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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前突然想到了《枉凝眉》,那是《红楼梦》里我最喜欢得一首词,也让我感受到现在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很像词里说的:“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
我拿起毛笔小心地写下了《枉凝眉》,然后等纸片晾干后,轻轻地压到了蟠龙璧的下面。我知道他会发现的。
刚刚扣上盒子,他居然就出现了。我走过去为他行礼,他却紧紧地盯着放在书桌上的礼物盒子。
“这是什么?”他回头问我道。
“送给国汗的寿礼。”我恭敬地回道。
“哦?”他似乎突然有了几分兴致,接着问我说:“是什么?”
“国汗打开一看便知。”我说。
他打开了盒盖,看到了蟠龙璧,轻扯嘴角问我道:“这蟠龙璧是你准备的礼物?”
“不是。”我坦白地说,“是素玛替海兰珠准备的。”
他面色突然变得十分平静,盖上了盒子,说了句:“难为你有心了。”
我接着说道:“海兰珠的礼物确实也在盒子里,只是国汗没有看到。”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复又打开了盒子,拿起了蟠龙璧,看到了我压在下面的纸片。他好奇地打开来默读了起来。
当他再次注视着我的时候,眼里藏了好多我读不懂得情绪。他问道:“《枉凝眉》——这是你写的?”
我摇了摇头说:“写这首词的人是个家道中落的书生。在他最落破的时候,却用文字堆砌了一个世间最迷人的王国。这首词是用来形容那个王国里两个情不由己伤心人的爱情。”
他看看我,复又注视着那首诗。半天他才收了纸片,走近我身边,伸手轻扶我头饰的坠绥说:“今晚陪我可好?”
“海兰珠不是一直都陪着国汗吗?”我说。
“我要你的心,而不仅仅是你的人。”他用手指着我的心口,深沉的说。
我突然不知道该回他什么了,只能默默地点点头。
他与我一起用了晚膳,一起喂了戈砾。再回到卧室的时候,外面的天早已经黑透了。
他坐在书桌前望着我,我坐在床沿低头玩弄着手里的丝帕。虽然没人说话,却感觉我们一直在用心交谈,彼此似乎很多话想说,却都无从开口。
终是他先打破沉默问我道:“你现在是在惧怕我吗?”
我抬起头望着他,我想要他问出这句话应该很难吧。我摇了摇头道:“不是惧怕,是无所适从。我脑袋中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坚持,这些坚持的存在一直在不停地制造麻烦;但是我却又无法一把抹掉它们。”
“你认为我残酷吗?”他沉默了半天,又开口极其严肃地看着我问。
“是。”我回答得很干脆,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心伤。我继续说道:“但是我知道你在对别人残酷的时候,也在对自己残酷,甚至对自己你会更残酷。你为了国家民族的责任,深藏了自己所有的脆弱。有些生杀决断恐怕你也是身不由己的吧。”
“难道连你也认为德格类与莽古尔泰是我杀的?”他眼中此时的酸涩揪痛了我的心。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去平视着他说:“你会这么问就已经说明一切了,不是吗?”
“在这种时刻,发生这种事情,真不知老天究竟是助我皇太极还是罚我皇太极。”他低沉的声音倾吐着无奈。我从没见到过他这么伤心的表情。
“生死有命。其实单看德格类贝勒死前的症状也知道应该不是中毒了。他面色苍白,呼吸困难,不能言语,手护心口,这更像是心脏衰竭所致。”
其实刚开始宫内人在谣传德格类死因的时候,通过那些症状,我就判断德格类与莽古尔泰有可能都是因为突发性心肌梗塞而逝世的。刚才又听他这么问,便已经百分之百肯定与他无关了。
他伸出手臂,一把揽我入怀,艰涩地说道:“我原以为你会因此而更惧怕我,没想到最终你却是唯一了解我的人。有些人我确实不在乎他们的牺牲,他们不死,也许死得就会是我。可是我在乎的人,却为何总会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我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他,好希望此刻自己能有特异功能,可以平复他心中堆积这些年的伤痕。从刚才看到他第一个错乱的眼神起,我心底所有的防固瞬间便瓦解了。他并不是那种冷血的君王,他只是比别人更无可奈何罢了。杀了亲人他也不见得好过,但是有些决断却又不得不作。
他问我道:“你可愿陪我做件事?”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回道。
他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很用心地拥着我。
外面小太监打了子时的更之后,皇太极牵起我的手走出屋子。
迈出屋子的瞬间,我整个人都傻了。
安静的夜空中挂着光洁的月亮,照的院子里摆放的白色祭奠台泛着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芒。祭奠台上两只白色的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圈,细小的焰火在夜风中来回晃动。
宫院门紧闭,院子里只有素玛与颉德禄两个人身着素装,一左一右地立在祭奠台两边。
皇太极松开我的手,脚步沉重地走到祭奠台前,点燃三支香,双手将其插入香炉。然后举起酒壶斟满一杯酒,端起酒杯望着天空说道:“十月初二十五,今日是皇太极亲弟德格类辞世第七日。德格类,你回来饮下兄长为你斟的最后一杯酒吧!这是你最爱喝的清河酒。”
他翻手拖着杯将酒在地上洒出“一”字型。
他又揭下祭奠台上一个托盘上覆盖的白丝帛,那白丝帛上用珠笔写满了满文。皇太极将白丝帛放进祭奠台下的熊熊燃烧的火盆中。火焰瞬间侵吞了白色的丝帛,发出“霹雳扒拉”的声响。
皇太极伸手又举起酒壶,将托盘上十四个酒杯都倒满了酒。
皇太极拿起第一支酒杯,说道:“德格类,天命六年与岳托一起带兵攻打大明奉集堡,行至海州城,命令军队趁夜入城,严禁士卒扰民,立大金旗威。”
说完他仰头吞下第一杯酒,又从托盘中取了另一支酒杯,洒酒入土。
他又端起另一支满杯说:“德格类,天命八年随阿巴泰征伐蒙古喀尔喀扎鲁特部,大胜而归。”
……
“德格类,天命十一年随代善征扎鲁特部,立头功,被父汗太祖皇帝封为多罗贝勒。”
……
“德格类,天聪五年,随阿巴泰夜袭锦州,收降大明总兵祖大寿。”
……
“德格类,天聪六年,与济尔哈朗攻打归化城。掠地百里,收降千人。”
……
“德格类,天聪七年,大破旅顺口,扬我大金天威。”
……
“德格类,天聪八年,带兵独入石口,围赤城,得救安州。”
……
他每对着天空说一句话都会饮下一杯酒,然后倒一杯酒给已长眠地下的德格类。
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他的背影在我的视线中也越来越模糊,我知道他此刻眼中虽然无泪,心中却在滴血。自己的亲兄弟暴毙,自己却要背负谋杀的罪名。他的帝王之位为何坐地如此辛苦,如此艰辛?
