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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如梦-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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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自那屋子里四面透风,极是刺骨的风吹来,易水只觉得鬓边冰凉,伸手探了一探才晓得是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萧氏扑得过猛,此时已然栽倒在了地上,紧紧的抓着地上发霉发臭的稻草一步步朝易水匍匐爬行。看着她狼狈之至的面容,易水只觉得可憎,胸腹中一阵阵的翻涌,禁不住转过头向着外面干呕,一手却紧紧的钳着锦如的手臂,借以汲取几分支撑下去的力量。

萧氏哭得久了,只是大口的喘息着,稻草微微发潮,有虫子大胆的从萧氏眼前爬过,细细的触角几乎碰到了她的鼻头。萧氏吓得尖叫一声,猛的起身后退,又蜷缩在了角落里。

易水抚平了气息,冷眼看着这一切,如同一场最蹩脚的闹剧,激不起半分兴趣。松开锦如的手,上前一步紧紧的钳制住萧氏的手腕,手上使了十分的力气,似乎要将萧氏瘦削的腕骨粉碎在手里,随着那已然逝去的小生命一同化作粉齑。

萧氏许是吃疼,许是害怕拼了死命的挣扎,奈何易水使了十成十的力气,任凭萧氏如何挣扎也不能奈何她半分。几番挣扎她已然憋得脸通红,长久以来在冷宫里的种种蹂躏折磨,使她早已没有了反抗的资本和力量。渐渐的颓然坐在地上,手腕空悬在易水的掌间,仰望出一个狼狈的姿态。

易水冷笑一声,猛的松开她的手,萧氏被推搡了一个趔趄。易水的目光里有霜雪凝结的冰冷,抿紧了嘴唇,迸出一般的道,“你好狠。”继而站直了身躯,以俯视着萧氏的姿态,孑然的立在寒风里,因逆着光,易水的面庞有奇异的光芒,投射在萧氏的眼睛里,化作无限的惶恐。

萧氏显然是怕得急了,头面皆蹭在了后面的粉壁上,簌落落的掉了一层灰土,她的面庞上也蹭上一层诡异的灰白。萧氏拼尽了力量,终于尖叫了一声,“我没有!”手紧紧的把着墙壁,后背紧靠在土墙上,瑟瑟道,“是你自己保不住你的孩子,我没有下药,是你陷害我,陷害我!”

易水的双眼里倒映着萧氏颓败如土色的容颜,一步步的挪向她,心中的怨恨一朝迸发开来,“你没有下药,你知不知道我的孩子死得有多惨,你没有孩子便要来害我的孩子吗,我今生唯一的孩子就死在你手里!”易水泪光里含着掩饰不去的凄怆,紧紧的抓着萧氏枯槁的双手,牙关咬紧,定定的要将萧氏戳骨扬灰一般,“那是我今生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易水尖利而沉痛的声音惊落了屋檐上的灰尘,萧氏已然吓得傻了,只是畏缩着,躲闪着易水眼中蚀骨的恨意,喃喃道,“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一双脚踢蹬着,然而每挣扎一番,易水的手便又紧了一紧,渐渐手腕上勒出一道清晰的淤紫,萧氏忍耐不住,尖叫了一声,旁边栅栏里的女人不由得都朝这边看来,易水看着她们空虚漠然的目光,忽然就生出无尽的厌恶,手一松,萧氏趁机挣脱开来,将头埋在膝盖间,讷讷却只道,“我没有。”

易水缓缓的蹲下身来,伸手抚上萧氏瘦削颓败的容颜,三寸长的护甲紧紧的贴在了萧氏松弛的皮肤上,时时可以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你没有?那么是谁指使你这样害我?说出来,我救你出去。”

易水的声音里有鲜见的蛊惑,萧氏愣怔的神色被护甲上猫眼石的冰冷惊破。摇了一摇头,又摇了一摇头,企图摇开易水的手,却是如何也躲避不开去,逼得眼里落下泪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糕里为何会加了东西,我没有害你。”

易水一时气结,从喉咙里溢出古怪的笑声,手扣紧了萧氏的面庞,眉心攒了一攒,手指已然由僵直渐渐弯曲着贴合在了萧氏的半边脸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仰一仰头,易水的笑容凄楚而又冰冷。锦如眼见这一切,不由得在身后低低的喝了一声,“娘娘。”

