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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莪,你们在做什么?”
查克旦的欢呼掩盖了脚步声,这一声问话突兀介入,使得众人一愣。东莪抬眼一瞧,抱着孩子上前矮了矮身:“奴婢叩见爵爷——”
“儿子给阿玛请安!阿玛、您别责备东莪,是儿子央求她指导儿子练步射的!”查克旦立即收起了雀跃之情,来到苏克萨哈跟前打了个千。
苏克萨哈错愕的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说:“练步射挺好的,阿玛为什么要责备她?不过你怎么大张旗鼓对人家直呼其名起来了??”
“这——这——”
“回爵爷的话,这是奴婢恳请小主这么称呼的,希望爵爷别介意!倘若有什么不妥,就请责罚奴婢吧!”
苏克萨哈扫视着东莪抱着孩子矮身行礼的艰难,重重叹了口气,他慢步上前将她一搀:“以后抱着孩子就别行礼了,都是自家人,没这么多繁复的礼仪可遵!”
“那可怎么行!规矩还是要讲的。”东莪缓缓直起了身,没有抬眼瞧他。
苏克萨哈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却终是顾及儿子查克旦在此,只好将话又咽了下去。
他朝孩子伸出了手去,打算抱一抱她,东莪却暗暗较劲,死死不放手。他尴尬的望了望她,掩饰不住沮丧的收回了手来。查克旦认真的看了看他俩,嘴角一弯上前一步说到:“阿玛!您瞧瞧儿子射的箭,中鹄心啦!!东莪给儿子当了大半个月的先生,功不可没啊!!”
儿子为他解围,这份孝心和机灵让他和东莪同时一震,两人都尴尬的带起笑来。东莪颇为抱歉的看了看查克旦,看来他是个细心的孩子呀,连长辈这点微妙的动静都没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就像是——念想至此,她黯然的却上了眉头:就像是叶布舒少时一样。
苏克萨哈摸了摸长子的头,努力做出了高兴的表情:“是吗?!原来你偷偷拜了师呀,是想一举将阿玛比下去吧?!别忘了,还有马射和布库!一样都不能放松哦!”
“是!儿子遵命——”
“还有文赋韬略!爵爷忘说了,查克旦将来是要做立马昆仑的大将军的,没有满腹韬略的学识,怎么打胜仗啊?”东莪微微一笑,似乎是在补充,却又更像是提醒。
父子两一个感慨一个懵懂的将视线定格在她身上,她拍着穆丹的背,轻轻哄唱着歌谣,回避的侧过了身去。暗暗自我安慰到,刚才无意间让孩子陷入了尴尬中,算是一言还一行,两清了。
“说得有理!你觉得他现在的课时安排得如何?”苏克萨哈认真的凝视着她的侧面,忽然露出了求教的神情,一旁的查克旦走到东莪身边也拉了拉她的衣襟:“东莪,咱们满清的诸王贝勒都是kao‘文’打的胜仗?”
这父子俩同时问话,她顿感颇为诡秘,敢情真把她当先生了?不过,细细想来这也并不为过。她曾经接受的教育跟皇子阿哥是一样的,只是将御书房的先生搬到了睿亲王府中授课而已。
这些先生除了教皇子们汉语典故及诗词歌赋,无不穿cha了大量治国之道和为人君臣的学问在其中,如今若是真要让她给这个十多岁的小主当一当先生,兴许还能凑合凑合。
东莪抖了抖睫毛,转起了脑筋,听闻苏克萨哈催促的一声轻咳,她来不及细想的拖口而出:“小主的未来何其重要,爵爷、奴婢想单独跟你聊聊!”
苏克萨哈大为意外的一愣:聊聊?她什么时候转性了?有些局促的眨了眨眼他冲长子抬了抬下颚:“查克旦,你先回吧,阿玛晚膳时过来和你一起用膳,让你额娘通传伙房!”
查克旦欣喜的一乐,打了个千一溜烟跑出了院去。东莪转身将孩子抱进了东厢,复而站在门口冲苏克萨哈抬了抬手:“爵爷,请堂屋坐吧!”
