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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对裴炎说道:“裴大人先回去吧,此事哀家会处理。”
“微臣告退。”
武后让婉儿坐了下来,缓和了语气道:“婉儿,你已经很久没来我这紫宸殿了,贤儿的死…………”
武后欲言又止,婉儿也不答话,只是听着,许久,武后说道:“哀家做了那么多事,都是为了显儿,甚至还不惜赔上了贤的生命,可是他呢,却为了一个韦香儿,置祖宗社稷于不顾,哀家真是愧对先皇啊。”
“娘娘,朝中有裴大人,还有婉儿替您看着呢,您就放心吧。”
武后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来,唯一让哀家省心的就只有旦儿了。”
武后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婉儿看到了朝堂未来的变化,她相信,不久之后,坐在高高朝堂上的人就不会在是那个逼走了贤的显了。
此时的李旦,已经由相王改封为了豫王,在婉儿的记忆中,只和他单独见过两次话,而且都未有过深谈,一次是在去掖庭的路上,贤愤怒离开的时候,一次是在贤流放巴州的那个清晨。
仅有的两次见面却给了婉儿深刻的印象,她不忍将他推向朝堂,但却不得不这么做,所幸的是,旦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数次东宫的更迭都未让他的心里产生丝毫的**,婉儿相信,她才是最适合生活在武后朝堂的君王,因为他懂得生存,所以无论是豫王也好,君王也好,他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是啊。”婉儿附和道:“豫王殿下温润如玉,为人随和,最主要的是,他能明白娘娘您的心意,如此明智的人,在朝堂的确是不多见了。”
“看来你很了解旦儿。”
婉儿笑道:“这只是奴婢的直觉而已。”
“婉儿,哀家发现,你越来越懂得揣摩别人的心思了,连哀家也有些担心了,怕你也看透了哀家。”武后半带玩笑的说道。
第九十六章 更替
“娘娘的心思又岂是凡人能看透的呢?”婉儿赔笑道。
武后正了正脸色,道:“替哀家安排一下,三日之后,哀家要在宣政殿召见各位大臣,记住,豫王也要参加,明白吗?”
“奴婢明白。”
这三日,朝堂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对于婉儿,对于裴炎,对于那些依附于武后的人而言,却是极度漫长的三日,他们都已经得到了消息,也为那一刻的到来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宣政殿内,显听着各位大臣上报着最近发生的大事,心思却完全不在朝堂之上,之前对裴炎的一番说话,完全是出于气愤,静下心来方才发现自己错了,自己忽略了当时在场的人中还有一个婉儿。
尽管他深爱着她,却也明白,在婉儿的生命中,只有一个信仰,那就是自己的母后,为了她,她可以出卖最爱的贤,更何况是自己呢?
想到此,显抬头看了眼身后,竟没有婉儿的身影,回过头时,一身朝服的武后已款款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人正是婉儿,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份诏书。
一众大臣忙站向了两旁,显走了下来,躬身向武后行了礼,武后却不看他,转头对婉儿说道:“念吧。”
婉儿点头,走上了台阶,朗声说道:“太后懿旨,众大臣接旨。”
众人跪了下去,显也跪了下去,却不忘看一眼婉儿,只是她的目光却已落在了打开的诏书上,婉儿一字字的念道:“即日起废大唐皇帝李显为庐陵王,幽于别所,太子重照为庶民,流韦玄贞于钦州。豫王李旦即位,钦此。”
出乎意料的,朝堂并未如大家想象的那样喧闹起来,反而出奇的平静,大概在他们的心中,也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他们没有更多的去关注武后,也没去在意那个被请下了皇位,一脸颓然的显,反而将心思放在了婉儿身上。
已经是第二个皇子了,从婉儿走出掖庭,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到现在不过是六年的光景,却已有两位皇子因她而遭到了灾难,这期间还有无数次大面积的血洗,包括司制房,包括太子宫,他们不知道,何时这样的死亡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有年老的大臣轻声的叹息着,却也无能为力。
豫王李旦依然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神态,缓步上前,跪下接旨,没有喜,也没有哀。
武后从新回到了朝堂,婉儿也越发的忙碌了起来,闲暇的时候她会到掖庭外的池塘边去走走,几度春秋,池中的荷花兀自经历着繁华和凋落,婉儿不会再为它们的身不由己而感叹了,尽管自己对这四个字已有了更深的体会。
抬眼望向了不远处的矮树林,幽禁显的别院便位于树林内,犹豫了片刻,婉儿还是走了过去。
院外有侍卫看守着,但由于来人是婉儿,他们也不便相拦。
别院虽然简陋,却也清净。
婉儿走进了前厅,没过多久,显和香儿也走了进来,见到婉儿,香儿显得很气愤,大步走了过来,抬起的手臂却被婉儿捏住了,冷冷的看着香儿,倒让她有了些怯意。
香儿愤怒的抽回了右手,道:“你来做什么?是来验收你伟大的成果吗?”
“你说是,那便是了。”婉儿冷冷的答道。
香儿嘲讽道:“婉儿,这几年你侍奉在太后身边,还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啊,出卖了先太子不说,又害了我们,看来,当年我真该好好向你学习才是。”
婉儿看了她一眼,道:“这样的话你最好少说,否则,恐怕就不是幽禁这么简单了。”
“你吓唬我啊?”香儿丝毫也不肯退让,道:“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先太子不也是这样一步步被你和那个伟大的太后逼死的吗?”
