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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存礼不满地说:“那你跑回来干什么?”
薛占山解释说:“楚书记,白县长,你们刚走不久,突然来了一批人,一个年轻人还扛着摄像机,许彬跑出去看了女记者手里话筒的标记,原来是省电视台的记者来了。”
省电视台出场了!
众人为之一惊。
这种直奔现场的采访方式,是省电视台《聚焦东南》栏目的一贯作风,除了他们,别的栏目基本上不会到南岭这个穷乡僻壤来!
《聚焦东南》栏目是省电视台最有权威的,也是一个以批评社会现实而且敏感的专栏,其地位、影响、作用相当于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
南岭县曾经因为定编定岗工作被《聚焦东南》栏目曝过光,但那是有争议的话题,或者说一时定不了性,甚至对其中的问题可以从反面去看,若是从正面去理解、分析,却又有另一番教育意义。
那些报道,虽然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影响,但无论是对楚天舒还是市委书记伊海涛,最后都没有形成太大的负面影响。在某种程度上恰恰给他们做了免费广告,为他们扬了名,给他们的树立正面形象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而这一次不同了,省电视台《聚焦东南》栏目一曝光,再把这样一个医疗事故与医疗体制改革联系起来,谁来解释都无济于事,事情没有处理完,家属的怨气没有得到平息,恐怕没有任何一级的领导会站出来替南岭县说话。
毕竟,孩子死在了卫生院的病床上,这是铁的事实!
当楚天舒确认这个消息是真的时,他又如同挨了当头一棒。他的眼前像出现了面对《聚焦东南》记者的镜头,那些呼天哭地的群众,他甚至想到在某一个晚上的黄金时间里,人们看到小男孩如同睡着般的镜头时是如何的义愤填膺。
一时间风云骤起,全国大小媒体一定会蜂拥而至。
薛占山说,《聚焦东南》的记者们进了卫生院的院子时,院内外一片哭声,有几个女人还跪在了记者面前,大哭大喊。
那个举着话筒的女记者,从头至尾都流着眼泪,两只眼睛都哭红了。
确认是省电视台《聚焦东南》栏目来采访了,楚天舒给茅兴东打电话:“老茅,你在哪?我说老兄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在办公室坐得住?”
茅兴东说:“京城来了一个漂亮的女记者……”
楚天舒拦住了他的话头,说:“老茅,你这个宣传部长还想不想干正事了?是陪漂亮女记者重要,还是应对当前的局面重要?”
茅兴东说:“楚书记,女记者说要见你。”
“不见。”
“她说,她叫蓝语茶。”
“什么烂鱼叉好鱼叉的,你告诉她,我没那闲工夫。”
“可是……”
“可是个屁啊!”楚天舒终于忍不住了,他怒气冲冲地说:“老茅,你知道吗,省电视台《东南聚焦》栏目组的记者到了,他们就在城关镇卫生院。”
“什么?他们已经到了。”茅兴东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说:“楚书记,我这就赶过去。”
楚天舒这才换了和缓的口气,说:“老茅,这才与以往不同,死的是普通农民的孩子,如果被中央、省委抓成了反面典型,后果可想而知啊。人死了,就是天大的事!”
茅兴东说:“楚书记,我明白,我一定全力以赴。”
楚天舒头上的汗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他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在他几年来的官场生涯中,他的心情从没这样沉重过,上一次仪表厂的张伟之死,与他个人的事业和仕途没有直接的关联,然而这次完全不同了。
凭他的经验,凭他对政治的敏感,如果城关镇卫生院的死人事件真的被定性为医疗事故,根源在于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存在失误,以及后来的监管缺位,其后果的严重性,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不仅带头改革的县卫生计生委的余钱坤等人无一幸免,自己这个县委书记也有可能从此结束仕途生涯,甚至可能波及到青原市委书记伊海涛。
自从担任南岭县委书记之后,楚天舒逃过了媒体一次又一次的密集轰炸,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政治灾难,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天已经渐渐地昏暗下来,楚天舒沉默了很久,白存礼埋头抽烟,柳青烟不时地看看他们,时而和余钱坤、薛占山交换一下目光。
楚天舒不说话,室内的空气快让人窒息。
终于,楚天舒来到他俩面前,从桌子上拿起香烟。
柳青烟奇怪了,楚天舒在任何场合下从没抽过烟,而且不只一次讲过,开会的时候不准抽烟,他要起这个带头作用。
楚天舒抽出一支烟,余钱坤急忙要给他点上,却被他拒绝了。
余钱坤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眼巴巴地看着楚天舒,恳切地说:“楚书记,你发话呀,下一步,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天渐渐黑了,一丝风也没有,暴晒了一天的土地,不断蒸腾出热气,令人烦躁不安,甚至让他们忘记了饥饿。
楚天舒把手里的香烟拧碎了,突然说:“白县长,你和薛占山去卫生院,继续找钱文忠谈,尽量说服他们把孩子的遗体处理了,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商量。柳局长,你也一起过去,主要配合茅部长与媒体沟通。余钱坤,你去公安局找戴贵清、霍启明他们了解孩子的治疗情况,尽快弄清孩子的真正死因。我马上赶去市里,向市委、市政府领导汇报。看看,大家还有什么看法和意见?”
