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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胤禄那儿摸来的三千两银票够不够?
她暗忖,同时快步走向朝天门方向。
可是不过一刻钟后,她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那栋前两天刚卖掉的宅子,现在才知道没银子很难过,有银子也不一定好过。
“哎呀呀!这位小娘子,怎地哭丧着个俏脸儿呢?让人瞧着可真心疼哪!敢问小娘子是哪儿不舒坦么?”
欵?这声音、这语气腔调……
满儿猛然回眸,失声惊呼,“金禄?!”
笑吟吟的大圆眼闪耀着纯真的神采,樱桃般的小嘴儿愉快地轻扬,苹果般的双颊嫩红嫩红的,还有一脸的活泼顽皮,不是金禄是谁?
“嘻嘻嘻,小娘子,可不正是夫君我么!”
满儿不禁错愕不已。“你……你……你……”莫名其妙“跑出来”干什么?
笑容倏地消失,金禄委屈地抽了一下俊挺的鼻子,“我不想让娘子叫我死么,”他可怜兮兮地说,眉眼儿还故意眨呀眨的,看上去不只不可怜,简直滑稽得要死。“还没瞧见我可爱的女儿,我怎舍得死!”
一掌拍开他摸过来的贼手,“笑死人了,”满儿恨恨道。“你又不想要女儿,还说什么舍不舍得!”
“谁说我不想要?”
金禄马上又不怕死的凑过来,甚至当街抱住了她,幸好这条僻静的街道两旁俱是深宅大院,这种时刻正是人烟最稀少的时候,尤其这会儿根本看不见半条人影,否则某人就得因为破坏善良风化的罪名去蹲蹲大丰了!
“我是怕生出来模样儿像我么!”
“像你有什么不好?”
金禄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大眼儿眨呀眨地瞅着她,好象在说:像我又有什么好?
满儿不觉噗哧失笑,旋即又板起脸来。“说不定像我呀!”
“那敢情好!”金禄大眼儿一亮。“咱们只好加紧手脚再‘做’另一个了!”
“呃?”
“‘做’出另一个模样儿像我的女儿给四哥啊!”金禄用那种“你真笨”的目光白她一眼。“我可从没打算要把模样儿像你的女儿让渡出去,怎舍得?”
满儿哼了哼。“你昨儿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可不都要怪你么,谁让你老是在我面前说儿子模样儿有多么多么像我,我是愈听愈搓火儿,倘若那不是你生的,我马上丢出去任人捡!”金禄噘着小嘴儿咕咕哝哝的。
忍不住又笑了。“可是我就喜欢像你的呀!”即使明知道当他是胤禄时,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儿都绝不打半丝折扣,可若他是金禄的话,吐出来的词儿十有九成是在放屁,但只要听得他说了——管他是胤禄或金禄,她就很开心了。
“我可讨厌得扎实!”
“不行,”满儿摇摇头。“像你的女儿我绝不给人,若是像我,就给你送。”
“别傻冒儿了,你舍得我可舍不得!”金禄瞠怨地横她一眼。“不成,要给就给模样儿像我的,那种货色我一眼儿也不想瞧见!”
满儿啼笑皆非地推了推他。“什么那种货色?又不是窑子里的姐儿!”
“我不管,我不管!”金禄居然撒起赖来了。“要给就给模样儿像我的,模样儿像你的打死我都不给!”
瞧见他这种模样,不知怎地,满儿就是气下起来。
“那要是一半像你,一半像我呢?”
“欵?”金禄呆了呆。“那……我没想到过耶!”
入眼他那副傻样儿,满儿终于憋不住笑开了嘴,“那就从现在开始想罗!”一转身,她反抱住他的手臂。“走了、走了,我快饿死了,去吃饭吧!你可以边吃边想个痛快。”
“又搓饭?”金禄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三个多月里来,娘子你逼我搓的还不够多么?”
“还真敢说!”满儿好玩地举高手去揑揑他滥红的腮帮子。“没有我逼你搓,你能回复到这么可爱的模样吗?”
