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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卸下那一脸霸气外露的表情,坐我身旁端起凉茶,道:“要不是皇姐开了口,只怕那差事就落在那聂然的头上了。”
我心中些微的虚:“怎么太子对他不满意么。”
“且不说他如何,要这事给他办成,赵庚年怕会顺水推舟让聂然进内阁,唉,那时内阁里岂非都是他赵家说了算……”
我道:“不还有咱们舅舅嘛……”
太子说:“姐,你这时候提他,是在讽刺他啊还是在讽刺我啊……”
我是在自我嘲讽。
他替我斟满茶,关切地问:“皇姐身子可调养好了?”
“没好我就不会进宫来趟这谭浑水了。”
太子挠头看了我一眼道:“瞧这话说的,皇姐不在的这段日子,我都不敢公开寻你,既怕你出事又怕你真出了事,成日提心吊胆会被人拆穿假公主的事,那日驸马说把你找回时,你都不知道我……”他有些激动的欲言又止,只牢牢抓着我袖子不放,“总之,你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心里涌起的那股热就快从眼角冒出来了。
他是襄仪公主最疼爱的弟弟,是东宫的太子殿下。就算忘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又岂能感受不出来?
我有些感激的看着他,又听他说:“这样,那些繁乱的政务终于有人帮我分担了……”
我:“……”
“皇姐,那日你为了给驸马贺寿明明先去玉龙山庄准备惊喜来着,可为何众人到时你却失踪了?这么久时间都跑哪儿去了?听太医说你受过重伤,是否有人要加害于你?”
贺寿?惊喜?没想到还有这种过往,怎么从没听驸马提过,难道是心灵受创太大?咳,至于为何受伤……加害……
我犹豫该不该把真相告诉太子,如若坦白,难保他一怒之下派人将聂然处理掉。
罢罢罢,终究不舍,我也就这点出息。
“之所以不回来,只因我根本不记得要回来。”我顿了顿,“为何失踪我自是不记得了,那段日子无非在一个小村落里过日子,后来遭人追杀死里逃生,再让驸马无意找到……”
太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皇姐的意思是……”
“其实,我失忆了。”
等我心平气和的将那一大段省略煦方的缩减版故事讲完,太子已经有些怄得肺疼的迹象了。
于是被他炒豆子似的嘘寒问暖拉着走都走不了。
最后还是拿困乏做借口他才悻悻放手。
不过临走前,我多问了句关于派遣江浙的人选打算,太子恍然:“不提差些忘了,我就是为了这事才着急找你来,皇姐,纵观满朝文武,除了岭南派便是江淮派,不论派谁去都是一个结果,你晓得吧。”
我道:“总是有忠于父皇的清流吧。”
太子摇摇头:“清流诸人,精明务实,现今时局不稳,自当明哲保身,哪还敢站出来与赵庚年或李国舅为敌的?便有心向着我们,或鞭长难及,或人微位轻,阔于事情,根本没有处理危机的魄力。”
一个大拐子绕过来,我更加头晕了:“太子究竟看中的是什么人。”
太子笑笑:“是……皇姐府上的韩斐。”
我觉得太子的笑容有些那个啥,不过也懒得辩解,没准真相就是他误解的那么回事,我问:“他有什么本事可以和两派权臣对抗的?”
太子整了整颜色:“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揭露恩师的罪行,所奉行的不过是一个‘律’字,只有这样的人,不论站在任何外力前都能依照自己的良知行事,才是对抗那些党派最强劲的利器。”
未料他竟是此等人。“这种人,不是最容易被奸佞之徒干掉的么?”
太子哈哈一笑,“可他是皇姐的人,又有谁敢乱动呢?”