……
此时,钱文忠一家同样在研究对策,给他家出谋划策的是常以宽。
为了防止孩子的尸体在高温下变质,常以宽让老钱去买了大量的冰块,用脸盆水桶等装了,轮流摆放在担架的周围给遗体降温,并且组织亲属和老钱找到的闲散人员轮流值班,防止发生抢尸体的意外。
尽管今天中午县委书记楚天舒、副县长白存礼亲自带队来吊唁,他们留下的钱却被退了回来。
这就充分说明钱文忠一家要为孩子讨一个公道的决心。
是啊!凭什么不呢?
钱文忠的儿子生了三胎,前面两个是大妮儿和二妮儿,求爹爹告奶奶,借钱交了好几万的罚款,才第三胎生了个男孩。
钱家把这颗独苗视为珍宝,孩子他爸为了还债,长年累月在外面打工,一家子倾其所有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到十二岁,突然就这么没了,能不伤心欲绝,岂能善罢甘休?!
常以宽鼓动说,楚天舒是什么人?那可是在省里都赫赫有名的县委书记。他凭什么亲自带队来吊唁一个孩子,明摆着心里有鬼,为了平息事态,不得不做给大家看,为的是包庇戴桂清、霍启明,保护所谓的医疗改革成果,保住他的官职嘛。
老钱也跟着说,叔,花钱跟闹腾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来替你张罗。到时候拿到了补偿款,把我花出去的钱还给我就成。
钱文忠认了死理,他说,钱的事,你们帮我去扯,扯出来多少来我都分你们一半。我只认一条,我孙子不能白死,必须要以命抵命。
他们的策划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着。
白存礼吃了一碗面条,带着薛占山和许彬找了钱文忠的家人,也找了他的近房族人,找了帮着张罗的老钱,可他们要么避而不见,要么胡搅蛮缠,几乎所有人都一个调腔,狮子大开口:赔偿一百万,一命抵一命。
这几条,白存礼一条也答复不了。
第980章 原来如此
钱家七大姑八大姨还提出了一个令白存礼尴尬的要求,那就是要一个长期有效的生育名额,直到钱家生到了男孩子为止。
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越是穷地方越执行难。如果答应了钱家的要求,他家要生不到男孩子,岂不是可以没完没了地生下去,又怎么去做其他家的工作,那这个国策在城关镇岂不是成了一纸空文。
这个要求白存礼不仅答复不了,被孩子七大姑八大姨连哭带骂狠狠的奚落了几句,她们说,当官的老婆可以岔开了生,我们老百姓超生了,罚得要倾家荡产。
这明显是暗讽白存礼,他老婆一连生了三胎,生到了儿子才罢休。
钱家的亲戚们毫不隐晦:不答应,那好,我们就闹到底!县里不行去市里,市里不行去省里,省里再不行,那就上京城,京城不解决,就到天安门广场自焚,看你们这些个当官的怎么向上交代。
白存礼、薛占山、许彬等人通宵未眠,却没有一点困意,整整抽了三包香烟,谈得口干舌燥,依然毫无结果。
谁都感觉得出,为钱家出谋划策的是懂政策,有政治头脑的人,否则,仅凭钱文忠等几个农民也不可能在这样悲痛的情绪中就能够把孩子的死与当前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死死联系在一起。
对于县里来说,现在的焦点问题是如何尽快处理尸体的问题,楚天舒在他去市里的途中就给白存礼和薛占山打了三次电话,中心都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说服钱家,把孩子的尸体处理了。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到如今,钱文忠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把孙子的尸体交出来的。因为常以宽说了,只有牢牢地把孙子的尸体控制在手中,镇、县甚至市里就会主动让他提出条件,才可能得到高额的赔偿金,才可能同意以命抵命。
当然,钱文忠心里清楚,无论是薛占山、余钱坤,还是楚天舒都不会顺利、爽快地答应他家的条件?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与此同时,常以宽和老钱正在暗中替钱家作进京上访的准备。
楚天舒连夜赶到了青原市,他已不是往日时时都注意形象的县委书记了,他的短袖白衬衫被汗水浸湿又干了又浸湿多少次,早已发出酸臭味,脸上的污垢不单单是汗水形成的,那样子像忙了几天没洗脸的泥瓦小工。
赶到市里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他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直奔青苑宾馆,敲开市委书记伊海涛的房门。
伊海涛正在焦急地打电话,一见楚天舒,愣了半天,才说:“小楚,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楚天舒没有半句闲话,直奔主题,说:“伊书记,我向市委检讨,请求市委处分!”
伊海涛本来还想问问楚天舒是否吃饭了,也应该给他倒杯水,让他洗把脸的,一听楚天舒这样说,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说:“小楚啊,你是来请求处分的?你以为受个处分南岭县的事情就一了百了了吗?坐下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挨了批评,楚天舒突然间变得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口气把城关镇卫生院今天发生的一系列情况详细汇报了一遍。
伊海涛听完了楚天舒的汇报,沉默了半天,说:“小楚啊,人已经死了,你们必须尽快妥善处理好后事,不要留后患,更不能越闹越大。”
“伊书记,我明白,我们正在调查事故的原因。”楚天舒为难地说:“原因没出来之前,和家属谈起来很被动。”
“至于事故的原因,当然要实事求是,我也不希望是外面议论的根子在医疗体制改革。”伊海涛停顿了一下,说:“小楚,处理这类事情不能犹豫,必须当机立断,越早了断是非就越少,拖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拖出毛病来。这一点,你要向大木同志学习。”
这个时候,楚天舒才想起来付大木也在市里。听伊海涛话里的意思,他已经找过付大木了。
“小楚,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把孩子的尸体火化了,以免再生枝节。”伊海涛接着问:“小楚,和死者家属谈得怎么样了?”
“他们开口要一百万,还要一命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