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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松林此时正站在三号楼的阳台上打太极拳,他这套动作是由吴式太极拳转化来的,虽然架势小了些,但动作却极为舒展紧凑,衔接处更是轻松自然,过渡得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周松林最喜爱其中的一套推手动作,严密细腻,守静而不妄动,正如他生平习性,刚柔并济,绵里藏针。
在做了“上步揽雀尾”,打了个“单鞭”后,周松林以一招舒缓的“合太极”收尾,这一套吴式太极拳总共分为八十四个动作,周松林年轻的时候是完全能够轻松打完的,但现在上了岁数,精力有限,他就把这八十四个动作简化成三十六个,但打完后仍然出了一身的虚汗。
站在阳台上,见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缓缓停在大门口,一身西装革履的王思宇开门从车上走下来,他脸上挂着笑意,衬衫上扎着领带,脚下皮鞋打得锃亮,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王思宇远远地看到周松林站在阳台上,就扬了扬手里的两口袋橘子,大声喊道:“老爷子,我回来看你了。”
周松林收起脸上的笑容,赶忙转身回到屋里,对着正在做卫生的保姆张婶喊道:“小张啊,快点把我那几瓶好酒藏起来,土匪又上门了。”
张婶一听慌了神,赶忙把手里的抹布扔下,慌慌张张地跑向酒柜,把那几瓶酒抱在怀里,愣愣地道:“周书记,藏到哪?”
“衣柜里,藏到大衣柜里。”周松林拿着白毛巾,一边擦汗,一边指挥着张婶。“还有烟,对了,那几件工艺品也先撤下来。”
周松林自己也没闲着,推开书房走进去,将书案上几件小玩意都划拉起来,锁到下面的抽屉里,把钥匙丢到窗台上的花盆里,又把一柄玉如意藏到书架上面,这才拍拍手笑了笑,“这小子,被自己给惯坏了,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这时门铃声就“叮当叮当”地响起,张妈打开门后,王思宇就满脸笑容地从外面走进来,把手里的两口袋橘子交给张妈,大声道:“老爷子,我知道你爱吃橘子,这回买的特新鲜,保管您喜欢。”
周松林鼻子里哼了一声,心想我什么时候喜欢吃橘子了,今年的橘子价格便宜倒是真的,市场上都卖到八毛一斤了。
“小宇,快过来坐,陪我下盘棋。”周松林冲着张妈使个眼色,张妈会意地搬出椅子,坐在门口,心想这回可不能再让这小子得逞了,不然周书记又得心疼到好几天吃不下饭。
王思宇走进书房,见周松林已经把棋子摆好,就忙脱下西服,挽起衬衫的袖子,坐在周松林对面,抬头往周松林脸上瞄了几眼,就摇头道:“老爷子,你可瘦了,要多注意身体啊。”
周松林嘿嘿地笑了笑,指着棋盘道:“你小子,少来那些虚情假意的,下棋,下棋……”
两人杀了三盘,都是周松林轻松取胜,他见王思宇的心思全不在棋盘上,总是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就忙磕打着手里的棋子大声道:“嘿!嘿!你这家伙是不是又惦记抄家了,我可告诉你个王思宇,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要再敢偷东西,信不信我把你这个副县长拿下来,发配到哪个林场看大门。”
“信,我当然信。”王思宇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暗想老爷子最近怎么穷成这样了,家里连件值钱的物事都看不见,莫非最近又开始高唱反腐倡廉了?
