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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5-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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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然,“四郎,当年我并非有意冒犯先皇后的。”
他轩一轩眉毛,目光中含了一丝清冷之色,“过去的事你已经受了教训,朕是天子,不会再与你计较这事。”他的目光倏忽温软了积分,好似破冰的汩汩春水,“若不是你为此离宫四年,朕又怎晓得竟会如此牵挂你。本来正月进香之事在通明殿就可完成,若非李长提了一提到甘露寺上香可以散心,朕也不能借机来看你一次。其实朕在甘露寺时也正犹豫要不要见一见你,只怕你还是倔强如初。哪知一问才晓得你因病别居在凌云峰,虽说是好了,可是你生胧月的时候是早产,又未出月而离宫,只怕是当年落下的病,哪怕不合礼制朕也要来看一看你了。”
我含悲含泣,“四郎这样的情意,嬛嬛越发要无地自容了。”我的手指抚过他的眉、他的眼,蕴了欣慰的笑意柔声道:“嬛嬛无论病与健,都日日诵经祝祷四郎平安如意,如今看到四郎如此健朗,嬛嬛也就安心了。”
我说的话,仿佛有许多柔情蜜意在里头。眼色里有柔情,语气里也是柔情。而我心底,却在凝视他时生出轻微的嘲笑,是嘲笑他,也嘲笑自己。
他俯身抱一抱我,将脸埋于我青丝之间,“嬛嬛,听着你说话,闻着你身上的檀香气味,真是叫朕安心。你可晓得,宫里出了多少事,朕连一个说贴心话的人也没有。”他的声音微微悲戚,“你晓得么,六弟回不来了。”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咬牙忍住将落的泪水。他是天下的君王,然而亦有这样多的烦心事。玄清之死,他与我一样,也是悲痛的吧。
“六王是四郎的手足,想必四郎十分伤心。只是伤心归伤心,四郎是天下至尊,一言一行皆关系到天下苍生,不能不珍重自己的身子。”
玄凌抬起头来,面有悲色,“其实六弟去之前朕已经晓得有不少赫赫细作混入滇南,又有乱民伺机闹事。只是朕要他微服去体察民情不能大肆张扬,所以没有安排他以亲王仪仗出行,也不便派人暗中保护。若是朕能放一放政事以他的安危为先,也不至于如此了。”
我瑟瑟齿冷,心头瞬时如被冰雪覆住一般。我极力忍耐着,头脑中痛得几乎要裂开一般——是他,竟然是他!又是因为他!哪怕他也是无心,可是我所有的未来、所有的美梦、所有的希望,再度因为他而破灭。
床头的针线筐里搁着一把剪刀,冷眼瞧去,竟有一丝雪亮的寒光。只要我,我伸手过去拿到一击插进玄凌心口。他就会死了,跟着我腹中孩子的生父一起死了。
然而这样的杀机只是一瞬。若他死了,我的孩子也保不住了。甚至我的父母兄妹、胧月、槿汐,甚至连敬妃也会被牵连。我要报复他,不一定要用让他死这个法子,太得不偿失,亦不够叫他痛苦。
越是疼痛,越是要忍耐。我收住冷厉的目光,温言道:“四郎也不想的,毕竟是自己的手足兄弟啊。六王一向闲云野鹤,能为大周政事有所裨益,总是一位贤王了。”
玄凌伏在我怀中,沉沉疲惫道:“是朕不好,没有为他的安危考虑周全。嬛嬛,你知道么?从小父皇最疼的人就是六弟,最宠爱的是他的母妃舒贵妃,六弟什么都比我强、比我好。朕和母后在父皇心里虽然仅次于六弟和舒贵妃,可是父皇眼里只有他们,从不把朕放在眼中。嬛嬛,你明白那种屈居人下的感受么?那种眼睁睁看着天下只有他比你好的感受。”
“所以除了他,你就是最好的了,是么?”我心头凄楚,喃喃自语。
“嬛嬛”,玄凌看我,“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没有”。我和婉微笑,“嬛嬛只是觉得六王并没有那样好,先帝疼爱六王并非因为六王什么都好,只是因为舒贵妃的缘故爱屋及乌罢了。而且就算六王小时候多么优秀,如今看来亦只在诗书闲游一道精通罢了。”我停一停,极力压制住自己因言不由衷带来的激痛,道:“何况既然身在君王之位,时时处处总是要以天下为先的。”
