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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想我应该发火,却最终只是一声苦笑。
这男人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他似乎从来不会对你撒谎,即使是在你非常需要他用谎言来安慰一下的时候。当他暂时隐去了对我所怀有的敌意,他在我面前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我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永远不会给我传递任何我想要知道的情绪。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直接。直接给出我一些他所能给予的最直接因而也最残酷的答案。
于是朝他伸出一只手,我对他道:“拉我起来。”
他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却没想到我会顺势抱住他,甚至当我那么做的时候,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所以他愣了愣。
“那扇门是你弄开的对么。”然后我抬起头问他,并且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回答。
于是我就对着那双眼睛看得更久一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觉自己很喜欢这样看着他的眼睛,那种令人很平静的蓝色,却被土耳其人称之为美杜莎之瞳。
也许太过美丽的东西往往会令人害怕,害怕它带给人的那种夺人心魄的感觉。
“不是小钱干的,门自身也不可能那样爆裂开来,没有火,没有强气压……那么,只有你了。只有你才能做到这一点,是么?”片刻后我再道。
他目光微微一闪,似乎想从我神色里看出些什么,却并不成功。“没错。”于是他道。
“你不是说这么做你会死么。”
他沉默片刻,道:“我撒谎了。”
“撒谎?”我笑笑:“不太容易。”
而我的话令他费解了,他用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我,一瞬间的疑惑,令人有种想笑的冲动。
这挺不容易。
一直以来,他始终主导着我的情绪,因为我无法看透这个男人,却又总是被他轻易看穿自己所想。而此时,他却无法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他并不知道当时在那间暗室里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此时我想说谢谢他,谢他在那个时候打开门。
但没有说出口。只继续抱着他,他几乎感觉不出 温的身 令我有种放松的感觉。“我有点累。”
“看得出来。”
“王叔叔和我爸爸一起工作了很多年,本来以为,这次找他或许可以打听下那块帛的情况。谁知道却因此害死了他。也许我这次真的不应该回国,如果我没回来,那么我妈,娭毑,还有王叔叔,我想他们都不会死……SHIT,我真他妈不该回来。”
“谁都无法预知未来。”
“我知道。”他淡淡地回应,于是我也就淡淡地回答。“如果能预知未来,也许我会选择和老默罕默德一样没有任何知觉地死去。”
“你打算放弃了。”
“放弃?不。”虽然这短短几天发生了很多事,而我则像只被绑在了齿轮上的老鼠,只能顺着它的推力和轨迹不停地往前滚下去,却看不到尽头到底会是什么。但放弃,那是不可能的。生意人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既然下了本,不得到结果没道理撒手放弃。
此时背上的疼痛已经缓和了很多,于是松开抱着他的手,我走到床边躺了上去:“王叔叔死前打开了那扇密室的门,我想应该和他知道我去了他那里有关。”
“你认为他拿出那些东西是为了给你看?”
“应该是这样,但那些东西都被射烂了。”
“还有这个不是么。”话音落,他把那只装着将军珮的匣子丢到了我的床上。
“霍去病的玉珮?”我把匣子打开,将那枚玉珮取到手里。“元狩五年,霍去病去世前一年汉武帝赐给他的东西,也是那座轪侯夫人墓里的东西。但我不认为它会和我有什么关系。”说完正要把它重新放回盒子,忽然想了想,我把它对着窗口的光线又仔细看了几眼。“……有意思,这东西不是珮,应该是块玦。”
我的话没有令斐特拉曼有任何反应。这是很自然的,对于其他国家的人来说,做成环状的玉就是玉环,用途就是首饰,远没有中国人分得那么细致,一块小小的环玉可分数种种类之多,每种的样式细微不同,却因此带来的意义也就完全不同。
玉珮为中间穿孔的环形玉,作饰物用。玦则不同,它形如环,却有缺口,同时,它有多到五种的用途——
一作佩饰;二作信器,见玦时表示有关者与之断绝关系;三寓意佩戴者凡事决断,有君子或大丈夫气质;四为刑罚的标志,犯法者待于境或一定地方,见玦则不许还;五用于射箭,使用时将玦套戴在右拇指上,以作钩弦。
手里这块玉很容易以其形状被看成一块金镶玉的玉珮,但玉身上有一段同样被金包裹着的部分,并不是装饰用,而是为了掩盖玉上缺口的部分,这从金子包裹的方式上可以看出端倪。
那么,汉武帝在霍去病去世前一年赐他这块玉玦,是为了什么?
思忖间,背上疼痛似乎又开始隐隐加剧了起来,我无心在这么件很明显同我关系不大的东西上继续浪费自己的精力,于是将它放到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
正准备站起来走走分散下对疼痛的注意力,不料手突然压在了样东西上,那东西咔的声脆响几乎因此被我压断,我赶紧收手,低头看了看,却原来是一片被放在塑料套子里的光碟。
“这是什么。”听见声音朝我手边看了一眼,斐特拉曼问我。
我没有回答。
这是一张没有任何标签的光碟,不知道是不是原来住这间房的客人留下的。可是翻了两翻,我打消了这个想法。
既然房间是小钱预先订的,作为FBI的人,事先不把这地方彻查一遍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张盘必然是他们彻查之后才会被放进来。谁会在那之后把它放到这房间的床上?我想只有小钱。也许他又有什么东西想让我看看了?想到这儿一抬头,我见到床对面那台老式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果然放着台还算新的DVD机,指示灯亮着,这再次契合了我的想法——光盘的确是小钱放在这里的,并且他希望我能尽快从里头看到些什么。
会是什么?
