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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晓得,我深深的晓得,大家在呼喊,也感觉的到,太医把脉的轻触之感。我仍旧死死盯着头上那一块五尺见方的天花板,不愿让自己松弛下来。我怕,眼泪会止不住的汩汩而出,我怕,自己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禀皇上,医者有言……”
“行了,那些套路话给朕省了,娘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咳血是什么原因?”沂徵粗暴打断了卉荣的诊话。沂徵的脾气禀性,耐心早就消磨殆尽了,哪里还等得了他卉荣的墨墨叽叽呢。曾几何时,被沂徵御旨定为我的专职太医的萧道衡戏剧性的又被沂徵排除在外了。卉荣,这个我并不知根识底的太医,他是否同冯庆一样,对我,对沂徵有所隐瞒呢?
更何况,他是成肃太妃的人,如今也是何荣华的心腹。
“皇上,娘娘咳血是悲伤过度,引发心火上涌,微臣开些药方,只要娘娘用药服下,静养几日,并无大碍。严重处,是娘娘自身意识不愿清醒面对,这是心病,微臣……”
“朕晓得了,快下去开方煎药。”
“卉太医,本宫随您一同前去。”半晌没有听到她动静的姐姐,自告奋勇同卉荣一起离开。
沂徵‘恩’了一声,“去吧,朕将贵嫔全权交给你了,如有任何差池,良嫔,朕不用多说什么。去吧。”
“皇上——不……”
“好了蓉儿!你同藜嫔留下来看顾。”兰晔夫人还是有些针对姐姐的吧,尽管她答应过我,不再计较。
我在心中徘徊哂笑,听她叹息道,“臣妾遵旨。”
“皇上,您累一宿了,这里有臣妾与夫人照看,还有满宫奴才伺候着,您尽管放心。就让图公公送您回寝殿休息会儿吧,辰时不到您还要早朝呢。”藜嫔每每话说的不多,却总是说的中肯贴心。这样一个淡然善良的女子,心有所属,却甘为一国安危,牺牲个人情感,这般高尚的情操,让我钦佩,同时又自愧不如。
第八章 一枝海棠送缘惠(1)
这一年的冬天,分外漫长。那次小产,沂徵在藜嫔的精心照拂下,回了寝殿休憩,往后的一个多月,沂徵大多留宿拜月楼,一时间藜嫔在宫中的地位渐渐凸显,连她一如往常的话语都在不经意间多了几分让人敬畏的威严。
我用了整整十天的时间,才让自己得已下床行动。兰晔夫人与姐姐每日都来瞧我,不是带着稀罕吃食,便是坐着陪我说着很多她们精心琢磨的笑话,目的只有一个——令我早日走出丧子阴影。殊不知,仇恨的种子早已在我心头深深扎根。
那晚,我刚刚可以走下床榻活动的那晚,我一个心思宣来了许久未曾谋面的萧道衡,对他,心底倒是存有一分信任的。直到今时今日,我仍特别清晰记得,那晚,他说的那句话,‘娘娘体内确有麝香,胎儿不保,便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浅淡的微笑停留在唇边,温柔的仿佛会融化眼前的一片白色银装,雪后的花园干净剔透,像块美玉,无暇。紧了紧身上的裘皮毛披肩,缩缩手,倒是天寒,穿的再多,也能感受到冬日的屡屡凉气。
“娘娘,咱们回吧。”身旁的问竹见我有一些不耐寒,低声说道,“娘娘身子刚好,明日咱再出来吧。”
“无妨,明日,就再也见不到如此干净的天与地了。”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嗅到白雪沁人的清香,她将自己永远地留在了这寒冷寥落的冬晨,好让冬不再那么孤独寂寞了。
睁开眼,敛笑,回头,我对着问竹高声道,“问竹啊,冷不冷啊?”
问竹不懂我的意思,带着一脸的困惑实话回着,“回娘娘,是有些凉气。”
“可又不怕冷的呢,你瞅瞅,咱们的荣华娘娘惬意的很嘛!”