第一部分 三、芙蓉帐暖(2)
他悲叹,“嬛嬛,唯有你最体贴朕的心意。六弟的死讯传来之后,朕也十分难过,立即命滇南各府在腾沙江一带打捞寻找,可惜一无所获。再怎么样,六弟和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母后抚养他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安分守己,并无出格之处。”
我低低道:“六王对四郎是很忠心的。”
玄凌掩面片刻,已经镇静下来,“终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六弟的身后事朕自有安排,大周的一个亲王不能就这般不明不白没了。”他顿一顿,“六弟的死多半与赫赫少不了牵连,因此六弟的死讯必定要瞒下来,将来若要对赫赫动兵先发制人,这是最好不过的藉由。”
我忍住心底的悲恸与恨意,低首绵顺道:“皇上好计谋。”
玄凌起身从衣中取出一枚錾金玫瑰簪子,那是玄凌旧年赏赐中我的爱物了。那玫瑰花的样子,小至花蕊纹理,无一不精致华美,细腻入微。更好在五其他琐碎点缀,华贵而简约。因着心爱,戴得久了,连簪身都腻了一点经手抚摸的光滑。
“当年朕下旨废去你所有名位,循例你的所有饰物与衣衫都要充入内务府重新分给位份低微的宫嫔。可是不知为什么,朕当时竟下旨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封在棠梨宫中。”他停一停,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朕在你走后去过一次棠梨宫,除了‘长相思’你什么都没有带走,连这枚簪子也搁在了妆台上。”
我掩面唏嘘,“‘长相思’是当年皇上亲手所赐的。除了相思,别的身外之物嬛嬛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
玄凌伸手用簪子挽起我的长发,温柔道:“嬛嬛,朕曾命你落饰出家,如今为了朕,再度妆饰吧。”
我举手正一正簪子,锋锐的簪身缓缓划过头皮,我抬手婉媚一笑,“四郎说什么,嬛嬛都是愿意的。”
玄凌扶着我素白的肩,半是无奈半是慨叹,“只是嬛嬛,世事不可转圜。既然你已经离宫,只怕朕也不能再接你回宫了。大周开国以来,并无废妃再入宫闱的先例。”
我神色哀婉如垂柳倒影,切切道:“能有今日已是非份之福。只要四郎记得我,嬛嬛不会计较名分。”言罢,如柳枝一般柔软伏倒在玄凌怀中,“嬛嬛只有一事祈求,嬛嬛身为废妃,能再侍奉四郎已是有幸,实在不愿宫中诸位妃嫔因今日之事而多起争端。”
玄凌轻笑,“还说自己是废妃么?方才当着李长与槿汐的面朕称你什么?虽然不能颁册受封,这些年你在朕心里就当是从没离开过,你还是朕的昭仪。”
这些年的一切,当真就能一笔勾销么?我冷笑,宫中四年,宫外四年,我与玄凌注定是要纠缠不清了。
玄凌依旧道:“至于宫中,你不愿多生事端,朕也不愿多生事端,朕连皇后面前也不会提起。以后你的起居,朕会让李长一应安排好。”
我依依不舍,“只要四郎记得嬛嬛,哪怕嬛嬛以后在此一生孤苦修行,也是甘之如饴。”
玄凌抬一抬我的下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坏笑,“嬛嬛如此善解人意,朕怎舍得叫你孤苦一生呢?”他想一想,“太后病重未愈,朕就下旨让甘露寺每月举行一次祝祷,朕亲来上香就是。”
我扭着身子低声微笑,“太后洪福,很快就会凤体康健。”
玄凌的唇一点一点沿着我的脸颊滑落至锁骨,“朕就让甘露寺为先帝做法事,再后就祈祷国运昌隆……嬛嬛,你瘦了许多,然而容貌更胜从前……”他的声音逐渐低迷下去,窗外落红如雨,桃花妖冶盛放,悄无声息地覆上我唇角的凄迷冷笑。
