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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我不敢苟同,大拆大建的旧城改造房屋拆迁模式,其实质是‘毁祖宗房,吃子孙饭’,其内在动力是‘经营城市,以地生财’。这种‘不计成本,大拆大建,以地生财,透支未来’的城市建设思路,背离科学发展观,已经成为建设和谐社会、节约型社会的羁绊。”罗智恒尖锐地说。
“智恒同志,我认为‘经营城市’有利于政府职能转变,在新一轮发展中,‘经营城市’的理念应成为东州核心竞争力的重要体现。政府职能从‘管理经济’转变到‘经营城市’,其结果是东州经济的活力增强了,知名度提高了,形象越来越好了。”
薛元清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魏正隆打断了,“元清同志,城市不是企业,不能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根本目的,城市发展要充分反映普通居民的利益追求,特别是贫困阶层的需求。每个城市都需要招商引资,但也不是外资越多越好,要切合实际,避免贪大求洋,在城市发展中,抄袭、摹仿、复制,不是建设,是自我毁灭。”魏正隆措辞严厉地说。
“正隆同志,你这是危言耸听,别忘了香港长城集团是许多大城市求之不得的财神爷,一些大城市请都请不去,人家肯来投资是看中了东州良好的投资环境,建七星级酒店有什么不好?全国哪个城市有?上海有吗?天津有吗?北京有吗?”薛元清恼羞成怒地说。
“元清同志,你这种思想很危险,上海有个外滩,东州没有,难道你也复制一个?北京有个天安门广场,东州没有,难道你也要建一个?”
魏正隆的话还没有说完,薛元清猛然站起来吼道:“魏正隆,你这是胡搅蛮缠!”说完破门而去……
53。市府广场
晚饭后,杨娜让我陪她到市府广场散散步,市府广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有跳舞的,有扭大秧歌的,有踢毽子的,有唱二人转的;有悠闲散步的老人,有谈情说爱的恋人,还有许多在人群中穿来跑去的孩子,每天晚上在这六万平方米的大广场上休闲散步的人,组成了五花八门的大千世界。
我和杨娜穿过三五成群的人群发现在不远处有百八十人围成了一个大圆圈,不时发出哄堂大笑。
“雷默,那边怎么那么热闹?走,咱们看看去。”杨娜拉着我的手说。
我和杨娜走过去,发现大圆圈的正中央站着一个精瘦的独臂老人,这老人有七十岁上下,穿着长袖对襟衫,衣服上打了许多补丁,犹如和尚穿的百纳衣。虽然囚首垢面,却有一双极长的眉眼,他那张皱纹交错的脸在广场路灯的照射下,青亮青亮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从脸色上很难看出这老人是慈祥的还是凶恶的,也很难推测他有什么欢乐和忧伤。
“老头,再来一段。”人群中有人喊道。
“好,既然大家爱听,我就再给大家来一段《好了歌》。”老头精神十足地说。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闭眼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众人听罢一起鼓掌称好。我心想,没看出来这老头还有点学问。
“默,老头说的段子是哪里的?”杨娜小声问我。
“这是《红楼梦》里的段子。”我脱口而出。
“大家别笑,”老头接着说,“听我说说咱东州的怪事。这市府广场好不好?”
“好。”众人齐声说。
“可是南边这块大草坪给卖了,要盖五星级酒店。”老头气愤地说。
“这东州城全建成五星级酒店,咱老百姓也享受不着。”这时人群中有人喊。
“但是薛元清市长却有了政绩,”老头摇头晃脑地说,“这就叫项目市长天天忙,下岗就业跑断肠。现在咱们有些干部干的干,看的看,看的给干的提意见,提了意见还不算,藏在暗处搞诬陷。打麻将三天五天不累,喝茅台三瓶五瓶不醉,下舞池三天五天不睡,干正事三年五年不会。”
众人大笑之余,我看了一下人群,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民工模样的,有知识分子,有家庭妇女,有学生,有下岗的,也有退休的。我心想,民谣是一面镜子,是一种带有泥土芳香的黑色幽默。它能体现老百姓的情绪、心态、想法。
这时,老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忽然让我想到了一个人,莫非他就是把李国藩、张国昌送上断头台的祝山?
