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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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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想着为山寨招揽人才,那厢秦延之的声音缓缓响起,不急不躁不高不低,“秦延之,六百两。”语毕扇子一拢,悠然举起茶盅便要抿。

而台上的蝶衣姑娘也大是深情的遥遥望向他,两人四目相对,瞬间擦出火花。

我忽觉事情有些不妙,难不成秦延之他早就有了心上人?可近三个月来并未见他有怀春之态,白日里规规矩矩念书,夜里也是读到很晚,往往我都睡过三巡他还未上床。

可再瞧此二人的情态,显然是郎有情,妾有意。

难道这梁山伯他竟不喜欢祝英台?

我托腮沉思。

昭文山贼又开始叫价了,扯着脖子如同杀鸡,秦延之不依不饶,扇子茶杯轮番上阵,势要将美人儿追逐到手。

倒是角落里有一玄色锦袍男子稳稳的喝着酒,既不起哄,也不叫价,见我进来,竟好似认识一般冲我举了举酒杯,继而嘴角一勾,笑的说不出的魅惑。

我有些愣。

“子宁,你怎么在这里?”秦延之也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他手里的茶杯抖了抖,洒出茶水一两滴。

我索性急行几步,走到秦延之跟前握住他的手问道:“延之兄,你是喜欢的痴情决绝的祝英台还是倾国倾城的名妓苏小小?”这个问题真的是很关键啊。

秦延之的手又一抖,茶盅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滴溜溜滚了几圈,原先起哄的众人霎时安静,灼灼目光由四面八方而来。

秦延之看着我,眉心蹙了蹙,“都不喜欢。”表情严肃,一本正经。

这话犹如一盆凉水浇得我透心凉,原来他什么都不想要……

众人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我跟秦延之,好似看到了两只青面獠牙的妖孽。

原本万众瞩目的蝶衣姑娘倒是被冷落下来,老鸨顿时急了,跺脚道:“现在是秦公子的八百两,还有没有人叫价?”

气势汹汹的昭文世子没了音,勾了勾头矮身坐下。

玄衣锦袍的男子离席而去,走到我身侧时,狭长的凤目一挑,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浅笑:“恭喜秦公子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语毕扬长而去。

秦延之额头上的青筋欢快得蹦跶了几下。

我思忖了当前的局势,眼下他若是喜欢我,便会跟我回去;若是喜欢那蝶衣姑娘,定当是留下。

可我未成想秦延之竟是如此洒脱豪放之人,紧紧攥着我的手不放,连拖带拉的进了蝶衣姑娘的厢房,意欲三人大被同眠。

房门一关,六目相对,真叫一个喜庆。

三人都未说话,娇滴滴的美人儿神情哀怨的看着秦延之,秦延之依旧扯着我的手,目光阴晴不定,我瞅着那蝶衣姑娘,切身体会到三角恋情的关系。

真真是三人行,必有□。

若说将自己掂量好的夫君让出去给别人睡,我大概还没有良善到如此程度。

秦延之拉着我在床边坐下,还未说话,那蝶衣姑娘便轻声哭泣起来,声音百转千回,挠人肺腑。

我被她哭得头皮发麻,只得大度道:“你也别哭了,今晚我陪你睡。”

只这一句话,蝶衣姑娘便立马不再哭,神情惊骇的看着我。

秦延之的嘴角却隐约有了笑意,“蝶衣,今晚你睡床,我同子宁睡到屏风外面。”

于是当夜的睡觉大计便如此敲定,秦延之草草打了个地铺,我将鞋袜一脱便同他一起钻进被窝,将将迷糊过去时,他从背后扯了扯我,埋头在我耳边低声道:“蝶衣姓柳,是我的表妹,因为被奸臣陷害满门落难,并且沦为官妓不得赎身,我也只能如此护着她。”

“嗯。”我含糊应了一句,忽而记起戏本子上都说表哥表妹一家人,十之八九娃娃亲,于是便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也有婚约?”