李长再度来请安时带上了不少的衣食用具,满脸堆笑,道:“奴才所言如何?皇上心里可惦记着昭仪娘娘呢,一回宫就打发了奴才拣好的来奉与娘娘。”
我彼时正在梳妆,恬淡微笑道:“有劳公公了。只是如何帮着皇上瞒住宫里,就是公公的本事了。”
李长忙不迭道:“奴才一定尽力而为。”
我默然不语,哪怕瞒得再好,玄凌每月来一次甘露寺,即便以祝祷之名,皇后她们并不是坐以待毙的傻子,很快也会发觉的。我的手有意无意抚摸过小腹,泛起一丝淡漠的微笑,只需要一两个月,瞒住后宫中的人一两个月就好。
我转首去看李长,亲切道:“我兄长之事想必槿汐已经和你说了。我刚与皇上重逢,并不方便开口请求皇上,这件事就要有劳公公适时在皇上面前提一提了。”
李长恭顺应了一声,笑道:“奴才省得。这事若是娘娘来开口,就会让皇上觉得上番相会之事娘娘是有所图谋了。所以奴才已经寻了个机会提起过,皇上爱屋及乌,自然关怀娘娘的兄长,虽说甄公子还是戴罪之身,却已派人从岭南送公子入京医治了,想来不日后就能顺利抵京。”
我按住心头的惊喜,慢里斯条地戴上一枚翠玉银杏叶耳坠,笑道:“那么我该如何谢公公的盛情呢?”
李长“哎呦”一声,忙俯下身子道:“娘娘是贵人,奴才怎么敢跟娘娘要赏。”
我嗤笑一声,悠悠道:“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便你开口向我要什么我也未必给的起,你又何必急着推托呢。”
李长笑而不答,只悄悄打量了我身边的槿汐两眼,捧起一叠衣裳道:“这些是皇上叫奴才挑了京都最好的裁缝铺子新裁制的,因皇上回去后说娘娘那日穿的佛衣别有风味,所以也叫奴才选了银灰色的纱绢为娘娘做宽袖窄腰的衣衫。”
我笑一笑,叫浣碧收起,道:“皇上有心。”我转脸看身边的槿汐,不动声色道:“今日你穿得这件雪青褙子倒很合身,点枝迎春花也是你喜欢的。”槿汐看一眼李长,微微有些局促。
李长忙笑道:“槿汐穿什么都没有娘娘好看。”
我莞尔道:“哪里是好看不好看的事,是公公有心了。”
李长呵呵一笑,“奴才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他欠身,“奴才打心眼里为娘娘高兴呢。”
我任由浣碧梳理着发髻,闭目轻声道:“李长,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竟然可以这样顺利了。”
李长的语气带着轻快的笑音,“这才可见娘娘的隆宠啊,皇上也是真心喜欢娘娘呢。”他停一停,“两个彼此有情意的人,只要一点点机会都可以在一起的,何况娘娘与皇上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呢。”
彼此有情意的人?我几乎要从心底冷笑出来,不过是一场筹谋罢了。费尽了心机与谋算,何来真情呢?
然而浮现到唇角的笑却是温婉,“一时喜欢又有什么用。若要让皇上对我心心念念,靠公公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维持的柔和端庄的笑容在李长离去后瞬即冷寂下来。浣碧晓得我心情不好,寻了个由头出去了,只留下槿汐陪我。
我的心情烦乱而悲恸,顺手拔下头上的金簪,恨恨用力插在木质的妆台上,冷言不语。
槿汐唬了一跳,忙来看我的手,“娘娘仔细手疼!”
“娘娘?”我微微冷笑,心底有珍贵的东西已经轰然碎裂,不可收拾。良久,才轻声道:“槿汐,你知道清为什么会死?”
槿汐目光倏然一跳,仿佛抖缩的火苗,轻声道:“奴婢不知。”
心痛与悲愤的感觉化到脸颊上却成了淡漠微笑的表情,一字一字说得轻缓而森冷,“清坐的船只是被人动了手脚不错,可是玄凌——”我收敛不住唇齿间冷毒的恨意,“明明知道滇南一带并不安定,偏偏让他微服而去,才有今日之祸!”我紧紧握着一把梳子,密密的梳齿尖锐扣在掌心,“槿汐,我好恨——”
槿汐把我的脸搂到怀里,不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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