抚着自己被揑痛的腮帮子,金禄委屈地瞄下眼去瞅着她。
“难不成娘子是因为我这般可爱才嫁给我的么?”
“答对了!”
“那若是为夫我老了呢?”
“放心,你老了还是会很可爱!”
“……娘子你还是早点叫我死了算了!”
满儿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前头巷子里突然冲出一个人,还连带一声尖锐的哭叫,吓得他们猛一下被钉子钉住了脚。
“不去!我不去!打死不去!”
另两人随后追出来。
“不去也得去!”
“咱们都得去!”
三位都是小姑娘,容貌酷似,一位不过十多岁,一位十六岁上下,第三位二十岁左右。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十二岁,为什么要我去给那种浑身瘴气,既粗鲁又野蛮的满人将军作妾?不管,不管,这都是爹害的,是爷爷害的,你们若硬要逼我,我宁愿死!”
“我也不想啊!可是为了柳家的香火,不能不呀!”十六岁上下的女孩儿满眼沮丧地低喃。
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神情更是苦涩。“唉!拿柳家所有的女孩儿去保柳家所有的男孩儿,追根究柢是因为爹和两位叔叔闯的祸,还有爷爷的顽固,却要拿我们来承担后果,难道女孩儿真这么不值钱吗?”
满儿静静地望着那三个女孩儿不吭声,可也不再动了,只抱着金禄手臂的两手使力得紧,后者好奇地看看她,再瞧瞧那三位姑娘,目光困惑不解。直到那三位姑娘中年纪最大的那位瞥见了他们,蓦然扬起一脸惊讶之色。
“满儿?!”
满儿一震,怱地侧首朝金禄看去,金禄立刻回以灿烂耀眼的纯真笑容,就那样一个单纯又真挚的笑容,满儿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绽出笑容,连带着抱住他的手也放松了,然后,她平静地转回去面对那三个女孩儿。
“婉儿表姊,好久不见了。”她向那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打招呼,也对另两位女孩儿点点头。“你们是碰上了什么麻烦吗?”
一听,那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儿突然冲过来。“对,你去,满儿,你替我去,你是满人的杂种,去给那个满人将军作妾正好!”
满儿不在意地微笑。“对不起,鹃儿小表妹,我已经嫁人了,更何况……”她拍拍自己隆起的肚子。“这样也没有任何男人会想要我吧?”
“我要!”金禄马上举手抢答,又喜孜孜地摸摸她的肚子。“女儿我也要!”
拍开他的手,“那你还说要送人!”满儿娇嗔道。
“娘子,”金禄又委屈地噘起了小嘴儿,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眨呀眨的。“我说了像我般模样儿的才给四哥的么!”
“少在这儿给我要嘴皮子,我会信你才叫有鬼!”满儿嗤之以鼻地道,再转向鹃儿歉然道:“哪!瞧见没有?我身边这位就是我家相公,他……”
“夫君。”
“呃?”
“夫君听起来可不威风得多。”
“威风你个头啦!”满儿哭笑不得地骂道。在这种时候,她真希望他是胤禄而非金禄,可她也仅是这么想想而已,并没有说出来,没想到这样也给他瞧出来了。
眨了眨眼,“要为夫我消失么?”金禄悄声问。
“不要!”满儿脱口道。“你……你会吓死她们的!”难得有机会欺负他,就这样让“他”消失岂不太可惜了?
当然,金禄仍然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只见他惨兮兮地叹了口气。
“是,为夫我认命了!”