歪在亭边,这个方向看去,要不是那满头花饰与身边宫人的衬托,我险些忽略一身白衣的何荣华。
拐过梅香门,我瞧着她朝我走来,尽管心里是讥笑与苦笑,可脸上却洋溢着得体的灿烂微笑。
“贵嫔安好。”曾几何时,她对我的请安只有四个字,‘贵嫔安好’,淡淡的问候,我也习惯了。
“呵呵……这样的天气荣华还出来走动,好兴致。”我笑说着,突然,凌厉的扫向她身后的随侍宫人,变了脸色,“混账东西!荣华娘娘有孕在身,这般天寒地冻的,出来有个闪失你们担待的起么?宫里养你们是教你们如此侍候主子的么?”
我的突然发难,何荣华随侍的宫人俱是不顾积雪寒气,咚然跪地,叩头求饶着。这一刻,同佟氏临死那一刻一样,心头畅快淋漓。
斗不倒你何荣华,还惩治不了一干奴才么?
“贵嫔何必呢?”幽然一语飘进耳边,“臣妾回宫便是了。”说完,她径直离开,那些奴才们只对我再次磕了一个头后,也急急簇拥着他们主子离去。
“混账!”我攥紧拳头,青筋外露,压抑着心头怒火,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问竹按住身子微颤的我,“娘娘,奴婢知道娘娘心中悲苦,她越是谦卑淡然,娘娘就越是愤恨。”
“但是娘娘,您要因此气坏身子,岂不是称了她得心,如了她得意,得不偿失了?”见我不语,问竹继续说着,“娘娘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只要咱们无愧于天地人心,老天是定会眷顾的。”
“娘娘……”
“咱们也回吧。”扬手,我止住问竹继续说下去。或许,我还没有历练到应有的涵养吧。
回到麟德殿,沂徵早已等候多时,无边的笑意荡漾在他俊朗的眉宇间,我却笑不起来,只淡淡施了一礼。
“臣妾观雪未归,请皇上海涵。”
沂徵收起笑面,扶起我,担忧的问道,“今儿是怎么了?”
第八章 一枝海棠送缘惠(2)
“臣妾无事。”我脱下披肩,随手交与问竹拿去,沂徵熟练拉过我的手,揽我入怀,眸光好似满天繁星放射出的光网,紧紧地将我纳于其中,“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我哂笑,哪里能和你说呢。
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我随即转身主动附到沂徵怀中, 右手,也不自觉的替他整理着衣领,“皇上,您是不是该给藜嫔娘娘晋晋位分了?”
“哦!”显然沂徵不料,意外的扳正我的身子,瞧着我,不解极了,“茗儿怎么有这样的想法?朕没想过,倒是想着等你生辰时晋你为昭仪。”
昭仪,九嫔之首的昭仪,呵呵……
“皇上,臣妾一与社稷无功,二无皇儿诞育……皇上晋臣妾位分,无理难以服人不是么?”说到诞育皇子,我脑海中瞬时浮现何荣华大腹便便,即将为人母的欣喜满面,心头酸涩无比,眉头不自觉紧了起来。
沂徵哪里懂得我这些愁苦,‘哈哈……’笑着拥我入怀,“那朕加把劲儿,茗儿不就师出有名了?”
我推开他,惶惶白日,虽是宫人俱被屏退,然,在这外殿之中,如此搂搂抱抱实在是难堪,也有些放肆了。
“皇上,藜嫔娘娘进宫这些日子,为人恭敬良善,从不多生事端。臣妾卧床期间,她协助兰晔夫人处理宫中事务,又时常侍候皇上。臣妾看在眼里,这样的女子皇上断不可忽视啊!”
我说的是实情,虽然我心里明白,都尔它心中,只有襄王。可,这个深宫,永远摆脱不了拜高踩低的轮回,我能做的,就是尽我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她,在这异国他乡,过的更好。
更何况,如果我没有猜错,在那位风 流 倜 傥的王爷心中,住的是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得到的女子——荣华何念裳。
沂徵闷声不语许久,再开口,眼眸中多了几分明朗,笑容也渐渐盈满了眉宇,“朕倒不如女儿家心思细腻。好,朕便依你,择日晋藜嫔为荣华,保留‘藜’字封号。”
“臣妾代藜嫔……不,是藜荣华,先谢谢皇上恩典了。”我‘咯咯……’笑着,躬身对着沂徵就是一拜。
“朕可有段日子不见你这般开怀了,很多时候,你虽对着朕也展露着笑意,可朕看的出,你笑的十分勉强,想来,是碍于朕的帝王身份吧。”扶起我,沂徵携我往内殿走去,边走边是说着,“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朕不能自诩是明君,却也不想床榻之人对朕有所隐瞒。强颜欢笑,朕看在眼里,也会不悦在心里的,茗儿懂么?”