琢磨着,我站起来走到DVD机前打开驱动,把盘放了进去,随后摁亮电视机。
不出所料,电视已经被预先调到了接收DVD的频道。
画面一开始很模糊,近距离一片黑暗,显见拍摄工具正在匆忙间被主人从某个东西里取了出来。
之后不久,画面一片雪亮,瞬间什么也看不清楚,隐约镜头中间有个类似建筑物似的东西,随着焦距逐渐的调整,慢慢一栋高楼的顶层天台出现在屏幕中间。
不知怎的,觉得这栋楼看上去似乎有点眼熟,但仅仅天台方寸的地方,一时倒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正看得仔细,斐特拉曼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亦有些专注地看向屏幕里那片静寂的画面。
那样大约过了几秒钟的样子,一个人慢慢从画面外走了进来,个子很小,从镜头这个角度看起来尤其,因而显得一身病号服尤其大,空落落套在她身上,同她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一起被天台的风吹得猎猎抖动。
这情景令我整个身 蓦地抖了下。
下意识朝前坐了坐,这是刚好那人抬起头,头正对着镜头的方向,于是清清楚楚显出她那张脸,那张同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年轻并且微笑着的脸。
“妈?!”我脱口惊叫。
心脏因此而一下子跳得飞快起来,我强忍着心里某种蠢蠢欲动的紧张和恐慌,一眨不眨盯着那片略显模糊的屏幕。
是谁拍的……
这段镜头会是谁拍的?!
脑中迅速掠过这个问题时,画面里我的妈妈又开始动了起来,她似乎在看着什么,时不时回头张望几眼,嘴巴一开一合,不知道在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
然后她开始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挥舞着自己的手,一边在天台边缘出慢吞吞地走来走去。
这情形不知不觉中令冷汗从我额头慢慢滑了下来。拽着床单的手已经湿透了,我意识到自己正在看着什么,这是当时我妈妈在我离开后跳楼前的那段镜头,没有错。
想马上把电视关掉,可是手并不听使唤,它僵硬着紧紧拽在床单上,似乎强迫我要把这片段继续下去全部看完。
于是忍耐着继续往下看,看她一圈又一圈摇摇欲坠地从镜头前那道单薄的围栏边缘走过,两眼空落落的,仿佛魂魄早已脱离了她的身 。
直到第六次从镜头外挥舞着两手慢慢走进,她走到在天台边缘,突然不动了。
透过镜头可以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她正在往下看,而奇怪的是,她看着下面的表情有点儿犹豫,甚至清晰表现出一种惊慌。
似乎一瞬间她那早已远离的灵魂又回来了,她两只手慢慢搭住了面前的围栏,一边嘴巴里喃喃说着什么,一边小心翼翼朝下看。
突然她身 猛地一震,飞快回过头,似乎极惊恐地缩了一下。
继而手朝上一扬,在我脱口而出一声惊叫的同时,她身子猛地朝围栏外一倾,像只断了线的鹞子般无声无息朝下坠了去!
随后,那片就此空无一人的天台角落上,一道人影从镜头外慢慢走了进来。
高而瘦的一道人影,身上穿着病院大夫的白大褂,棕色的长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
面容因为光线的作用而看不真切,只模糊一个轮廓,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年轻,并且五官细致立 。
他低头慢慢走到我妈妈刚才跳下去的那个位置附近,没有走得更靠前,也许是不想让楼下围观的人看见他。
他在那地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头朝镜头的方向微微一抬,屏幕倏的下就黑了,再也没有任何画面。
“FUcK!”意识到这段片子已经到此为止,我猛擦掉脸上的眼泪从床上跳起来,直冲到电话前。
迅速按着手心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小钱的手机,听见他喂的一声接起电话,我立刻冲着他大吼:“那个人是谁!小钱!天台上的那个人是谁?!!!
第六十七章 变故
“天台上的人?”电话那头小钱的话音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什么天台上的人?”
“床上那盘光碟里的。”
“什么光碟?”
我怔了怔:“那盘光碟难道不是你放在房间里的?”
电话那头一阵寂静。
片刻后他道:“等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后转过身,发觉斐特拉曼在看着我,眼神有点儿古怪。
我没理会他,径自走到床边坐下,将DV倒回到那个男人出现的地方,再次看了起来。
从这男人出现到结束,大约有二十来秒的时间,但可惜的是即便最靠近镜头的那个画面,我始终没能从那张被焦距弄得模糊的轮廓里看出些什么。
这男人到底是谁。
本来一直都以为,我妈妈跳楼是因为精神失控导致的自杀,而现在从录像里可以看出,她跳楼前的那一系列表情和动作,显然和这男人的出现不无关系。但究竟会是什么原因导致她一见到这人的出现,就绝望地从楼顶跳了下去?
再者,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出事当天院方给我的说法是,我妈妈跑到天台上以后,把天台上的门反锁掉了,所以才导致院方的人无法及时作出救助的行为。那么这个穿着医生白大褂的人,是怎么会在我妈妈跳楼的当时出现在天台上的?
种种问题,一瞬间从我的脑子里被引了出来,却无法理出一个头绪,只好将镜头定格在那男人走到镜头近前的那瞬,继续对着那张模糊的脸费力地辨认。
“见过他么。”这时听见斐特拉曼问我。
我朝他看了一眼,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