这时张婶从外面倒了茶进来,两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起来,王思宇把乳品厂的情况又向周松林做了汇报,并把从张书明那学来的一大堆销售的名词全都甩了出来,以证明自己绝非是拍脑门胡来的,只要搞好了,乳品厂将来必将大有所为。
周松林在旁边听了不住地点头,连声说:“不错,你的想法很不错。”王思宇就知道,老爷子也是在不懂装懂,估计这次肯定能蒙混过关了。
周松林听完很满意,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点头笑道:“你小子就是运气好,有贵人相助,如海兄花这么大的力气帮助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好家伙,四个亿砸下去,你这政绩可就出来了,不错,看来派你到青羊去,是去对地方了,这回青羊县的工业可算是看到希望了。”
王思宇见周松林的心情很好,就递上一根烟,帮他点着,沉吟半晌道:“政绩从来都不是提拔干部的唯一标准。”
周松林听了皱皱眉头,轻轻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手指弹着桌子轻声道:“你才多大啊,不要太着急,我以前是怎么提醒你来着?都忘到脑后了吗?在官场里,走得稳才是王道。”
王思宇摸出烟来,点上火,深吸上一口,嘴里冒烟道:“不是我急,是形势比人急,眼瞅着邹海这个县长就要干不下去了,我拿这四个亿当筹码跟粟远山交换,才换来这半年的缓冲时间,半年后魏明理肯定能当上县长,因为我琢磨着,张阳书记为了给魏明伦点补偿,肯定得把他弟弟给提上来,不然魏明伦就白白为他出力了,拿这个来安抚人心最好了,魏老二是粗人,以后难免会干出点出格的事,拿那些事当把柄,魏明伦以后就得乖乖地听张书记的话。”
周松林听了哈哈笑了起来,点头道:“行啊,有进步了,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棋盘上的苹果,没想到你小子出息了,还真想当棋手了。”
王思宇点点头,一脸严肃地道:“我想试试,搞得好就搞,搞不好就跑。”
周松林站身子,走到窗前,轻声道:“还是太急了,光靠我不成,你让如海兄那边也帮着使把劲吧,另外记住别贪功,乳品厂的事情炒起来后,要记得把荣誉让给粟远山,反正不管分给谁,这里面都有你的政绩,粟远山这个人很不简单,要不是得了那种怪病,面相不好,很多年前他就能当上县委书记,他在张阳那边很受重视,由他开口最合适。”
王思宇也跟着站起身子,在书架上抽出两本书,随意翻动几下,点头道:“成,全让出去都成,我的要求也不高,先弄个常务副县长当当就成。”
两人在书房里闲聊一会,周松林就来了兴致,大手一挥道:“走,趁着天气好,跟我到院子里把白菜和胡萝卜种了。”
说完从抽屉里拿出菜籽,两人穿好衣服往出走,王思宇见张婶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就笑了笑,没吭声。
下了楼,周松林在前面撒菜籽,王思宇拿着水壶浇水,用脚把坑一个个填平,就听周松林在前面感慨:“这岁数一大,孩子又不在身边,难免寂寞,媛媛这孩子啊,真是不懂事,这阵子又不来电话了。”
王思宇忙在后面搭腔道:“老爷子您放心,回头我去省城的时候顺便劝劝她。”
“那最好,那最好……”周松林嘴里含混不清地叨咕着,一路往前走去,等他把菜籽洒满,却发现王思宇不见了人影,就琢磨着这小子可能是上厕所了,他正拿着水壶浇水呢,却听到楼里一阵大喊,门口人影一闪,只见王思宇扛着一个布袋子从里面奔出来,嗖嗖几步就蹿到墙根底下,后面的张婶累得气喘吁吁,蹲在地上冲着周松林喊道:“周书记,酒,酒……”
周松林顿时怒不可遏,抄起墙上挂的扁担,就向王思宇冲去,王思宇这时双手刚刚攀着墙头,脚下却找不到着力点,也是急得一脑袋汗,见周松林从斜地里杀过来,举着扁担往自己的屁股上拍来,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硬是翻身坐上了墙头,只听“咔嚓”一声,周松林手里的扁担断成两段。
“又来这套,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了!”周松林气得浑身乱颤,叉着腰吼道:“给老子留两瓶。”