我有些罪恶感的摸摸鼻尖,岔开话,“你说揭露恩师的罪行……是否是方良一案?”今日方从旧卷宗里看过,隐约记得那案人证是韩斐。
太子说:“不错,皇姐你竟还记得,这案的主审正是驸马呢。”
“太子既觉得韩斐能够胜任,我倒是无妨,回府交代一声,他大抵不会拒绝。”那家伙一脸和本公主多呆一刻就会发霉的模样,怎么可能拒绝,没准听完就开始收拾包袱了。
太子闻得此言,顿时云散天朗:“那就权劳皇姐了。”
回府的路上我将今日在宫中所见所闻过滤了一下,觉得需要回忆起来的事当真不少。途经大理寺的时候,略略算了算时辰,让人将车马停下,想着进去参观掌刑狱重案的大理寺,当然,主要还是好奇嫩的像草一样的驸马断起案会是个气象。
这儿的寺丞一见到我就极为熟稔的带我转悠,到了典客署的书房奉上茶汤,说一句“宋大人尚在前堂审案,请公主稍侯”就没了下文自顾忙活,我估摸着自己过去应当经常闲晃大理寺,才造就了如此薄弱的存在感,当然比起唯唯诺诺的客套还是这般自在。
这是宋郎生的书房,我打叠精神在书架旁晃了晃,除了卷宗便是律本,实在枯燥,难为他脾性古怪,成日与这些刑律典籍为伍,好好的人都该憋出些什么。
我正打算溜出去,袖子不小心蹭到书柜角落的什么物什。
是把旧扇。
我随手捡起来把玩,扇骨透着一股幽幽的沉香,绫绢扇面,不似俗物。我将扇子打开,只见折扇的一面只题着四个大字:“不若相忘。”笔势飘逸,落款处只写了一个郎字。再翻过另一面,画着艳阳下蜜蜂采花的场景,十分简洁。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扇面中间的缝隙,长长一条,像是被谁弄坏过后来又缝补的痕迹。
真是把眼熟的扇子。
我合上折扇收入袖中,径直穿过走廊越到前方升堂的侧门,透过屏风看堂上正在审案的宋郎生。他穿着穿绛红官袍,宽白袖口蓝色镶边,衬得他面如美玉。
不知是否是因为公堂的庄重,他的神情显得甚为肃穆,目光锐利的竟有些令人不敢逼视。不给堂下犯人太多喘息的时机,寥寥数语居然慑得人哑口无言,等反应过来时候,所有申辩都苍白的像是狡辩,而当罪犯连本身都无力为自己争取,这宗案件既成定局。
这才是大庆的大理寺少卿。要做到“推情定法”“刑必当罪”,使“狱以无冤”。
我看着堂上那个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驸马,心底升起了千种百种的滋味翻腾不休,既熟悉又叫人渗得慌。
宋郎生无波无浪的擎出一支令签,声音板正:“依律决杖一百,拘役四年,拘役满日着役。”
令签啪的落地的声音像是一把锁,毫无预兆的开启记忆深处的某个匣子。
同样的人,同样的姿势,对着当时堂下还是大司马的方良下了外放受黜的处决。
那日,下堂以后,早已在书房里等候的我当看到宋郎生进来时,愤怒地道:“宋大人,本公主早已交代过不可妄动方良,你怎么可以如此草率的判他罪立?”
宋郎生道:“方良受贿是事实,下官不过是依律判处,绝无草率之嫌。”
我说:“他贪污是真,莫为了自己的利益?你可以去看看他的府宅,比一个知县还不如!他所求的不过是能在那个位置上更久更稳,他做的事亦是实实在在的利国利民!”
宋郎生冷道:“这一贪贪的是几万生民,千秋之罪绝不可恕。”
我一掌拍到桌上:“一个方良牵连的是整个太子党,一个方良要倒下多少人,你可知朝廷这趟水有多深?”
宋郎生凝目看了看我,平淡其实有力地道:“所谓持政者,计算利害多少,斟酌短长所宜,而持法者,不枉直,不漏恶。公主有公主的立场,下官有下官的立场,下官与公主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公主何必费劲唇舌呢?”