昆仑阁被用来容纳叛臣之女,除了一个照看孩子的嬷嬷,无人可使唤。东莪自己动手给他泡了一杯香茗,苏克萨哈的视线跟着她打转,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就像是唯恐她这巨大的转变来源于中邪。
“别忙活了,你想跟我说什么?只要我能办到,我都一一应承你,你不用这样!!”
“是吗?”东莪一愣,轻轻冷哼一声端起茶杯转身放在了他手边的小几上:“奴婢还以为请爵爷帮个忙需要交换条件呢?!看来是奴婢多虑了?”
自从东莪在夜色中将他一顿臭骂之后,便处处躲着他,被她堂而皇之含在嘴里的礼仪,总是一刹那就能被怒火烧化,让苏克萨哈不禁在面对她之时带起了紧张的心情,她的这通话让他莫名其妙焦躁起来。
郁结的闭上眼目,他叹着气说到:“奴婢、奴婢!你眨眼便能翻覆礼仪,对我破口大骂,你还奴婢个什么劲儿啊!帮什么忙?交换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奴婢想知道我额娘和其他姨娘的情况,还有!睿亲王府的家奴们,他们——都不在人世了吗?”
东莪在他的抱怨中,快言快语问到,将他的委屈劲儿陡然压下,继而拧紧眉头沉默了。
“说话呀!!她们都怎么了?当日若不是宗人府急于提审奴婢,恐怕爵爷安生不了!!打那之后,你每次都避而不谈,拼命搪塞!到底是何用意??她们是死是活,你总要有个话呀!”
“她——她们改嫁了——”
“都嫁给谁了??爵爷不是说会好好安顿奴婢的额娘吗?!难道那都是打的妄语?”
“你今儿是怎么了?”苏克萨哈被追问得额头冒起了汗珠,他慌乱中拍案而起,不重不轻的喝叱了一句。
“回爵爷的话!奴婢今儿有幸找到了能和爵爷交换的筹码,于是便迫不及待想和爵爷做个交换!”东莪冷冷的退了小半步,面无表情的说到。
“什么筹码?”
“爵爷,四品文臣所受之课不外乎是一些皮毛,怎比得上翰林院执教御书房的超品大人。奴婢自知身份卑贱没这个资格,不过三人行必有我师,学子丹心何须介怀尊卑。若是爵爷能带一些消息给奴婢,奴婢愿意将所学所知统统教给你的儿子!”
“我得谢谢你。”听罢她的言论,苏克萨哈愣了很久,他张开了虎口捏了捏太阳穴,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说到。
“谢我什么?”东莪瞪大了眼睛,不明就里的望着他。
“谢你将查克旦支开才说了这番话”
“你——”东莪一时语塞,哑言了。他显然在抱怨她的“交换条件”太冷血,不管怎么说,查克旦跟她也是有血缘的。
讪然抖了抖睫毛她悻悻然的开口说到:“奴婢教小主步射,并不在交换之列,爵爷不用担心!”
“你明知道我不是说这个!”那边厢勃然大怒的一声大吼,将东莪震得一抖。几曾何时见识过他的愤怒,他不是一只肮脏的老鼠吗?怎么变成蓬着鬃毛的狮子了?
“东莪,不管你怎么恨我都行,不过查克旦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你倘若愿意教他,我很感激。不过若是交换,我不敢!”
“什么?不敢?”
“我怕让查克旦知道,他崇拜的‘贝勒爷’授教于他是因为一宗买卖!你想知道的事,我能告诉你的,统统会告诉你,你不必这样!”
她的仇人希望她能对他的孩子好一点,她哑然失笑,不过却重重的跌入了惭愧中,无法自拔。他说得多好,他怕让儿子知道这是一种买卖!可是他做的买卖呢,竟然断送了整个家族的一切!
这样复杂的情绪翻覆在她的脑海中,她时而恼怒,时而愧疚,半饷也没能言语一句。
苏克萨哈缓缓步进,朝她走来。脸上带着疲惫,也带着伤痕,东莪退了一步又一步,终于“咯噔”一声,踢到了门板,被他逼到了角落上。
“爵爷,你要做什么?”
