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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窗口望向那空中的堡垒,有肉翅的巨鸟盘旋在那门的四周,它们张开嘴,露出了鸟喙上一排排锋利的牙齿。
黎塞留在胸口画十字,轻轻的呢喃,“终于还是来到了吗……”
比雷斯坐在帆船的桅杆上,捏碎面包引诱海鸥来啄食。6地已渐渐的远去了。
这一日过后整个世界都会震惊,远古的遗迹骤然出土在阳光下,魔鬼的巢穴、地狱的大门、通天的高塔、空中的堡垒……这一切人类前所未见之物,将极大动摇他们的信仰。尽管去追寻吧,追寻至洪水灭世之前,追寻至伊甸造人之前……会有远古的真相等在前面,那曾是属于魔鬼或者说诸神的时代。
比雷斯将面包屑洒向空中,朝阳跃出一望无际的海平线,那景象辉煌而又壮阔。
这时有红眼的乌鸦落上他的肩头,灵巧的转动着脑袋观察甲板上的人类。那乌鸦传声问道:“御座在哪里?”
比雷斯轻笑着回答,“会回来的,耐心等待吧,布松。”
“御座又有了新的契约者?”
“是啊,这回是个女人。”
“一个能跟所罗门比肩的女人?”
“完全不能,”比雷斯笑起来,“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不过她也有自己的优点。”
“有优点的人类多了。就算是无可救药的醉鬼,你都能说他擅长喝酒!可他也配与御座签订契约吗?”
“这回不一样。”比雷斯说,他便将梵蒂冈把魔王困入人类身体的事说与布松听,一直细细的讲到梅伊自毁,“御座宁肯再度沉睡,也不愿再伤害她。而她为了救回梅伊,重新召唤了御座。”
“这可怜的女人,她还不知道她的孩子已死去了吧。她唤回的已是地狱的众王之王。”
比雷斯摇头,“我想她是知道的。”
“知道?”
“是。”比雷斯想了想,给布松打了个比方,“你知道希腊人的特修斯之船吗?传说这艘船能在海上航行几百年,船员们不断的换掉朽烂的木板和坏掉的零件。直到有一天,船上所有的木板零件都不再是原来的了。这时有一个人问,它究竟是原来那艘特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
布松沉默片刻,便接下去问,“如果它是一艘新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是原来那艘船了?如果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将替换下来的零件重新组装成船,这一艘又是什么?”
两个魔鬼各自沉默中,望着东方的海平线。后来布松说,“这还真是难以解答。”
“可对我们的姑娘而言,这问题的答案取决于信仰而不是思辨。她相信人类的心承载着某种东西,只要这种东西还存在,她的梅伊就不曾湮灭——那是我们的王,同样也是她的梅伊。”
布松便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啊……”比雷斯微笑起来,“我们的王回应了她的召唤。这就是我的答案。”
48chapter 48
太阳已在海平面上升起了;四面都是水声;海豚跃出水面追逐着帆船。
梅伊靠在船首懒洋洋的钓鱼;米夏烤好了鱼肉派,出来喊他吃。他便远远的望着米夏笑。米夏只好将食物端过来给他;他张开嘴;米夏便拿勺子敲他的额头;“自己吃。”
他抿着勺子吃他的早饭;米夏就坐在一旁给他缝衣服。这些日子他个子窜得飞快,之前还合体的裤子现在已露出了脚踝。他自己倒是并不怎么在意,不过连上衣也开始显短的时候;米夏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偷懒了。
船在迦太基靠岸的时候她便托人去买了新的布;裁剪的时候便故意往大了做;可才穿了没多久便又显小了。
每次看到梅伊米夏便感到恍惚,仿佛只是眨眼之间这孩子就已经长大。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害怕水手们感到异常,不过他们好像根本就没发现梅伊有什么改变。
这些日子梅伊过得很自在,他不在任何人面前掩藏自己,那双金色的眼睛总是明亮带笑,就像夕阳的余晖铺展在海面上。蓬松的黑头发也有些长了,他便用布条束起来,露出尖尖的耳朵。米夏觉得那耳朵也很漂亮,精致灵巧,耳尖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这孩子不经意间便找回来自信,这自信令他变得更迷人。这是米夏一直以来培养的方向。