易水静默的立在当地,北风呼啸而过,吹动了破旧的窗纸,扑啦啦的轻响。努力压抑着心底的苍凉,目光哀凉如同死水,定定的看着蜷缩着得萧氏。忽而一声尖利的笑声贯穿了耳膜,易水心神一动,转过头去,远隔着两道栅栏,却是一个形同疯癫的女子,雪白的脸,突兀的长如发髻的眉,血红的唇,攀抓着栅栏,远远的看着易水,“贱人,你也有这一日,贱人。”而后便又是形同痴癫的疯笑。

易水极力的辨认着她的面容,那避无可避的熟悉逼近了易水脑中最后一根神经。几乎是脱口而出,“丽妃!”

☆、第二十一章 泣尽风前夜雨铃(2) (2207字)

陡然相见,易水的心底也衍生出无尽的惊诧,慕容氏狠狠的抓着那木栅,指甲几乎深深的刻进糟木里去。只狠狠道,“没想到你还活着!”

易水震荡的心神却因着这一句安稳下来,不由得溢出一声轻笑,“是么,这句话本自该由本宫来说吧。”上前几步,借着屋顶残露下来的一点微光,微微凝眸,微微的展开一抹笑意,“若不是本宫亲眼所见,也不会知晓你如今卑微得如同一只蝼蚁。”

慕容氏显然是恨极了,身子向前猛力的倾着,易水却只是隔了一射之地静立在一处,淡淡的噙着笑意,缓缓道,“慕容氏当年烜赫一时,而今父母族人尽数殁了,本宫很是惊讶你活得还这样好,丽妃。”最后的两个字易水说的格外的刻意,带着轻浅的嘲讽。

慕容氏只隔着栅栏,对易水怒目而视,厉声道,“我只恨我不能亲手杀了你,贱人,你害得我一族不得善终,你不得好死!”

易水微微的摇一摇头,发间的赤金凤含牡丹轻轻摇摆在耳畔。易水的眼眸似有似无的扫过丽妃诡异可怖的面庞,缓缓道,“本宫已然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是死在你的手里。慕容氏一族嚣张跋扈,居心叵测,即便没有我,皇上也早晚会将慕容氏一族斩草除根。”这话说得极重,句句带着慕容氏不可承受的伤痛,言犹未尽,她已然掩面跪坐在了栅栏前。

易水看着她经过刻意修饰的面庞,回忆着初见慕容丽妃时,她那样的明艳娇娜,婉转不胜,忽然就品度出几分女子的悲哀。心神动摇,沉了声音道,“若不是你,我怎会被迫发往土布;若不是你,我父亲又怎会死于非命。你只道我害了你慕容一族,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中了皇后的埋伏,才至于族人至亲沦落衰亡如斯啊。”

慕容氏的肩膀微微的一颤,极快的抬起头来,瞪圆了双眼,苍白的面容上写尽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易水淡淡的看着她翻覆不定的变换,心底无来由的生出一分疲惫,转身的一刹那,丽妃却忽然喊了出来,“皇后,都是皇后!”

易水的脚步一凝,唇边绽放开一抹凄凌的笑容,“丽妃,事到如今,你便是百般指证也不会使当年含元殿的冤屈再加诸在旁人身上了。”易水停了一停,思及方才太后宫中的一番折辱,微微蹙眉,“更何况是那六宫之主,母仪天下。”

慕容氏狠狠的叩击着栅栏,发出笃笃的闷响,神情越发的急切起来,“是皇后,都是皇后。是皇后许诺我除了你可保我慕容一族荣华富贵,是皇后,是皇后,皇后恨毒了你!”