祝山是东州市的老干部,一九四七年参军,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离休以后改不了军人的性格,爱管闲事和打抱不平。当他了解到李国藩和张国昌有贪污受贿行为后,用两年时间坚持向省纪委、中纪委署名举报李国藩和张国昌,引起省委的高度重视,终于使李国藩和张国昌东窗事发,最后上了断头台。由于得罪了李张二人,这位被东州老百姓称为反腐英雄的老人,也被关进了劳动教养院,长达两年之久。后因东州政坛引发了一场肃贪“大风暴”,几十名贪官纷纷落马,这位怪老头才被平反。
我当市政府办公厅综合二处副处长时,祝山和几位老干部代表群众反映东州市一个民营企业集团以融资方式骗取数十亿元,几万人上当受骗,老板却携款潜逃国外的情况,张国昌代表市政府接待了祝山,当时我也在场,那时祝老爷子就有一个摸耳朵的习惯,给我印象很深。
今天李国藩和张国昌已经作古,可这位传奇的反腐老人却在市府广场唱起了顺口溜,还是那么口无遮拦,有啥说啥,着实让人替老人捏了一把汗。
“你们爱听,我就再来一段吧。”老头情绪高涨地说。
众人齐呼“爱听”。
“好,那我就再来一段。我们有少数干部呀,汇报工作浮夸风,检查工作吃喝风,荐才用才裙带风,群众意见耳旁风。报告成绩用加法,接受任务用减法,计算报酬用乘法,检查错误用除法。《三言》里有一篇文章叫《王安石三难苏学士》开篇四句话,叫‘势不能用尽,聪明不能使尽,便宜不能占尽,福不能享尽’,这李国藩的势用尽了,张国昌的聪明使尽了,两个人的便宜占尽了,福也就享尽了,最后只能没命了。”
这时有人喊:“来点带色儿的。”
“带色儿的有啊。家里有个做饭的,办公室里有个好看的,身边有个发贱的,远方有个思念的。”老爷子提高了嗓门说。
众人听后哄堂大笑。
这时,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挤进人群不安地说:“老头子,一眼没看好你,你就到这儿发疯来了,满嘴胡说什么?还嫌遭的罪少啊,走,跟我回家。”
老爷子一看老伴儿来了,向众人笑着说:“警察来了。好了,散了,散了,改天再聊。”众人嘻嘻哈哈地散去了,老爷子和老伴儿消失在夜幕中。远处市政府大楼的窗户还零星地亮着灯,我心想这一定是综合处的哪位哥儿们在爬格子呢。
秋风掠过,不觉有些凉意,我忽然发现市府广场少了些什么,定睛一看才发现,凤凰翼雕塑不见了,我不禁觉得东州市像丢了什么。
无论是贪官还是清官,都不是完人,功是功,过是过。连伟人都三七开呢,何况这些普通的官员。
历史是一分为二地看问题的,历史是最讲唯物主义的,历史就犹如这广场上掠过的寒风,风一旦加上一个秋字,便清凉如水。
我不禁又有了一些寒意,便想起了张国昌在忏悔书中的一段话:“我是一个人格分离的人,在我身上人性分离成两个部分:一个是精神的我,一个是物质的我;一个是人性的我,一个是兽性的我。我就是这样工作着,并腐败着,一方面背着人大搞贪污受贿;另一方面,又拼命工作,尽量把工作做好,想用工作安慰自己,让工作成绩来掩盖我的罪行。”
一切都过去了,就犹如这消失的凤凰翼,留下的只有四季和这年复一年的秋风。
54。天寿山
英杰的设计和样衣终于做完了。这个漂亮女人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眼睛都熬红了。我看着她的杰作很惊诧,特别是女职员的三件套,那种时装化的粉调子配上时尚化的设计,让人有一种非常职业化的感觉。
“英杰,你专职做职业装太可惜了。”我敬佩地说。
“很多单位的职业装,职员不太爱穿就是因为设计有问题。职业装一定要体现企业的文化凝聚力,职员爱穿职业装就是凝聚力的体现。”英杰旖旎地说。
“英杰,这个设计即使不过关,我也心满意足了。”
“你是老板,只要你满意,我就没白忙活。”
望着英杰那由于熬夜而泛着淡淡青色的眼圈,我心里涌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深情。我望着她,她也用一种异乎寻常的闪烁着灼热光芒的眼神凝视着我,我赶紧避开她那双深情的大眼睛,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
我知道我和英杰不能发生任何关系,我不想玷污这份友情,尽管骨子里我对这个女人胡思乱想过很多次,但我一直用我的灵克制着自己的肉。为此我还暗自得意我是纯洁的,至少我和英杰的友谊是纯洁的。
我和英杰开车又去了皇后购物广场,这次我没给丁剑英打电话,而是英杰直接与顾助理联系的。到了广场筹建处,我也没进去,英杰一个人拿着样衣和设计方案去见顾助理。我在车上给迟小牧打电话,让他叮一叮丁剑英。
“丁剑英这小子从来没忽悠过我,这次就是不吐口,连顿饭也请不出来,我看有点悬。”迟小牧为难地说。
“我不管,他要是不办事,这个朋友你就别处了。”
“啥时候去北京啊?”迟小牧故意转移话题。
“这几天随时都可以走。”
“那好,明天吧,明天早晨早点走,开我的奔驰,顺利的话,中午就到了。”
“好吧,就这么定了。”
我挂断了手机,又想给袁子惠打个电话,转念一想,算了,不告诉她,给她一个惊喜。我正犹豫着,英杰走了过来,我从她兴奋的脸上感到设计方案有戏。
我赶紧给她开了车门,她上了车后,我连忙问:“怎么样?”
“顾助理评价很高,但他决定不了,最后这二十多家的方案都得上董事会。”
“英杰,辛苦你了。”
“雷哥,我太累了,陪我散散心吧。”
“好,从现在开始我全陪。”
我一看时间还早,便问:“英杰,你想去哪儿?”
“去天寿山吧,我想看看秋天的红叶”
天寿山在东州的东部,距市中心二十公里,一路上黑水河迫不及待地撕裂原野向远方艰难地奔去。我开着车向天寿山疾驶。
英杰的表情有些飘忽,让人捉摸不透,她目视田野,温柔微妙的眼神好像浮在水上的蓝色睡莲,我仿佛闻到了这睡莲淡淡的清香,不,这不是睡莲的清香而是英杰身上萦绕着的体香。这体香源自心灵,这心灵是爱的源泉,爱是在爱的人的心灵里,而非在被爱的人的心灵里。爱有时不一定是互动的,因为爱有时因得不到被爱的互动而痛苦。我却因给不了英杰这种互动而内疚。
纯洁的爱是含蓄的,是无言的,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爱我们所做的一切并不一定出自必要,出自理智,往往没有任何必要,而只是出于情感。
天寿山地势既不高,也不陡峭,却郁郁葱葱,长满了树木,苍劲的松,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