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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君兰低叹一声,“哪里那样容易。”并不是选上了,就能涅槃,想要涅槃,那还得经过重重的艰险试练。而她们这样没有根基的宫女子,没有任何的保护和屏障,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其实,你这样应该很容易选上,”绿柳看着陶君兰,眼睛里闪烁着明灭的光芒,声音微微有几分兴奋:“你看你,容貌也好,也会读书写字,比别人不强上百倍?若是你将来……可要照应我们才是。”
陶君兰心中一片反感,不过却不好翻脸或是露出什么不快来,只摇头道:“我是罪臣之女,没有资格的。”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倒是安定了不少:是的,她是罪臣之后,想来没有这样的资格。
绿柳“哦”了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像是充满了无限的遗憾。
片刻后,绿柳又问:“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被选上?”
陶君兰闻言一惊,抬头盯着绿柳看了半晌,末了声音都有些僵硬:“你想做皇妃?”
绿柳点点头,托着腮一脸向往:“做皇妃有什么不好的?不必看人脸色,高高在上,想要什么有什么。家里人也能跟着一道受益。总好比现在强——孙姑姑最近越发阴厉严苛了。这个月我都挨了三回训了。”说着又有些咬牙切齿:“若我真有那么一天,一定叫这些害我的人没好日子过!”
陶君兰看着绿柳这幅样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告诉绿柳,其实富贵了,未必也就是想要得到什么就有什么的。相反的,重重规矩束缚,反而比现在日子更不好过。
可是这些话,到底还是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算了,让她做一做梦,也没什么不好。陶君兰如此告诉自己,横竖,她们浣衣局的宫女子,应该也没什么机会。
不仅是绿柳,就是采鸢也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
唯独文杏,倒是没有什么改变,仍是每日同陶芯兰嘻嘻哈哈的。似乎并没有这种意向。
这是好事。陶君兰衷心的这么觉得。
选秀有专门的部门来进行,这日,就有个公公过来浣衣局,同孙姑姑说了几句之后,孙姑姑便是让她们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排成一列,一个个的给那公公看。
当然,排在前头的,是孙姑姑平日就看重的一些宫女子。毕竟名额有限,排在越前头,就越是容易被选上。
陶君兰拉住了陶芯兰,悄悄的在孙姑姑的耳边说了自己的身份。
孙姑姑皱了皱眉,挥挥手:“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干活吧。”
陶君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赶紧退开了。
只是做活儿的时候,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到底共处一室这么久了,她不可能不替屋子里另外的人担心的。
陶芯兰年岁小些,到底有几分好奇,偷偷的趴在那儿看选秀。然后来回的跑着,告诉她哪些熟悉的人被选上了。
最后,光是一个浣衣局里头,就选出了八个宫女子。这个数目让陶君兰有些咋舌:浣衣局都能选出八个,更别说别的地方了。最后只怕宫里初选出来的,怎么也有百来十号人。再去芜存菁,怎么也能有十个人留下吧?
“绿柳姐姐和采鸢姐姐都被选上了。”陶芯兰悄声的言道。
陶君兰一惊,“选上了?”随后又觉得也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惊讶的:绿柳和采鸢的容貌,其实在浣衣局里头,也都属拔尖的头一份。选上了也不稀奇。况且这应该是粗选,挑选得不够细致,条件也宽泛,选上应该并不难。难的,只怕是最后一关。
只是,她心里其实并不大希望绿柳她们被选上。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私心,其实绿柳她们自己,怕是高兴的。
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陶君兰只叹一口气后便是接着洗衣裳了。这些事情,她其实也管不了,操心来做什么?
绿柳和采鸢回屋的时候,都是十分欢喜的。
见了陶君兰,绿柳就上来挽住了她的手,笑嘻嘻的报喜:“君兰,我选上了。”
陶君兰只得道了一声恭喜。
只是她心里却并没有替绿柳高兴,反而觉得,有些忧心忡忡:接下来的路,只怕更难走吧?
采鸢在一旁忽然就插了一句:“有什么可炫耀的,这还只是头一茬,接下来也不知选得上选不上呢。”
绿柳的欢喜一下子就黯淡下去,笑容也勉强了:“总也算是有机会了。”
采鸢看了一眼陶君兰,语气不耐:“好了,不说这些了,没得心烦。”
绿柳看了一眼采鸢,有些纳闷:“你这好好的,冲着我发哪门子的火?”
采鸢没吱声。不过即便是如此,屋里的气氛也坏了,谁也没兴趣再说了,便是各自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
绿柳和采鸢因被选上,获准不必再做活儿,而是要准备下一次的选拔。所以自然就留在屋里。
陶君兰走到一半儿,忽然觉得身下一暖,忙又转身往回走:她天葵来了。
刚走到门口,还没推门进去呢,就听见里头采鸢的声音:“你看不出她那失落的样子?她父亲获罪,连累她也没个出头之日,你又何必在她跟前炫耀?”