想笑又不好真的笑出来,满儿忙又去对上柳鹃儿那张苦旦脸。
“总之,鹃儿表妹,我已经有丈夫有孩子了,实在帮不上你的忙,真抱歉。”
柳鹃儿唇办抖了又抖,怱地揪住了满儿的衣襟哭叫。
“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替我去,因为你是杂种,你是……”
“住口!”柳婉儿愤怒地上前来拉开柳鹃儿的手。“鹃儿,你太胡闹了!”然后,她转向满儿,脸上一片歉然,眼底更是愧疚,欲言又止半天后,才低低地道:“满儿,对不起,现在我才了解,明明不是你的错却要强逼你承担后果,这是多么可怕的错误,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上天才要我们自己尝尝这种痛苦的滋味。”
闻言,满儿不禁惊讶地陡然张大了嘴,随即又合上,继而满腹狐疑地仔细端详柳婉儿片刻。
“婉儿表姊,你们究竟是碰上了什么事呢?”
柳婉儿正想说话,金禄突然半截里插进话来。
“娘子,咱们在这儿说话不太方便吧?要不找个地儿坐下来,你们再去闲磕牙个痛快?”
“谁在闲磕牙啦!”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那咱们要上哪儿?”
金禄想了想。“你们要谈事儿,那就回客栈吧!那儿清静没人吵,而且你不说你饿了吗?叫上桌酒菜来还可以边吃边聊,这不挺好?”
“是好。”满儿颔首。“婉儿表姊?”
柳婉儿并不认为把事情告诉满儿就会有任何改变,但对她个人而言,除去已出嫁的堂姊们之外,如今柳家最年长的女孩儿就是她了。所以,她得负责劝慰安抚所有的妹妹和堂妹们,可是她自己下也一样很委屈吗?她也很想对谁吐吐苦水,也很希望能有个人给她一点安慰呀!
凭良心说,她自己也快撑不下去了,搞不好改明儿个第一个逃的就是她!
“好。”
※※※※※※※※
“爷,福……”一见王爷福晋后头还有陌生人,塔布忙改口。“夫人。”
“去吩咐桌酒菜来。”
“是,爷,”
塔布包下了整座东进院落八间房,自然会空下来很多房,满儿便随便挑了一间空房领众堂姊妹进去,坐定后,塔布送上茶后便退去,并为他们关上门。
“婉儿表姊,说吧!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婉儿沉默了会儿。
“满儿,你知道……知道爹和两位叔叔他们是……是……”
“我知道。”
“是吗?”婉儿轻叹。“其实爷爷是很反对的,但爹他们趁夜离去,爷爷也没辙,为了怕被爹他们连累,便也收拾收拾带着一大家子搬到这儿来,我们还改了姓,希望能平安无事地过我们的日子。”
“那你们是在这儿……”
“开武馆,爷爷是馆主,由堂哥堂弟们负责传授。”
“武馆?”满儿大吃一惊。“可是外公不是坚持柳家的武功传子不传女不授徒的吗?”
婉儿苦笑。“没这一回事,他们是……骗你的。”
满儿呆了呆,继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突然向金禄看了一眼,而后抿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没关系,他们不想教我,可我已经有了一个天下第一的保镖,这就够了。”
婉儿也跟着奇怪地瞥了金禄一眼,不明白她在讲什么。
“总之,爷爷在这儿开了一家武馆,因为柳家的武功不弱,所以徒弟也愈来愈多。问题是,这么一来就等于抢了原先在南城那家武馆的生意,所以他们便来挑衅,却给堂哥他们整得的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可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家武馆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婉儿低眸凝望着眼前犹冒着热气的茶杯。“那家武馆馆主的两位师父是江湖上有名的煞星,甚至连爷爷也对付不了:而且,那个馆主还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送给了杭州将军作妾,以换取杭州将军的庇护。所以……”
她突然捧住了那杯茶。“不过两天后,就有人到杭州将军那儿密告爹和两位叔叔都是叛逆分子,杭州将军立刻派人来,声称他怀疑柳家隐姓埋名开的这家武馆是叛逆组织的堂口之一,以这个罪名一口气将柳家所有的男丁全部抓去审问,只剩下爷爷、娘、婶婶、三位堂嫂和我们七个未嫁的柳家女儿。”
“哇!这样扯也能扯出个罪名来,那位将军还真是‘了不起’耶!”满儿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