王思宇忙解释道:“老爷子,您不能多喝酒,酒喝多了伤身体,胃药我给您放书架顶上了,下次再来看您啊。”说罢身子一纵,就跳了下去。
周松林心里顿时一片冰凉,知道玉如意也没了,就站在菜地里破口大骂,王思宇却早已跑出老远,回头叹息道:“老爷子,您错了,我偷的不是酒,是寂寞啊……”
第078章 李飞刀与邓铁头
“孟黑子羊杂馆”开在师范学校后面的一片小树林里,林子里面稀稀落落地摆了三十几张台子,来吃羊杂的人倒挺多,已经把台子都占满了,几个服务员忙得脚打后脑勺,都端着热气腾腾的锅子满场飞奔。
邓华安正耷拉着脑袋坐在凳子上,他的警服已经脱了,和帽子一起挂在树枝上,他上午刚刚理了个小平头,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就是眼神凶了点,刚刚把附近一个台子上正吃饭的小朋友给吓哭了,害得人家母亲掐腰走过来数落他半天,整得老邓也挺无语,这大概就是当刑警的职业病,看谁都凶巴巴的。
“怎么还没来呢!”他忍不住又抬起腕子看了下手表,见王思宇他们已经迟到快二十分钟了,就从兜里摸出手机打过去,对方却没接,直接挂断了,邓华安知道这次是快到了,就伸手把米黄色的衬衫也解开几个扣子,里面露出一撮胸毛来,转身把挂在树枝上的帽子摘下来,不耐烦地扇着风。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从下坡开过来,停在林子边上,王思宇和老李两个下了车,关上车门径直走过来,老李的手里还拎了两瓶白酒。
来到台子前,老李把酒递过去,笑哈哈地喊道:“铁头,瞧瞧,王大县长给咱顺来的,好酒啊。”
老邓把酒拿到手里一看,吓了一跳,大声骂道:“马勒戈壁的,这酒还不得几千块钱一瓶啊,这他娘的是喝酒还是喝人民币呢!”
王思宇坐好后笑道:“别他娘的那么多废话,有的喝就喝,据说用这玩意拉动内需快,干掉一瓶顶穿破两千双袜子。”
三个人叫了四十块钱的锅子,老邓跟老李干了好几杯,王思宇则在一边专啃羊蹄子,满嘴油渍麻花的,邓华安瞪着眼睛举杯道:“草!怎么也得干一杯啊,升官了架子就大了啊,跟兄弟还装假。”
王思宇拿着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只喝了一小口,面有得色地摇头道:“家里那位管得严,出门前特意嘱咐少喝酒,不然今儿晚上得睡沙发。”
老李笑了笑,也跟着举起杯子道:“王大县长啊,真是想不到,原来你就是邓铁头提起的委办王科长,这青州也太小了点,我是压根都没想到啊,来,第一次喝酒,给我李飞刀一个面子,干了它。”
王思宇没办法,只好拿着杯子跟这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撞了一下,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就笑着说:“你昨天一说去看战友,我就猜到你可能认识老邓,就你这身板,不当特种兵那还真是浪费。”
邓华安在旁边感慨道:“真是怀念在部队那段日子啊,苦是苦了点,那是真正的热血沸腾啊,不像现在,想干点事八只手在后面扯你后腿,真他娘的别扭,兄弟,干脆把我弄到你那得了,我和老李都跟着你混,他当保镖我当打手。”
王思宇笑了笑,摇头道:“老邓啊,你再忍耐下,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以后有机会咱们肯定能联手干点事情。”
邓华安点头道:“那就好,我老邓随时听从你的招唤。”
王思宇从锅子里捞出一碗羊汤来,端着喝上半碗,放在桌面上好奇地道:“你们的特种兵到底是干啥的,一个邓铁头,一个李飞刀,怎么听起来跟武侠小说似的。”
邓华安跟李飞刀对视一眼,同时低声道:“无可奉告!”
“有保密纪律?”王思宇更加好奇起来,胸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眯着眼睛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两人均是用力地点点头,表情忽地变得严肃起来。
李飞刀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