皇太极放下最后一只酒杯,仰天长叹一声,那沉痛的一声划过天际,显得今夜特别的悲伤寂寥。他用苦涩的声音说道:“德格类,莫怪兄长,要怪只怪天妒英才吧。”
当他再回过头来望着我的时候,我的脸上布满了泪水。看着他愁云惨淡的脸,我真希望自己有能力带他走,让他远离这乱世的烦恼,远离着侵蚀人心扉的无尽苦涩。
回到卧室之后,我扑进他的怀里,对他说道:“他会了解你的手足之情,根本不是你的错。”
他低头注视着我,压抑地说道:“你不会懂。今夜你所听到的赫赫战功,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变成不堪入目的斑斑罪责。他的死确实给我制造了绝佳的机会,我终是要辜负他。”
我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他是要利用德格类的死来达成特殊目的,而且还要毁了德格类的一世功名。难怪他此时会表现地如此无可奈何。
“放心吧,历史不会辱没他的。该属于他的功名不会被永远抹煞的,他的功过,后世自有论断。”我给了皇太极一个鼓励的笑容。真正的历史永远都是公正的。
“但愿如此吧!”他苦涩的也回我一笑,说:“不知道后世又会如何评价我皇太极呢?”
“评价你是一只熊!”我见他满脸心伤,故意开玩笑说。
“什么?”他不解的看着我。
“皇太极满语中不是熊的意思吗?”我反问他。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我的名号。”他假装动怒的‘斥责’我。
我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呢,不知怎么就顺口说出来了。我忙后退一步,俯身请罪说:“海兰珠知错,国汗息怒。”
他伸手拉我入怀,笑着说道:“不过,我还挺喜欢你叫我名字的感觉,以后你就这么叫吧。”
“海兰珠不敢。”我赶忙拒绝,其实并不是真的不敢,是怕叫顺了口,将来在众人面前一个溜嘴,我就提前魂归大自然了。
“你不是不敢,是怕自己日后犯糊涂吧。”他一副看穿我的表情说道。
我点点头,我以后在他面前最好别有秘密,他太容易把人看穿了。
“还是叫国汗吧,反正就是一个称呼,只要人不变就成了。”我坦白说出心中想法。
他却开怀地笑了,这还是他最近几天以来,第一次展露如此舒心的笑容。他轻轻靠到我的耳边说道:“前几日你都冷得像块石头,如今那个活脱脱的你又回来了。——这让我今夜特别想要你。”
我的脸瞬间燃烧了起来,感觉特别燥热。我故意推开他些,酸酸地说:“你明天还要大婚呢。还是早些休息吧。”
“你可是吃味了?”他靠进一步邪恶的问道。
“不是!”我苍忙地又退后了一步。自从哈达公主的事情之后,我们一直都是相敬如‘冰’,就算睡在一起也根本没那种生活。被他现在这么一挑逗,还真是有些受不了。
我退一步,他进一步,最后居然把我逼到了墙角。他伸出双臂将我圈在只属于他的范围之内,倾身向前,他的吞吐之气都喷洒到了我的脸上,我感觉自己内心更躁动了。
他的唇终于抵住了我的,一瞬间我的心跳的飞快。他将双臂自我身后收紧,令我贴上他,他吻得更加恣意了。
很久没有被他这么吻过了,我发现自己还真是想念他的吻呢!
一个细长的吻结束之后,他用强壮的手臂,打横一把抱起我来;欣赏着我的满脸通红说:“不论后世怎么评论我,我只想让他们知道——皇太极最爱的是海兰珠!”
我将脸幸福地埋进他的颈项,在心底动情地对他说道:“他们其实早都已经知道了。”
正文 母亲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盛京早就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冬雪让整个皇宫变得纯白却透着寒冷。皇太极终于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成功地肃清了正蓝旗内躁动的势力。
就在新年前的五天,十二月初二十六,哈达公主的亲信家奴冷僧机突然善闯宫门,要求面圣,声称要揭发四年前莽古尔泰、德格类在生前与莽古济等人结党谋逆的事实。
自此之后,一样样铁证惊然暴露于世。
济尔哈朗带兵在哈达公主府上翻出了十几块刻有‘大金国皇帝之印’的木牌。隔天又在德格类府邸查出许多私通下臣与外邦的书函。
东窗事发之后,琐诺木杜棱如惊弓之鸟一样,先是将自己关了起来;随后他听从谋士托古的计策,站出来指证哈达公主,莽古尔泰,德格类三兄妹的‘谋