香儿提到了贤,婉儿再难抑制心中的怒火,重重的打了香儿一巴掌,因为太过突然,香儿竟忘记了躲闪。
“先太子和皇上走到了这一步都是你造成的,甚至还有你父亲的流放,根本就与人无尤。”
香儿回过了神来,刚想反唇相讥,却被显制止了,他道:“你先出去。”显看着婉儿的眼神很平静,话却是对香儿说的。
香儿本不情愿,但看着显的神色,却也不敢不从,嘀咕了两句,便带着宫女出去了。
“看着我。”显命令道,婉儿抬起了头,对上了显的双眸,他说:“是你出卖的我,从贤离开皇宫的那天起,你便开始设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你推我上帝位,你帮我处理朝堂,你假借裴炎门生之说,逼着香儿和你争夺,然后将韦玄贞提上了豫州刺史的位置,也是你事先将我欲敕封他为侍中一职的消息告诉了裴炎,然后再借他之手,逼我入绝境,是不是?回答我。”
“是。”婉儿毫无惧意的答道。
“为什么?”
“因为贤。”
显移开了视线,痛苦的问道:“你认为是我逼死了贤?”
“不是吗?”婉儿挑衅的问道。
“即使我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显无奈的说道。
婉儿道:“到底是谁在逼谁,你比我更清楚,从那个令司制房惨遭血洗的谣言开始,再到赵道生和那个兵器库,是你们将贤推向了死亡,你们今天所失去的一切,是你们欠他的。”
显道:“我承认,那个谣言虽不是我的主意,但我到底还是认同了,因为香儿说,我成为了太子,那么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包括你,可是后来你拒绝了我,那时我说,只要太子没事,我一定全力辅佐他,我是真心的,再后来,你突然跑到母后那里去告发贤,贤被流放,这一切的真相我当时是不知情的。”
“你说谎。”
“我没有。”显道:“直到后来,我当了皇帝,香儿才告诉了我一切,包括她派人拷问了那个户奴,那段时间我很难过,所以很久没去见母后,但既然事已至此,而香儿这么做,也是为了我,皇后的名分是她应得的。”
难怪显会在数日不进紫宸殿之后,突然向武后提出要立香儿为后,难怪他当时的表情会如是复杂,只是,为何,那么长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去武后那儿揭发贤呢?婉儿只觉自己被层层雾气包裹着,很冷,很冷。
看婉儿怔在了原地,显淡淡的说道:“不管你信与不信,这便是事情的真相。”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
婉儿还在思索的时候,香儿却款款走了进来,嘲讽道:“你现在知道了,所以是你害死了贤。”香儿突然大笑了起来。
婉儿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香儿停止了大笑,道:“我当日派人抓走了赵道生,只是想查清楚他和太子的关系,却不想意外知道了兵器库的事,我根本就没打算去武后那儿邀功,只是因为我喜欢贤,所以我不相信他会和那儿户奴厮混,而你呢,自以为聪明过人,却只是在作茧自缚而已。”
第九十七章 迁都洛阳
走在回去的路上,婉儿只觉全身冰冷异常,原来真正作茧自缚的人是自己,自以为深爱着贤,努力为他做了一切,殊不知,这些努力只是在推他走向死亡,他到底还是死在了自己手上。
紫宸殿内,面对着面容平和的武后,婉儿试探着问道:“娘娘,庐陵王在别院已有段时日了,不知娘娘有何打算?”
武后道:“哀家正要和你说这事呢,哀家打算将庐陵王迁往房州,你替哀家拟诏吧。”
武后的一句话,将婉儿全部的希望都打碎了,知道了贤的流放其实与显无关,她本打算替他求情,虽不能再次执掌大统,但至少希冀能让他留在皇都,可武后的语气如此坚决,让婉儿也不敢再开口说什么了。
又一个清晨,几束刺目的光线透过了云彩,照得婉儿的眼睛隐隐生疼,闭上,再次睁开的时候,显的马车已经驶出了宫门,婉儿站在宫墙之上,如同四年前送走贤那样,目送着显及他的家人走向了远方。
原本只是误会一场,只是因为牵扯进了生死而变得不再那么单纯了,婉儿有些愧疚,她暗中想着,有一天一定会接他回长安,无关爱情,只是赎罪,可令婉儿不曾想到的是,当她实现这个愿望的时候,已经是十四年以后的事了。
从城墙上下来,却遇到了从另一方走下的旦,已经贵为君王的他还是一副泰然若素的样子,就连他的那身白衣也不曾改变过。
沿着长长的河堤,婉儿陪着旦缓缓的向前走着,旦说:“婉儿,你想过有一天我会当上这大唐的皇帝吗?”
婉儿道:“身在帝王家,有很多事情都充满了变数,想过也好,没想过也罢,总归还是要接受的。”
不知何时,婉儿的说话中已满是宿命的味道。
旦道:“可我却从未想过,我有三个哥哥,弘、贤和显,他们每一个都比我优秀,尤其是弘和贤,他们俩的才华远在我之上,我本以为,无论如何,江山社稷的担子都不会落在我的肩上,可这件事还是发生了,而我也只能顺着母后的意思坐了上去。”
婉儿无奈的说道:“可是,你比他们都要聪明。”
“是因为我懂得如何去做一个傀儡吗?”旦的笑容充满着无尽的苦涩。
“不。”婉儿说道:“因为你真的明白娘娘需要的是什么,他们或许也明白,只是不如你看得透彻。”
旦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婉儿道:“婉儿,我明知道今天和你所说的一切,或许会传到母后的耳朵里,也或许会要了我的性命,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旦的眼神澄澈如水,与贤的深邃和显的热情不同,在他的眼里,婉儿看不到一点点**的东西,于是浅浅的一笑道:“因为,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旦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如同他的眼神一般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