易水的神思深深的被慕容氏凄厉而飞快的语句矍在一处,几乎动亦不曾动。身后慕容氏已然笑出泪来,冲刷开覆盖着的雪白,露出颓丧枯败的神色。额头贴在粗糙的木栅上,反复的念叨着,“是皇后,是皇后。”

易水如同溺水已久的人,豁然从慕容氏的话里惊醒过来。皇后,是皇后。慕容氏猝然喊出的那一句,抽出了易水的心肠,由着一双手揉捏搓碎,化为灰烬。默默立了一晌,翻转身来看着慕容氏,身后的裙裾霍然扫过满地尘埃,如同猛然绽开的绿叶,点缀着这人间地狱的灰暗。

“我的孩子,至始至终,也是皇后,是不是?”慕容氏颓废的依偎在墙角,不知是冷还是恐惧,只是浑身发抖,原本尖利的声音也带着颤音,缓缓道,“皇后恨毒了你,怎么会让你有自己的孩子。”易水缓缓的闭上眼睛,冷宫里沉积了的混沌的气息浓烈了脑海里的沉痛。站在木栅前,目光扫过角落里蜷缩的萧氏,只觉得脚下轻浮,恍然里扶住了锦如,阖目半晌方道,“回宫,回宫。”

最后一句说的已是十分的无力,淹没在慕容氏凄惨的笑声里,缓缓的踏出破烂的门槛,迤逦行出一丈远,忽而抬头看着庭院上方的一隅天空,那阴暗灰霾的颜色曾几何时镀染了易水纯澈的目光。易水忽而觉得其实冷宫内外并无分别,说到底,不过是一群痴癫的女人,上演的一出出闹剧而已。

冷宫里慕容氏尖利的叫了一声,含混的风雪声里,易水并未听得分明,不由得侧头看向锦如,道,“她说什么?”锦如垂手侍立在风雪里,雪霰落在她的眉间有苍老的衰白。易水伸手为她轻轻拭去,锦如才低低道,“慕容氏说,皇后,杀了皇后。”

易水的手停滞在半空中,脑中的精光一闪,“杀了皇后。”易水只觉得天地间唯有那一声尖利的穿透云霄的惨叫和此时来路悠悠的恐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易水渐渐的冷笑起来,黄雀在后,自己便是哪舞在中央的螳螂,挥动着纤弱的四肢,可笑的为自己圈禁了牢笼。

张一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手点了一点,锦如已然明白了,躬身回话道,“奴婢遵命。”易水的目光定定的看着远方极不明澈的一处,那是丹凤楼,高高的屹立在大明宫的最高点,被将沉的夕阳染就了一片暗红。砰的一声巨响,易水吓了一跳,猝然的望向天空,那远远的那一隅,庆贺般的,明亮的烟火猛然炸开,一瞬,唯有一瞬,用一世的灰暗,换来一时的绚烂辉煌。

易水看着被夕阳镀染得血红的天空,紧紧的交握住双手,自己这一双手上,恍然也沾染了西天云彩的血迹一般。沉默的须臾。,展四已然回来复命,低低的跪在易水眼前,只道了两个字,“妥了。”易水似乎听得耳畔有自西侧的小屋里传来的呜呜咽咽绝望的哭喊,只是呜咽,今生今世,却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吸了一口凉气,易水的眼眸紧紧的一闭,又迅速睁开,唇齿微启,不带一丝情感,“起驾。”

展四熟稔而尖锐的嗓音刻意压低在这除夕的黄昏里,“娘娘起驾!”轿辇中湿润而温暖的空气,夹杂着沉水的幽香如缕,侵袭又警醒着易水此时几分昏聩的神思,“杀了皇后。”丽妃的尖叫犹然响在耳畔,久久不曾散去。

☆、第二十二章 忽忽年华空冷暖(1) (2142字)

沿着来路,冷宫渐渐的远离在身后的夕阳的余晖里。淡淡的晚霞为那破败的宫苑带来一丝光辉。夕阳无限好,只是尽黄昏。易水从来以为,这句诗从来重在那一个尽字。

冷宫,冷寂黯然如同一汪死水,笼罩在那曾经的辉煌之下的死亡的气息,无一不令人窒息。唯有易水明白,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流水早已成了一汪不动的死水,落花绚烂多姿,也曾帝王带笑看,然而,一旦坠入这摊死水,便再没有生还的余地。这样想着,易水的心微微的一疼,如同细密的针尖刺入了心下最柔软的一处,泛出无可掩抑的钝痛,渐渐蔓延开来,迫住了呼吸和心跳。

紧紧的咬住下唇,头微微的侧靠在墨绿色的软缎上,心下里只是惊痛。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只是不愿意去堪破,一旦破了,便是最无可面对的尖锐和痛楚。细细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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