背后一阵静默,而后低低应道:“没有。”

还好还好,我拍了拍饱受惊吓的小心肝酣然入梦。

第二日早起一睁眼,便见秦延之坐在身侧穿衣束发,一回头见我醒了,于是温和笑道:“你还年纪小,以后莫要来这种地方。” 他习惯性的顺手将我的鞋袜摆到塌侧,动作自然流畅,仿佛爹与娘一般别扭却默契着。

我躺在被窝里偏头打量他,晨曦勾勒出他的侧影,清淡儒雅,一如我初识他那日,他依旧穿着雪白色的长袍,不曾改变,倒是以前的青衫全部压了箱底。

“秦延之……”我支起头来低低唤了一声。

“嗯?”他抬手束发,回望我。

“没事,我就随便叫叫。”我眨了眨眼睛,开始穿衣服。

那日走出厢房之时,醉金坊的男男女女们眼神诧异的盯着我们三人,一个个嘴巴张成了鹅蛋形。我被他们盯的浑身发毛,秦延之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伸手扯着我,淡淡道:“回家。”

只这两个字便让我觉得,他们的眼神,已经不重要了。

这之后,秦延之将柳蝶衣彻底保护起来,平日去看望表妹的次数明显增多,我也懒怠与他计较这些。

将将又过了月余,我估摸着同床共枕数月,也是时候该跟我求亲了,若是他道貌岸然惯了,拉不下面子,不若就喝点酒,若还是不好意思,我跟他求亲也成。

那日,我正在书房帮他收拾厚厚的书籍,从四书五经到战国策,再到孙子兵法,秦延之的涉猎非常广泛,乃至我许久都未搞懂他将来是想从政还是从军,一开始的时候我含糊问过,他只是从书本中抬起头略微想了想便答道:“其实经商也不错。”

于是自那次后,我便不再理会孙夫子,堂上堂下专啃那些讲述经商的书籍,总感觉,有朝一日,若能并肩而立,定当甘苦与共。

秦延之进房的时候,我刚巧规整完所有的书籍。

“子宁,你的剑法超群,为兄想求你一件事情。”他盯着我,一如既往的毓秀温雅。

我思忖一番,问道:“莫不是要让我去找你的仇家寻仇?”从他被刺客追杀的那一刻起,我便想,若他真提这样的要求,我应还是不应?

我的剑法究竟如何我并不晓得,日日跟杨离对打,我真正赢的次数可谓是寥寥无几,虽然每次总是杨离手中的剑先被我磕掉,可他作假的本领委实太差,让人一眼便能望穿,我不与那孩子计较这些,他既愿让,我也受着便是。

可若说杀人……其实我连山里的兔子都未杀过一只……

秦延之上前揉了揉我的脑袋,笑道:“你想哪里去了,我只不过想请你去醉金坊帮我接表妹回家小聚。”他在我身侧坐下,嘱托道:“明日正午时分,子宁你定要护她周全。”

我想了想,欣然同意。

4第〇三章:扯断袖

我去接柳蝶衣的时候,她正在闺房中描眉,描来描去描了半盏茶,活活将自己由二八佳人画成了徐娘半老,我实在觉得惨不忍睹,便坐在窗边看风景。

好半天,蝶衣姑娘咳嗽一声,感叹道:“表哥以前爱作画,喜用澄心堂的玉版宣和斋墨,而今……”长长一声叹啊。

我“嗯”一声,实则并未十分听懂她在说什么。

“表哥也会抚琴。”她一扭一扭走到我对面坐下,望着后院中的姹紫嫣红幽幽道:“他用的琴是从商周时期流传下来的七弦宝琴,音质绝佳,世间只此一柄。”

听她这么一说,我恍惚忆起原先书房中是有那么一架古琴来着,前些日子为了包下她这倾城名妓已经被我拾掇后抱到当铺里卖了,当时秦延之只是扫了一眼,并未提出异议,而今见她如此怀念那架古琴,遂好声劝道:“柳姑娘请节哀顺变。”