不过除此之外她在船上过得很不快乐。
上船的时候水手们就对她意见很大——不带女人出航似乎是这一代的传统,水手们相信女人在海上招致死亡。不过比雷斯显然是个比死亡更不好说话的魔鬼,他们只能带上她。最初的时候米夏还想着能不能改善关系,她会主动帮忙洗衣服和煮饭。第二周的时候有三个水手袭击了她,他们将她堵在舱底的角落里说要“找乐子”。而比雷斯拧断了他们的脖子,当着所有船员的面将尸首抛进了海里。
米夏什么都没有说,可那之后她便时常感到透不过气来。四面都是海水,这船便是天然的牢狱。她无处可逃。
幸好还有梅伊陪着她。
吃完早饭梅伊便继续钓他的鱼。他黏人的毛病已经彻底改掉了,便是米夏消失几个小时他也不会抱怨她又冷落他。不过发生过那种事,除了在自己房间里待着缝衣服,米夏也没旁的地方可去。
风平浪静。
“我听说拜占庭人大都说希腊语,”缝衣服的时候米夏就对梅伊说,“我一句都不会说。”
“有我在。”梅伊简洁的回答。
“你会说?”
“嗯,”那孩子弯着金色的眼睛,笑道,“我什么都会说。”他指着跳跃的海豚,“它们在跟你打招呼,邀请你下水去玩。”
米夏便放下针线伏在船头上向海豚挥手,她笑道:“我不那么会游泳。”
“它们会驮你,”梅伊微微的眯起眼睛,略有些傲慢的不悦,“不过我已经替你回绝了。”
米夏笑道:“真可惜,我还挺想下水玩的。”这些日子她过得实在是太沉闷了,哪怕是海豚展现出来的友好也弥足珍贵。
她将话题转回去,“你会说就教我吧,希腊语。”
“有一个人会说就够了。”
“我想学。”
梅伊挥了挥手,海豚们用清亮的叫声回应,渐渐便不再浮上水面。大海再度宁静沉寂下来,就只有一成不变的海浪声涌在耳边。
梅伊望着米夏。东方女人身材娇小,他几乎已经能平视她。这感觉很奇怪,在不久之前他还只能追逐她仰望她,只要能牵住她的手便感到快乐和满足。此刻却不由自主就想将她揽在怀里。
想了自然便去做。
圈住米夏的腰时他讶异于她的纤细,仿佛稍一用力便能折断。米夏感到不自在,下意识的后退,他知晓她挣脱不开,便不理会。
他说:“你不需要学,我会每时每刻都陪在你身边。”
“我想学。”米夏再一次强调,“想和是否需要是两回事,你不愿意教我,我可以找别人。”
她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愿。被违抗的感觉也很新奇,但梅伊并没有感到生气。他想了想,说,“我不喜欢你找旁人。好吧,我教你。”
梅伊显然不是个好老师。对他来说会一门语言太理所当然了,那根本就是人生来便该有的技能。米夏跟他学了一个上午,结果什么都没学到。到最后根本就是她在教他该怎么来教她。下午的时候米夏终于开始默写和背诵字母,梅伊在一旁等她,顺便拿炭笔给她画了一张像。
这个孩子毫无疑问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几乎什么都会。以前米夏教他的时候就隐约有感觉,如今他什么都不隐瞒了,他受过的教养便悉数表露出来。有时你简直怀疑他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他画完时,米夏才刚刚开始背诵简单的常用单词。她学习时很专注,旁若无人。梅伊感到百无聊赖,就说:“其实你不必花这么多时间来学,抹除一种语言很容易。”
——这个孩子根本就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谢谢,”米夏默写的时候就抽空回答,“杀掉我也很容易。你得学会适应,而不是动不动就强迫别人改变。”
“这话你该对耶和华去说,”她搭话他就很开心,“最初的时候人类说的都是同一种语言,他们在巴比伦建造通往天国的塔,冒犯了耶和华的自尊。耶和华便制造纷端和隔阂,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彼此之间无法沟通——我只不过想把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罢了。”
污蔑——米夏想,这是赤_裸裸的污蔑!别以为她不知道语言分化是怎么产生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的设定说不定真是这样的。既然有魔鬼,为什么不能有神和巴别塔?