我低着头,迈过内殿门槛儿,看着沂徵走到短榻旁安坐,亲身沏了壶碧螺春为他添水。手炉再暖,会不会也比不上人心的关怀呢?
我不知道,只是看得到沂徵眼里闪烁的疼惜与爱怜。
“皇上,臣妾弹琴给您听吧。”我提议道。
沂徵笑笑,抚掌道,“恩,昨儿皇兄吹奏一曲,如今朕这心里都还余音未了,茗儿倒是知朕心思。”
不过走到窗前的我,听得沂徵一语,惊得回头便是急问,“王爷几时回来了?”
第八章 一枝海棠送缘惠(3)
“昨儿晌午。”沂徵含了口茶在嘴里,茶水随着唇齿在里面上下几个来回,才被他咽下去,
“茗儿倒是对皇兄存了不一样的心思啊?”感觉有酸涩的目光在身上逡巡,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心里暗暗低骂自己,怎么只顾着探究庄襄王与何荣华之间的暧昧情愫,忘记自己曾险些误认为了他呢?
真是不该!
“看皇上多心的。”我虽笑说,但隐在衣袖与丝帕下的双手也不自觉紧了紧。身为帝王,沂徵心里,还是有些许在意的。
“臣妾…不过是记起太妃寿旦节时,满宫尽知王爷不仅未曾回朝,更者无任何问候传来,实在…实在有些…令人…寒心…”唯唯诺诺说完这一句,我连忙跪到地上,低着头,嘴里念叨着求沂徵饶恕我的乱政之罪。
良久没有听到沂徵的只言片语。我亦不敢动弹半分。
“哎…你且起 来 吧。”
抬头,一张忧心忡忡的面容深深刻进我的脑海,如同一根锋利的银针刺痛了我的心。那凝在浓眉处的川字,毫不掩饰沂徵此刻的心情。那一声叹惜中,有多少是我不懂得的因由。
“皇兄闲散惯了,这些子宫廷礼数若能束缚着庄襄王那便让人啧舌了。”沂徵说着拉起我,携我一同到短榻安坐。
“皇兄昨儿回朝,对朕言及,前一阵子误入诘康境内,险些丧生,故而太妃寿旦没有能力回朝。”
诘康?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
“哦?那王爷又是如何脱身的呢?”我好奇问道。
“哈哈…”沂徵听得我如此问,抚掌笑道,“皇兄真乃朕之福臣也!此番回朝,不仅皇兄安然无恙,而且诘康使臣亲来我朝。希望两国互通边境贸易,永结友好。”沂徵说着,言谈间的激动神情难掩帝王此刻的心情。
赤月结好,诘康来使。
国泰民安,八方朝拜。是每个君王都梦寐以求的盛世景象。然而,盛及必衰,看着沂徵如今的欣喜。谦如意,满招损。他会不会…
“皇上!”我不得不如实说出心中所念,“诘康来使,结好我朝,臣妾恭喜皇上。”
沂徵点头,笑而不语。
“可是…”话锋一转,我看沂徵神色如常,“诘康素与我国无交,突派使者,行事动机是否单纯?还望皇上明晰。”
“茗儿,你想多了!”
“皇兄既然连已与我朝兵戎相见的赤月都能劝归,又怎么拿不下小小诘康呢?”沂徵说道,自负非常。
“可臣妾还是…”
“好了好了,茗儿。自打你小产过后,你倒变了不少。”沂徵刮我鼻尖,笑道,“怎么瞻前顾后了呢?”
“皇兄做事,朕一向放心。”
沂徵似乎不会去怀疑什么,但在我心里,对着突如其来的示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