岂料她听闻我的话后瞬间激动起来,怒斥道:“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表哥!”声音尖利,咬牙切齿,柳眉倒竖,手抓茶杯,看的我心惊肉跳,忙顺着她的意思道:“哪能那么容易了解一个人啊,况且是延之兄这么古怪的人,我到现在都不晓得他为何喜欢睡前喝茶,喝多了又总是起夜,可偏偏又喜欢睡在床榻里侧,每次总要将我吵醒……”我越说越气,当即抱怨道:“昨天晚上还拉我陪他上茅房呢,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如我师弟乖……”

我这个气啊,从小到大没什么不良嗜好,最喜睡觉,平日里一般睡到日上三竿,夜里天打雷劈都不带醒的,可这秦延之每次总有法子将我折腾起来,昨儿个三更时分,他直接将我抱到窗台上笑眯眯的说:“子宁,你看,天上的星星多美啊。”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掐死他,后来他又说想出恭,再后来他又说想到屋顶看星星,我被他烦了半宿,最终窝在他怀里睡死在屋顶,只记得迷迷糊糊中反复叮嘱他,以后千万莫要在睡前喝茶了,兴奋起来的秦延之我还当真是吃不消。

第二日醒来时我俩还在屋顶,他把衣服脱了披在我身上,自己反倒冻得哆嗦,见我醒来第一句话便是:“今天你去接表妹时,不管遇到什么情况,莫要太拼命……”我当时还纳闷,去青楼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犯得着拼命吗。

现在我终于懂了,想要拼命的是他这个温柔雅致的表妹,我这厢还没抱怨完,她那厢已经咬牙切齿的扑过来撕打我,一面气喘吁吁道:“你算什么……只不过是秦府里的一个男宠而已……表哥根本没把你当回事儿……你还不如他的那柄七弦宝琴……”

她揪着我的袖角又撕又咬又扯又打,好似这身衣服跟她有深仇大恨一般,我一头雾水的看她跟衣服搏斗一番,最终好不容易将我的半片袖子撕掉,于是方才解气道:“你听好了,我表哥他根本就不是断袖!”语毕将我的袖子狠狠扔到脚底踩了几下。

彼时我并不十分清楚“断袖”为何意,只瞅着自己毛绒绒的袖口无奈道:“那你干嘛扯断我的袖子?”

蝶衣表妹露出鄙夷的神色,不屑的“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我登时就觉得她这个眼神真是万分的熟悉,小书童老管家无时无刻不用这样的表情来关照我。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原来真的是这个样子。

接下来,人比花娇的蝶衣表妹不胜柔弱的卧倒在车厢,我拿着鞭子赶马车的时候还在想,这柳蝶衣该是多么爱那架古琴啊,若她知道我早就把它卖了,回头是不是该撕断我的另一个袖子。

我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袖口。

马车颠簸一会儿,车内的蝶衣姑娘出奇安静下来,我也不想再去招惹他,如此行了一路,快到秦府时,道路两旁忽而“噌噌噌”窜出几个黑衣刺客,带着斗篷蒙着面,只露两个眼睛在外面。

他们将马车围住,缓缓靠近。

其实对于他们几个我是十分熟悉,近四个月来可谓是隔三差五就能碰一次面,眼角有伤疤的那位刺客兄逢初一和十五总会来骚扰一番,小眼睛咪咪眼的那个出现的最频繁,半夜三更扰人好梦的十之八九是他,还有一个斗鸡眼的,我真怕他那眼神用刀伤了自己……

我还在虔诚的打量他们,那位刀疤刺客已经下令道:“就是这小子,杀了他,那姓秦的就好对付多了!”说完便群起拔刀攻了过来。

真真是一点江湖道义都没有。

我也忙扔了马鞭拔剑反攻,一时之间战况激烈,刀剑铿锵,倒是车厢内的蝶衣表妹自始至终都未吭一声,我不由在心中暗暗赞赏一番:果然是见过世面的豪门千金,定力就是好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今次带的是山上的大妹、二妹和三妹,这会儿怕是已经揣着糖炒栗子爬出来围观了。

在山上的时候,爹爹对我说:“夕儿啊,你有练武的资质,身子骨儿又不似女孩那般柔弱,以后这山寨便要靠你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可转身又对杨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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