可能是他的语气不佳,又或是我真的气疯了,当余光瞥见桌上的那柄折扇,下意识拿起用力撕裂,宋郎生见了,快步上前从我手中夺过,却因力道太重将我一把甩开,重重跌到地上。
他见我被撂倒,这才意识到酿下大祸,伸手欲要将我扶起。
而我,用力甩开他的手道:“心上人送给你的扇子被弄坏,心疼么?宋大人,先别急着恼,今后,本公主会做出更多让你痛心的事,你且先受着吧!”
一瞬间的恍惚,过往的片段一闪而过。
我久久站在原地,不由苦笑。
第一次恢复属于公主的零星记忆,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真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耶~~这下我真没存稿了~~
好吧,因为很多人质疑一些问题,我再次先声明一下:
1,本文不是np,绝对的1v1。男宠什么的,了解我的就知道是剧情需要。
2,本文的驸马是好人,但未必如表面这样。
3,很多情节还没出来,不要妄下定论喔~~~站错队伍嘿嘿别pia我~~~
那什么,如果喜欢本文,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建议,所以……我想收到长评(掩面)。
有爱的亲,会有更多福利喔~~~
当然,实在写不出来的,希望各种撒花继续支持~~~么么~~~
☆、9第八章
我不知道自己不等宋郎生就先走了,其实无妨与他打趣两句说我想起了过往欺辱他的片段,凶神恶煞的甚有公主威严,再忍受他的白眼一阵,这事便算是揭过了。
就如他轻描淡写的同我说起我的一厢情愿,好像真的在说笑一般。
是不是当久了和风,就会不齿襄仪这样不可一世的公主,可以呼风唤雨,可以轻易玩弄别人的人生来成全自己一时的任性。
越想,不知怎地心里越不是滋味。
我一个脑瓜着热,让车夫加快马鞭,一踏入家门便差来府丞,让他带我去见韩斐。
府丞柳伯是我的娘家人,七舅公还是表舅爷我是弄不清了,据说以前李国舅还给他在扬州安了个能捞油水的职务,初时,当地的权贵络绎地把珍玩给他送去,偏生他四书五经孔孟之道念到骨子里,退了折却许多人情不说,连同自己那点俸禄都贡献给百姓,没多久这官也就做不下去了。后来皇上为公主,也就是我兴建公主府,恰好缺个府丞,我母后便想起他了。
综上所诉,其实我想表达的是,柳伯是个蛮厚道的老好人,许多实务交代他办还是比较靠谱的。
而他这样的老实人在听说我要见韩斐都忍不住抖了抖,直道:“韩公子近日除了偶尔在院里练剑,大都在房内看书作画,这会子应当在水榭抚琴。”
我不耐点点头:“甚好,带路吧。“
柳伯又道:“殿下,驸马爷快要回府了。”
我的脸终于开始抽筋:“这与我要去见韩斐有什么关系?”
柳伯皱着那张灰败的老脸叹了叹,终不再多说什么,领着我从游廊拐上小道,绕过别院走到府邸的水榭处。
府内的水榭架在湖中心,有木廊直通岸上,植草栽木,有绿树浓荫相衬,硬生生地将南风搬到了北地,烂漫处处,很能彰显公主府的风雅别致。
到了湖边廊口,满目葱茏一色,秀美明净,我不由问说:“韩公子人在何处?”
话音刚落,便瞧见了他。
木廊半中腰的小亭中,有人盘坐奏曲,琴音随风飘扬,伴着烟柳沙响,别有一番闲和萧散之韵。
我让柳伯先行回去,独自踏入这水榭亭央。
听到脚步声,琴音一停,弹琴的人转过头来,见来人是我,怔了一怔,站起身来,微微行了一礼。
还好,我一直担心他会趁着没人直接拔剑刺来。
他与想象中一般沉默,我先开了腔:“你方才所奏是何曲目?听去颇有些高秋紫穹,醉诗狂客的意思。”
韩斐道:“一首民间的闲曲罢了,未见有多高的意境。”
我见他神情冷漠,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