陶君兰一愣,她自然听出来了采鸢口里说的人是谁。想到采鸢的用意,倒是心头一暖。又觉得平日里其实看错了采鸢了,采鸢纵然嘴角犀利,可是心却也是个好的。
绿柳听了采鸢的话,也是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懊恼:“瞧我,一高兴起来,什么都忘了。”
采鸢又说了几句。
等到她们移开了话题,陶君兰这才悄悄的走远了几步,又重重走到门边,故作懊恼的将门推开:“快,帮我瞧瞧,裙子弄脏没有。”
第一卷 第13章 出主意
绿柳又重新开始闷闷不乐了。
陶君兰问了一回,才知道孙姑姑重点推荐了其中几个人。可是,没有绿柳也没有采鸢。
孙姑姑的意思显而易见。这选美人,本就是皇后的主意,也是皇后一手操办。而孙姑姑又是昔年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孙姑姑推荐上去的,皇后肯定高看几分。而同样,孙姑姑能推荐人,自然也能拉下人来。
陶君兰倒是觉得是好事儿,想了想劝了一句:“其实,去伺候皇上有什么好的?咱们这样的,比不得外头正经选秀的,份位也高不到哪儿去。反而每天战战兢兢的。不如出宫嫁人自在。”
绿柳怔怔的,却是酸涩笑了:“你是大家小姐,哪里知道宫外的艰辛?等到我们出宫了,还能嫁什么好的?嫁个土里刨食的,一场天灾就能让你卖儿卖女。吃不饱穿不暖,那种滋味……”
陶君兰觉得自己满肚子的话都被这句话给噎回去了。其实,她和陶芯兰也是饿过肚子的。没进宫之前,她和陶芯兰几乎都要活不下去了。可到底,还是撑过来不是么?
当然,她也承认,绿柳说的那些,她没体会过。不知道农人的艰辛。可是,活在这个世上,谁没个苦楚?
端看各人志向罢了。有人懂得知足常乐,有人总向往不属于自己的。都是自找的。
绿柳这种,她也不知道属于哪一种。或许绿柳是害怕,怕出宫之后活不下去,这也是人之常情。她也可以理解……
“绿柳,可是这事儿,只怕也并不是容易的。”陶君兰叹了一口气,替绿柳分析现实。她是真不愿意看见绿柳一腔热血最终失望:“孙姑姑真要做点什么,你以为你能改变?咱们只是一介宫女,还是最低等的浣衣宫女……”
“我知道。”绿柳咬住唇,一双眼睛里满满的漾出不甘心来:“可是我若是不努力,我又如何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陶君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绿柳却是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君兰,你帮帮我。”
陶君兰吓了一大跳:“我怎么帮你。这事儿我也没办法——”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比绿柳更不如,还得依仗绿柳呢!
绿柳倔强坚持,不肯放手:“你帮我想想法子。我知道你聪明,你见多识广,肯定有法子的。”
陶君兰苦笑着挣出手来,“我哪里能有什么办法。”
“你帮帮我。”绿柳却是显然不信,只一味的哀求。
最后陶君兰逃也似的出了屋子,到了没人的地方,才靠在墙上呼出一口气。她没想过,绿柳会来求她帮着想法子。
她根本就不知道该不该帮这个忙,毕竟,她觉得若是真去伺候皇帝,将来绿柳说不得就会后悔。当然,她也的确是没有法子。她虽然经历得多些,可是又不是诸葛之流计谋无双。
况且,这样绝对的权力下,她还能想什么法子?
除非,去讨好孙姑姑?可是绿柳早就试过了。孙姑姑并不买账。孙姑姑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绿柳。
所以,她是真没法子。
可是绿柳接下来总用哀求的目光看她,看得陶君兰浑身都不自在,几乎连屋都不敢回了。每天磨蹭到最后才回去睡觉,尽量不和绿柳独处。
可旁人看出了不对劲来。文杏第一个悄悄过来问了:“你们俩平日不是最要好的?怎么突然就生分了?”顿了顿想到这几日的情景,又道“莫非是绿柳得罪你了?”
陶君兰苦笑摇头。若真是得罪了还好说,她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过去了也就放下了。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她无法应承绿柳那一腔希望。
绿柳现在走投无路之下,似乎已经将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那份期待的目光,沉甸甸的让她完全承受不起。只能逃避。
陶君兰将前因后果告诉了文杏。
文杏沉吟了片刻,眨了眨眼睛:“既然是她一心所求,你又何必这样?纵然以后愧疚了,那也是她的事儿,与你何干。再说了,不帮是本分,帮了是情分,看你自己就是。你这样,倒是让人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似的。何苦来。”
陶君兰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文杏说得没错,可她真能这么想这么放下了,她也不必如此了。
道理谁都知道,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又未必能做到了。
不过这么一味的逃避,到底她还是被绿柳给截住了。
绿柳言之凿凿,丝毫没有犹豫:“你若是没法子,你肯定不会这样躲着我。”
陶君兰沉默不言,满心苦笑。
绿柳见状,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柔声哀求:“君兰,你就帮我这一回吧。我若是得偿心愿,我也会帮你的!你看,浣衣局这样苦,难道你想和你妹妹一直留在这儿?这样每年手都受罪,到了老了,手根本就是残废的!你真想这样不成?”
绿柳描述的情况,让陶君兰越发的沉默了。绿柳说的这种情况,其实浣衣局里头就有,毕竟不是每个宫女都放出去了的。浣衣局里头,也好多三四十岁的老宫女。那些人的手,早就畸形了,弯弯曲曲如同鸡爪子,关节异常粗大,严重的甚至无法伸直了。
她不是不怕的。尤其是,她和陶芯兰都还这样年轻。她也不是没想过出了浣衣局去别的地方当差。可是,浣衣局并不是那样容易出去的。之前若是刘姑姑还在,她还能有些希望。可是如今……
“你纵然不想自己,也想想你妹妹。”绿柳继续软声哀求,眼里渐渐有了盈盈泪水:“我不想等到人老珠黄才出宫去,更不想这么被欺压一辈子。人就活一次,为什么不活得好一点?”
可即便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陶君兰依旧不觉得这是一条好路子。可同样,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就是不想心软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承认,绿柳说的这些话,都触动了她。
“你让我想想。”陶君兰最后还是软了声音,如此说道。虽然不算答应,可也算是动摇了。
绿柳显然是清楚这一点,顿时破涕为笑:“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