“也许上帝是为了给魔鬼制造麻烦呢?”她忍不住就要逗弄他,“为了跟人类沟通,你们也花了不少时间来学外语吧。”
“没有,”小魔鬼懒洋洋的,傲慢深埋在骨子里,“最初的语言是有魔力的,它被称作真语。人类虽然不会说,但灵魂依旧记得。只要你会说真语,耶和华便愚弄不了你。”
米夏便问道,“真语也能学吗?”
“能。”梅伊点头,“炼金师绘制的法阵、牧师吟诵的咒文、巫师口耳相传的密语,都是远古流传下来的真语的碎片。”
“你能教我吗?”
梅伊摇了摇头,“你不一样,你的体内没有真语的印记。”他认认真真的,“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学不会。”
米夏沉默了很久——她几乎已忘了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就算被遗忘了,真相也永远都是真相。米夏感到消沉,这些日子日渐加重的孤独感自心底蔓延上来。她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过你不感到奇怪吗?”
“没什么好奇怪的,”梅伊轻声说道,“我是个魔鬼,你不也没觉得我不正常吗?我们都是一样的。”
米夏感到难过又熨帖,她伸手去揉梅伊的头发,可梅伊倏然便凑上来亲吻了她的额头。米夏说,“你不能胡乱亲我。”
“有什么关系?”梅伊微笑着,金色的眼睛温柔的眯起来,“你也可以亲我,你看你明明很喜欢。”
米夏还是没忍住微笑起来,伸手揉乱了他柔软的黑头发。
夕阳铺展在海面上,西方的天空有大片大片红色的晚霞。海水一望无际,被夕阳和晚霞染作层次分明的金紫色。
夜晚的风向会有轻微的改变,水手们爬上桅杆调j□j帆。比雷斯就坐到船首上去钓鱼。这魔鬼不喜欢与旁人比肩而坐,他总爱到常人到不了的高处悠然俯瞰,哨兵都没有他这么爱爬高。
布松的黑乌鸦落在船首,比雷斯拿鱼干喂它,问道:“有什么新的消息?”
“阿蒙在麦地那,”布松说,“追随御座来到人间的魔神已全部苏醒了。巴比伦的神之门,以撒的地狱之门。御座会开启哪一个?”
比雷斯摇头道:“不论巴比伦还是以撒,恐怕御座都没有兴趣。”
“难道御座想留在人间?”乌鸦歪着头停了一会儿,“好像也很有趣。他在哪里,哪里便是诸魔神的居所。我们要进攻梵蒂冈吗?马塞三世还在寻找御座,想必他们已经知道御座苏醒了。你们离开后,翡冷翠便被封锁了,圣殿骑士将所有角落都搜遍了。”
比雷斯微笑着,“我想教皇国现在应该很热闹。”
“嗯,这一个月已经有几万异教徒被杀。罗马正召开宗教大会,马塞三世怂恿教徒杀井邪恶的异族,从异教徒手中夺回我们的圣地’。”这骚乱显然取悦了他,他的声音轻快愉悦,“我想战争就要开始了。不过不是针对我们,梵蒂冈宣称欧洲的乱象是上帝的考验,因为他们丢失了‘世界的中心,神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