“对查克旦好一点,他曾经将你当成膜拜的对象,现在把你看做半个额娘。”
“别露出这么悲情的神情,这让人感到恶心!查克旦有额娘!他是缈英的儿子!你疯了不要紧!别教坏了孩子!”
“我没教过他,是他对你盲目的崇拜让他希望做‘巴图鲁’的儿子。他不是缈英亲生的!”
苏克萨哈那拧紧的眉头就像是一条理不清的乱麻,东莪震惊的瞪着他,喃喃重复到:“他不是缈英亲生的”
“除了我额娘、缈英还有查克旦本人,没人知道这件事!我告诉你,是希望你能对他好一点儿!”
“什么意思?查克旦不是缈英亲生的?他自己竟然知道这事儿?”
“对!是我把他的身世告诉他的。”
“为什么?”
“因为我要让他时时自危,别以世子自居,放纵自己纨绔享乐!”
“你太残忍了,他才十多岁而已!”
“可他终究要长大!还有更为残忍的事,缈英并不是尼叶赫,她不喜欢查克旦!我的府邸里竟找不到一个‘尼叶赫’来好好抚养我认定的世子!!”
“你——你荒谬得可以!!既然你事事效仿我阿玛,一定是将他视作了人生楷模,那你为什么还要背叛他!?”
“你问得好!我现在夜不能寐,食之无味!终日受着良心的煎熬,我后悔了!后悔极了!但是倘若再让我选,我还是没得选择!依然会这么做。因为我不能将灭门的灾害带给家人。”
“于是你就将灭门的灾害带给了我阿玛?带给了我们睿亲王府?!”
“我曾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他,顺治九年将是一个最终期限,若不归政必然有险!要么就反!要么只能还!可是他不听我的!!他不听!哪曾料到七年底就出事儿了!!”
“什么叫‘出事’儿!?我阿玛他不是跌下马背外伤致命的吗?!”
“他南征百战一辈子,落马会让他身亡!!?”
两人莫名其妙的从查克旦的事儿,转到了多尔衮的死因上。东莪惶惑的瞪大了眼,两手拽着他的衣襟的追问着,使他更为狂躁的将不该说的话冲口而出。
那一时的失言,久久不散,在堂屋内盘旋回响。他清醒了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错愕的游走着目光,他不知道何以挽回。
恍惚的抬起手来,他两手握紧了东莪的柔荑,有一滴无名泪在干枯已久的眼眶中打转:“你别问!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苏克萨哈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不是倒戈叛王,而是没有执意追随我的王出猎古北口外!他的事,到此为止,咱们永远别再谈了”
东莪无法动弹呆滞在了原地,泪如决堤:“你的话是在暗示我,我阿玛死于皇权斗争的暗杀?”
“我没暗示你什么!不是让你别说了吗?!”苏克萨哈抡圆了眼几乎要暴跳如雷:“咱们别谈一个不存在的人好吗??谈谈你想听的另一些人吧!!算我求求你了!”
“谁?”东莪僵硬的扭过脖子来,神情有些恍惚了,那晶莹剔透的眼泪不断涌出了她透着仇恨的眸子。
“比如你的额娘,还有姨娘们”苏克萨哈用力将她拥进了怀里,痛苦的从牙缝中蹦出了话来。他竭力的揉着她的身子,获取来自于她身上的体温和香气。她散发出来的气息如此清新,让他感到自己像是一具恶臭的行尸,他渴望她来原谅和拯救。她却铁镐在手,一次次将他铲晕深埋,巴不得他万劫不复永不归来。
这一个拥抱像是需要救赎的罪人,在向神灵祈求庇护。东莪抖了抖睫毛,脑海里拼命搜索着父亲出猎前后的事,却毫无头绪的只是将她越扰越烦恼,她缴械抛开了那个问题,心力交瘁的问到:“她们怎么样了?”
“你的额娘被遣送回儒教国,是一辆颇为落魄的马车将她接走的,这是我亲眼所见,你大可放心。本来想告诉她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