逐渐往皇宫方向移动过去。
三天时间,没人知道皇宫之内发生了什么。朝中重臣无论何人全数被禁卫军挡在宫门之外,宫内也没有任何消息。变数发生之前四位皇女都先后离开天池前往明滨,变故之后女皇又在宫内拒不露面,一时之间局面简直无人主持。而太女的归来宛如给紧张凝固的局面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让原本僵住的局势盘活了起来。
太女的行动是迅速而果断的。归来之后第一时间接管了禁卫军,紧接着又以雷霆之姿开始清剿三皇女余党。未等各大家族反应,明滨军队已经驻扎到了天池城外,和一直按兵不动的天池军隐成对峙之势。女皇不露面,城内禁卫军更是只听太女一人之令。局势如此大变,朝中众臣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归为三皇女一脉,未等分辩便被太女“清君侧”。
太女归来之后,禁卫军便不再围守皇宫。但相对的,女皇深居宫内,却也拒不见人。整整一个月,所有前来“探望”的臣子,全数被挡在寝宫之外。唯一例外的,只有太女。
一个月的时间,她只来看过他一次。夜深人静之际,她身穿夜行衣破窗而入,累极了般抱住他枕在腿上小睡了片刻,耳语了几句,又匆匆离去。
她曾经对他说过。身为太女,她其实远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完美,甚至远谈不上干净。早在不足十岁时,她的手上便染过人血、沾过人命,比其他十岁成人的皇女懂事的更早。
她的确不干净。以他对三皇女的了解,明目张胆的为了夺嫡痛下格杀,此事绝无可能。何况,据他所知,因为四皇女正君的缘故,三皇女并不信任李家,传闻中关于调动明滨军队一事,实在蹊跷。
至于事发之后始终隐于深宫拒不露面的女皇,更是让人浮想联翩。他知道太女对禁卫军有所掌控,也知道若禁卫军围住皇宫,天池军队便不敢妄动。但他实在没有料到,那个一贯平和沉稳的女人,有勇气和手腕如此兵行险招。
手刃亲妹、逼宫,一气呵成,而且准备的如此充分,事前隐的滴水不漏,事发便尽占先机。
一个月后,女皇终于露面,短短数日便苍老了数十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痕迹,只是原本清明的双眼已然一片死灰。女皇上朝,亲见百官,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只是抬手示意身侧随行官宣读一纸圣旨。
没人知道太女是如何做到的。逼宫一事明晃晃的摆在那里,多少人都是心知肚明,可逼宫一说,在女皇露面上朝之时便不攻自破。面对文武百官,女皇明明有机会可以开口,可她却始终未置一词,只是当着天下苍生的面,用圣旨将皇位名正言顺的传位给太女,自己则为太上皇。唯一的缓冲,只是等礼官选一良辰吉日,举办继位大典罢了。
而这个仪式,不过定在十日之后。虽然时间略显仓促,但养着礼部百官是做什么的?
而他,在太女活着的最后日子曾有机会问过她一次,为何女皇那时没有开口?无论多少岁月,太女那日在第一楼云天间的回答也始终回荡在耳畔。
她说,那个时候如果女皇开口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的皇位就没有女儿可以继承了。除非,女皇愿意把这个江山交给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打算放在十六后半章,但写完了发现有点长了。于是单立一章。
☆、不能说的秘密
恋雪连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胸口寒到已经感觉不到夜风的冷,整个人只能呆愣着盯着坐在对面的男子。
天色已经微微泛出曙光,清晨时分正是温度最低的时候,即使有狐狸披风护身,韩天也不由得缩了缩被水汽冻透的脚,并没有迎上女子的目光。
“……韩天……”
“嗯?”随着轻唤抬起眼皮,女子脸上的神情几乎是惊恐的,韩天心中一沉,脸上仍是做出类似于平和无辜的询问模样。
一双嘴唇张了又张,恋雪望着韩天那双满是和气的眼睛,舌头在嘴里上下翻动了几次,到底还是忍住了胸口深处反上来的,压抑到整个人都快要塌掉的疑问。有些话、有些话,哪怕对面坐着的人是韩天,也是宁可将憋屈到在肚里化脓烂死,也绝对不能问出口的。
“恋雪。当初女皇居于深宫拒不见人,也是有理由的。后来才传出来消息,其实当时宫内有人染了天花,女皇脸上虽然没显出来,但身上已经起了痘。和女皇一直接触的太女,也被感染了,虽然只有十天就是继位大典,但那个病一旦发作起来,就是又急又快。其实,这些即使我不说,你长期混迹于书坊酒楼,应该也有耳闻。”
呆呆望着韩天那双充满了和气的、平和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眼睛,恋雪深深的换了好几口气,总算是缓解了整个人都僵硬住的状态,机械的点了点头。
的确有所耳闻,整个奉临谁会没有耳闻?据传那个时候为了防范天花,整个天池都进入濒临混乱的紧张状态,甚至连城门都封了,除了粮草药物,其余一律禁止通行。
市井传言中,那一次的恐慌其实也没有持续很久。皇室为了避免天花外传,为了天池百姓乃至天下黎民苍生的切身利益,采取了一种颇为特殊的处理方式。
皇宫内所有感染天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